第30章 掉马甲 ·
只听得“砰”的一声, 怀恩后脑勺着地,晕厥了过去。老二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一个扶着身子,一个掐着人中,俱是急吼吼的模样。
两人把怀恩抬到床上, 老三有些发懵,“这……这可咋办”
老二一边下狠力掐着怀恩的人中, 一边又有些没主意:“要不你去御药房找个太监问问,抓些药回来?”
“诶诶!我就去!”老三应着,刚想出去, 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
鼻下一阵阵刺痛, 怀恩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恰巧听到这句, 忙沙哑着嗓有气无力地道:“别去!”
两人见他转醒, 俱是欢喜,忙凑到怀恩面前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什么,吵得怀恩脑壳疼。却又忍不住笑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在酒醋面局的日子, 平静安闲,三人抱成一团,干活、吃酒、闲唠、聚赌……两人生动又焦急的神情晃在眼前,怀恩猛得鼻头一酸, 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在端本宫的每一日, 似乎总是孤零零的,她有吴祥要防范, 有三喜要算计,有殿下要讨好,有王彬要应付,与长宁、宝顺则不敢亲近亦不敢疏离,不像从前摸爬滚,三人总有个照应,谁都不敢欺负。所以,不是不想他们,只是从来不舍让他俩牵扯进来。可是如今……她压抑着哽咽开了口,发白的嘴唇颤了颤:“对不住。”
对不住,把你们牵扯了进来。往后,再没了平静安稳日子
那一刻,她是真的恨呀,恨朱辞远。
老二,老三俱是一愣,这是他们老大呀,老大怎么会哭呢?从前总是他俩被人欺负了,窝囊着躲在屋里哭,老大就会骂他们没出息,生气了还要踢他们几脚。可老大总是有办法,那的脑袋有无数鬼点子,去帮他们讨债,欺负回来。所以老大在他俩心中很高大,是谁都欺负不着的人是,保护他俩的大哥。可是为什么老大会哭,会同他们对不住?
***
“滚出去!”
一个圆枕朝床外袭来,王彬哎呦一声,生怕伤着陛下忙要去拦,圆枕却早已被皇帝稳稳地接在手中。皇帝摆摆手,昭德宫的众人都退了下去。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郑贵妃这才惊觉原来是皇帝来了,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可仍堵着一口闷气,把脸儿埋在锦被中不去看他,只假装不知。
低低的一声咳嗽被他压了下来,郑晚娘知道这么装下去不是办法,只闷气闷气道:“怎么?替你儿子兴师问罪来了?”
她未听见他的回答,只察觉到床外侧塌陷了下去,一个人的重量压在上面,他从背后揽上了她,在她雪白的肩头狠狠一咬:
“嗯,来问你的欺君之罪。”
她听了自然心虚,可一贯是个色厉内荏的性子,越是气短便愈要争个长短,刚准备发作刺回几句,便察觉了他的动作。他的牙齿松开,在微红的齿痕处吻了吻,随后顺着她纤长细白的脖子往上,他闭着眼睛,只靠着唇瓣的触觉去摸索。唇舌十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的圆润巧的耳珠,他的唇齿在那耳珠上轻抿慢磨起来。
相伴十几载,他太过熟悉她的身体。
果然没出一会儿,她就受不住,气息急促了起来,含在他舌尖的耳珠也拥有了滚烫的温度。她耐不住,只得推开他转过身来,却正对上他带笑的眉眼。
她微愣,有些气短,垂下潋滟生光的眸:“你不生气吗?”
“忘了。”
“什么?”她抬头看他,没弄清他话中的含义。
“知道你无恙,只记得欢喜庆幸,便忘记了。”他深情的眼望着她,她能从那幽深的眼底探到他毫无保留的赤忱和爱意,与此同时,她这才察觉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乌黑的眼圈,淡青色的胡茬,她忽的鼻头一酸,知道了他话中的含义,又心疼又欢喜。其实她知道的,为了出那一口恶气,她有意将事情闹大,便故意让太医把症状往重里,自己又假装中毒的模样成日里歪在床上,惨白这一张脸病怏怏地望着他。
于是她便瞧好戏一般看着他日夜不分地守在自己床头,偶尔不在也是去责斥审案的人。她其实有好几次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坐在床沿痴愣的模样,都愧疚地想出实情,可她有些怕他真生了气,再者她实在贪恋这种可以独独霸占他所有时光的日子。
去他的国计民生,去他的江山皇位,她只要他做自己的男人和丈夫。
可她看着他萧索枯坐的模样又忍不住去想,若有一日她真去了,他该如何是好?
郑晚娘还愣着神,鼻子突然被狠捏了一下,有点疼。
朱彦清看着她那带着困惑又有些无辜的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朕现在想起来了,便来讨了。”
她听了这句也破涕为笑,她泪眼迷离地望着他,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轮廓轻轻描摹。从额头点到鼻梁,再从鼻梁滑到他粗糙的下巴,时间过的真快呀,当初那个被她搂在怀中的青涩少年长大了。他有了深邃的眉眼,有了深沉的气质,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度。从前她是他可以栖息依靠的枝干,而现在他是树,是支撑,是依靠,而她像是一株凌霄花,用绵软的藤蔓缠住他的腰-身,攀高又攀高。于是,他们才有了相同的高度,风吹过来,在流云下,他们花叶缠-绵摩挲,可是每当她看到他的深沉眉眼,她便想起还有另一个人是他生命的延续,也有着一双相似的眉眼。而这种恩赐,这种延续是另一个女人给他的,是她再也给不了他的,她就嫉妒的发狂。
她无力将时光回转,去抹平那些惨烈的伤痛和无奈的纠葛遗憾,正如她无法将破镜拼圆,无法让逝去的生命留转。时光掠过,她只有一双染上一遍遍血污的双手和一条没有归途的去路。
他是她沉沦不舍却又不敢错足的深海。
他又瞧见她又用那种哀伤的神情看着自己,朱彦清心中一涩,忙抬手捂住她的双眸,只将她搂的更紧,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天儿不早了。睡吧,晚娘。你要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咱们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其实,女人在男人面前胡闹折腾,无非两种因由。一种是有恃无恐,知道那人爱你怜你离不开你,因而有所依仗,无所畏惧。而另一种则是患得患失。你需要不断地通过他的包容与宽纵来感知他爱意的深浅。
在很多人眼里,她是第一种。也许只有郑晚娘自己知道,她是第二种。
***
腊月二十一,工部左侍郎李琇认罪,同日司礼监秉笔付林留下认罪书,畏罪自尽,在皇帝的压制下,奉天殿失火案草草了结。诸臣愤慨,纷纷递上奏书请求继续彻查,都察院上书弹劾郑贵妃和承恩伯偷天换日,隐匿罪行。皇帝龙颜大怒,杖杀了几个文臣,君臣关系紧张到极致,首辅徐正龄出面从中斡旋调停。
不知是皇帝此次维护的态度太过坚决,还是徐正龄调停得当,抑或是临近年关,那些团圆和烟火将人心变柔软了,尖利被磨钝,喧嚣被抚平,总之,这场剑拔弩张的君臣之争,最后无疾而终。
腊月二十三,封印的前一日,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早朝,兵部给事中的弹劾如沸油入水,炸的满堂惊愕愤慨。
那本该早已“畏罪自尽”的司礼监秉笔付林出现在朝堂,对自己贪墨修整奉天殿银两之事供认不讳,同时他却奏明自己乃是听命行事,所贪银两只为十之一二,而大部分的银两则进了承恩伯的腰包,并拿出分赃账册为证,至于所谓的“畏罪自尽”,乃是承恩伯所作的假象,自己侥幸逃得一命,便要将功折罪,将承恩伯所犯的罪行公之于众。
言罢,付林便将承恩伯侵占民田、强抢民女,卖官鬻爵等罄竹难书的罪行悉数抖出,且有理有据,人证物证俱全,众臣以为这场大戏以至高潮,却不料才刚刚开始。
因为付林供认了腊月初西北军队哗变的真相。
当初,西北军队哗变的消息震动朝堂,皇帝派了钦差大臣去查办,最终查出是那副将韩松贪污军饷以致士兵生变,皇帝大怒,将韩松斩首示众,夷三族。
然而真相却是今冬严寒,而那御寒的冬衣品质低劣不堪,一扯开全是败絮杂草,无数边疆士兵被活活冻死。众兵不堪忍受,只得揭竿而起。而今冬的军衣恰是承恩伯负责督办的,他私吞了品质上乘的军衣悉数倒卖,只拿了银两的十之二三出来,到江南找了些不入流的作坊连日连夜地赶出一批劣等货送往边关。东窗事发后,他又推出那韩松做了替罪羊。
当时正是付林替承恩伯擦的屁股,所以他十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且他向来谨慎,当初便留了把柄在手必要时保命,如今承恩伯招惹了他,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且当堂呈递那承恩伯与江南几个作坊主的书信往来,更是请求陛下传唤证人——那名替承恩伯倒卖冬衣的商贩。
付林将自己曾帮承恩伯遮掩过的罪行供认不讳,且供认后,只自己助纣为虐,有负皇恩,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在金銮殿上撞柱而死!
涉及军政大事,群臣再不肯退让,纷纷跪请皇帝处置了承恩伯,皇帝见堂下乌泱泱跪的一群,大有逼宫的架势,只得妥协,下令先将承恩伯收押刑部,年后再审。
***
风拂影动,橙黄的烛火一跃便舔上了信纸,一息间的蹿升舔舐,修长的手指收回,只剩一堆漆黑的灰烬。
朱辞远默然而立,望着晦暗深邃的夜,指尖一用力,腕上的佛珠串猝然断裂,劈里啪啦滚落了一地,在清寡的夜里格外沉重。
他设下奉天殿失火案不过是个引子,只为逼对方将付林推出来顶罪,从而在铁桶一般的司礼监撕开一条口子,军队哗变案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倒要看看他的父皇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会选哪一个,而贵妃这一次,还能不能保下她那贪婪草包的弟弟。至于吴祥一事,也就昭德宫那帮蠢货才会拿他做局。皇祖母既然把他给了自己,自然早早将他的身家性命拿捏在了手中,何惧他不言听计从?
要那个毒妇死吗?那太简单了。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所以他要她好好活着,好好看着,看他如何一样样地将她所珍爱的人和事一一夺走,看他如何将她的希望一一碾碎,他要她在无尽的绝望中窒息而死。
贵妃娘娘啊,好好享受你所剩无几的生命吧,它会像一场惊魂动夺魄的凌迟一般绚烂残忍。
***
“世子爷,先把药喝了吧,您便当可怜可怜奴才了。”
怀恩一入内,便听到了望安如丧考妣的乞求。抬眼一瞧,那朱承昭正倚在软榻上,蹙着眉头撇过脸去,手中仍摆弄着一只火铳,颇像个犯浑耍赖不想吃药的孩童。
怀恩忍不住抿嘴偷笑,想不到阴险毒辣的淮安王世子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一抬头,便见朱承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如毒蛇吐信,如饿狼涎食。
怀恩吓得一激灵,忙低眉敛目,上前请安。
“还未恭贺怀恩公公高升。”朱承昭笑得玩味。
“不敢,不敢,都是托世子爷的福。”怀恩笑得讪讪,摸不清他这次叫自己过来是所谓何事。
“你这话的不错。”朱承昭将手中的火铳轻轻抛高,又稳稳接住,“若不是我又救了你一次,只怕你是没福气做这掌事公公的。”
怀恩听得心中一惊,便想起那夜惊魂一场,来福最终帮自己遮掩,却供出吴祥的事来,她当时便猜测是有人相帮,原来竟是朱承昭!他怎会对端本宫中的动向这般了如指掌?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寒而栗,对眼前之人又多了几分畏惧。
那岂不是……那自己是郑贵妃奸细的事……果然,便听他语带调侃:“怪不得怀恩公公身上没几两肉,原来是差事太多,也是难为了你,白日里要伺候你们殿下,夜里还要为昭德宫奔忙,还时不时被我叫来叙上一叙。”
怀恩听罢哪敢耽搁,忙跪地磕头,“世子爷待奴才如再生父母,您但有吩咐,奴才便是赴汤蹈火也会为世子爷办妥!”
朱承昭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唇角一勾,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起来罢,先来伺候我用药。”
望安只好将药碗递给怀恩,还十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凭什么自己苦口婆心地劝,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世子爷也不肯喝,而这怀恩一来侍药世子爷便要喝了。
怀恩虽一头雾水,却也只得接过药碗来,舀了一勺,像模像样地递到了朱承昭嘴边儿。
不料他却避了避,抬眼冷冷地看着自己:“给主子侍药不必试毒吗?你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你们殿下的?还是觉得爷不配支使你?”
这话很有找茬的意味,这药既然方才淮安递给了她,自然是没问题的。怀恩直在心中腹诽,我们殿下才没你这般难伺候。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下,便乖顺地点头认错。
朱承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像是逗弄一只奶猫。只见她眉心微蹙,舀出一勺乌黑的药汁,而后,粉红舌一探,便似被蛰了下一般,迅速回拢,而后整张脸苦得皱成一团,十分生动有趣。他看得津津有味,只觉浑身舒畅,便又瞧她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一般,一鼓作气眼睛一闭,将勺中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咬紧了腮帮子,吞咽了下去。于是俏生生的脸又皱了起来。好像还未平复那苦味,她便及时促急地撑开了脸,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又舀了一勺递到自己面前:“世子爷,奴才试过了,还请放心。”
他心情大好,便从善如流地就着她的手一勺一勺地喝下药。怀恩见他将那苦的令人发指的药汁面不改色地喝下,不禁暗暗咋舌。可转念一想,这世子爷都在病中了还这么殚精竭虑,害,这些贵人可真不惜命。他们生来就坐拥金山银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一碗药喂尽,怀恩十分殷勤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讨好地将从中捡出一颗蜜饯递到朱承昭嘴边。他瞧见了,先是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还是张了嘴,不情不愿地嚼了起来,心想,这胆大包天的丫头,把自己当孩哄呢!这般想着便冷嗖嗖地看了她一眼。
“刀山火海也倒也不必你去,只是我这儿有两件事,你且给爷办妥了,知道吗?”他起正事的时候,那玩世不恭的神态收敛了些,眉眼凌厉了起来,添了几分威严和气势。
怀恩不敢多看,连忙应是。
“这第一件,你后日便给昭德宫带一个消息。”他勾勾手指,怀恩只得附耳过去,他完又道:“至于这第二件事嘛,你过几日便知道了。你只需记住此事对你有利无害便是了。”
怀恩听完第一件事,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知道此事势必会对殿下不利,却不知这世子爷与殿下究竟有何矛盾,却也只是接下了。她如今对朱辞远除了畏惧和恨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如今自己把柄在别人手上,自然言听计从。
***
腊月二十六,因河南雪灾,皇帝率众臣赴往天坛祈福。同时,承恩伯于刑部大狱之中暴毙。
“娘娘,且容奴才先通禀。”端本宫中一个太监面色惶恐,看着来势汹汹的众人,忙伸臂阻拦,却畏于郑贵妃的气焰,也只得连连后退。
“滚开!哪里来的腌臜玩意儿也敢拦本宫的去路?”贵妃疾言厉喝,声音中带了嘶哑,转头对身后的西厂番子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番子们接了训斥,也再不敢畏手畏脚,忙清退推搡阻拦的太监宫女,贵妃一行人一路通畅无阻到了朱辞远面前。
朱辞远挥退护在他身前的一众太监宫女,从书案后起身,却也不行礼,只淡淡一笑:“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要事,竟一刻等不得,这般便闯入我宫中。”他笑意又得体了几分,虚行了一礼,“皇子庶母之间总是要避些嫌的。”
郑晚娘初闻弟弟死去的噩耗之后,便五雷轰顶,只觉整个人都立不住,她勉强挺住。却再不想有顾及,只想要那孽种的命!是她错了,自己杀了他母亲,那狼崽岂会安生!她总是诸多顾忌,这才让弟弟断送了性命!他唯一的弟弟,直接间接是她这个姐姐害死的!她此刻哪里肯管这些周旋,直咬牙冷笑,悲怒交加之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本宫听闻你近日劳神费力,损耗太过,特意亲手替你煲了药膳滋补,你不会辜负本宫的一片苦心吧!”
她的咬牙切齿,极力忍耐着,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手一挥,王彬便捧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向前,大有逼迫的意味。
朱辞远不禁蹙起了眉。他也是刚刚得知承恩伯暴毙的消息,十分震惊,不知是谁下的手。他虽想除掉承恩伯,可他的算是逼迫父皇亲口下令,便可让帝妃二人再生裂隙,以便施展后招。
他料想贵妃或许会来找他麻烦,只是他好歹也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贵妃多少也要忌惮些,只是如今瞧着贵妃现下的模样,竟似疯魔了一般,她向来无法无天,直愣愣地端着一碗毒药过来的可能性极大,他纵有千般计谋,要如何对一个杀红眼的疯子去讲?况且他如今未有封位,尚无私兵,要如何抗衡她身后的一众番子?而陛下等今日却也不在宫中,远水难解近火。
朱辞远还在斟酌对策,如今也只有一个缓兵之计了,他使了个眼色给长宁,让他一会儿趁着混乱去将御林军唤来,长宁得令,却在此时贵妃再也不耐,迟则生变,狡兔三窟,这两个道理是弟弟的死给她的教训,她也不在周旋一二,朝身后道:“来人呀!给本宫往他嘴里灌!”
他闻言知此时不能露怯,只凌厉了眉眼质问:“贵妃娘娘不顾自己,不顾陛下,便不顾念承恩伯一府老吗?承恩伯膝下五子三女,皆喊娘娘一声姑姑,娘娘是要让他们也为我陪葬吗!”
郑晚娘仰头哈哈直笑,真如疯癫了一般,她鬓发散乱下来,垂在猩红的双眸侧:“便是天下人都为我弟弟陪葬又如何!本宫今日便就是要你偿命!本宫只后悔竟留你到今日,留你到今日!”
她下了死命令,番子不敢不从,他们就要一拥而上,逼迫朱辞远就范,剑拔弩张之际,围拢在朱辞远身边的一众宫女太监之中,突然蹿出一个瘦的身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曾注意之时,一把夺过王彬手中的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怀恩皱着眉头,将药汁喝的一滴不剩,众人这才惊愕回神,却见她拿袖子擦了擦嘴巴,仰头一脸惶恐:“娘娘恕罪!奴才近日总觉得头昏脚浮,一瞧见药膳便垂涎不已,竟在娘娘面前失了分寸,还请娘娘饶——”
她的话还没有完,便被王彬当胸踹了一脚,“什么玩意儿,娘娘亲手做的汤你也配喝!”这一脚力度极大,她整个身子往后飞去,“砰”得一声,后脑勺撞在盛满卷轴的瓷缸上,只觉头晕目眩,差点就要晕厥过去。
朱辞远瞧见怀恩捂着后脑勺疼得刺牙咧嘴的模样,心疼不已,却也知道此时决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贵妃开口处置,这奴才哪还有货活路?便连忙赶在贵妃发声之前沉声喝道:“长宁!这奴才言行无状,还不拉下去!”
长宁得了令,忙让两个太监把倒在地上的怀恩拖了出去。
郑贵妃不意会发生这等意外,而看那被拖下去的怀恩竟毫无毒发的迹象,怔愣过后,一阵气血上涌,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胡乱一通地指,先是朱辞远,后是王彬,她又哭又笑:“好啊!好啊!你…你们!本宫……”
她话不成声,只觉口中腥甜,忽得喷出一口血来,直直朝后栽去。昭德宫的众人皆大惊失色,忙搀扶的搀扶,叫太医的叫太医,不一会儿,太医赶来,诊脉之后只是怒火攻心并无大碍。昭德宫众人忙传了撵将郑晚娘抬了回去,端本宫中这才清净下来,一场弥天大祸悄然而散,总算有惊无险。
郑贵妃一被抬走,朱辞远便按耐不住,急急寻来,却见怀恩白着一张脸昏厥在刑凳上,臀上一摊血迹。他怒从心底起,忙推开长宁将怀恩抱到了怀中,面色阴沉地朝他质问道:“不是让你跟来了吗?怎么把人成这样?”话毕,也不肯听他回答,只将人抱着往书房赶,并吩咐人将杜太医请来。
只留下长宁一人在寒风中委屈,殿下还是第一次向他发作,可他明明看着行刑的两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发现血迹时还吓了一跳,正欲上前查看,便被赶来的殿下推开了。
***
到了书房内室,朱辞远心地将人放在床上,太医还未赶来,他想了想,找了些伤药,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别,心地帮她褪下亵裤来,正欲给她上药却定睛一看,只见那白嫩的臀巧而紧实,浑圆而饱满,只透着淡淡的粉色,并未见有什么伤处。
他心中狐疑不解,循着裤上的血迹去找伤口,却忽地顿住,连连后退两步。
他手中还握着那条沾染了她葵水的亵裤,难得露出手足无措的神色,她竟……竟是个女子吗?
***
杜太医仔细查看怀恩后,只无碍。如今只是惊吓过度才导致晕厥。朱辞远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问及她女子之身的事,按理来,身为太医不该出此纰漏。杜太医无法,只得斟酌着言辞,擦擦额上的汗,将之前的误会一一道来。朱辞远忍住扶额的冲动,只交代他勿要往外传,便命其退下了。
他起身坐到床沿,他此刻似熟睡着,缠在胸前的绷带被解下,隐在被里撑出一段丘陵般的弧度,随着他的呼吸吐纳一起一伏。再往上,露出半截的细颈有一种清瘦之感,而细白的双颊透出淡淡的桃花粉,双眉细长舒展,鸦羽般的浓密双睫毛在眼下头上一层淡淡的影子,细看之下,有一种乖巧的美丽。
朱辞远突然明白,自己从前抱起她时那种无端的酥麻来自何处,以及对她那了无根由的偏爱又是为何。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是很轻很心的那种抚摸。那里还留有些未消退的红痕,是那夜他下令命长宁掌下的,她忽得心中酸涩,想他平日里虽对她宽纵些,可在察觉到自己对她别样的偏爱后,有意用理智压制情感,总是本能的怀疑她伤害她,把她弄得伤痕累累。可是今天,那人多人围在他身边,只有她义无反顾的冲在他前面,喝下了那碗他自己都觉得十之八九会是毒药的药膳,且不是否会中毒而亡,当时她挡在自己面前,触怒了郑贵妃,便死无葬身之地。她一个姑娘,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挡在他身前呢?平日里那般机灵的人怎么就那么傻呢?
待瞧见那细密的睫毛颤了颤,朱辞远忙收回了手。紧接着他瞧见躺下的人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似又不敢置信的抬手揉了几下眼睛,随后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忐忑的问:“殿下,奴才还活着吗?还能活多久?”
他听得心中一软,温和道:“嗯,那药膳没毒,身上还疼吗?”
她似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将双臂缩回锦被之中,却忽的察觉到什么,整个人僵住,半张着嘴,惶恐不安的看着他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便将身子往下挪了,挪双手紧拽着被角半张脸都掩在被中,湿漉漉的眼瞧着他:“殿下知道了是不是?”
他知道她的是女扮男装之事,瞧那紧张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在她心中何故变得如这般恐怖了,她方才舍命救护,他还能恩将仇报不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宽慰道:“别怕,身上还疼不疼,若是疼的厉害,我让他们煎副止疼的药过来。”
怀思垂下眸子,只摇了摇头。
看着她仍戒备的模样,朱辞远只得把话开:“为什么要混入宫?”他生怕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兴师问罪,遂语气温柔的不像样子。
那般温和的语气,恍惚间怀思听得有些失神,她鼻中酸涩,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好想好想把埋在心底的那些不堪又痛苦的过往跟眼前的这个人倾诉。可是,很快理智战胜了这种冲动,她呼的警铃大作,她想起他这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掩藏的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灵魂,心痛对他的那些恐惧分涌上,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贵妃闯进来之前,便有太监给他传递消息,郑贵妃很快会赶来,她要在危急时刻饮下那碗药膳,并那药膳无毒,但若她不依言照做,等待她的便是一碗真正的毒。她这才知道,这便是朱辞远要他做的第二件事,思量过后,只得一言照做,心中却止不住惊骇,只觉得朱承昭得罪不得。此人竟然同时对昭德宫和端本宫了如指掌,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王彬踹了一脚后,脑袋晕沉,竟渐渐昏了过去,如今女子身份却被朱辞远知晓。眼下他对自己舍命护主,他自然会护着自己,可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真相,又怎么会对待她这么扯谎背叛他的奴才?况且,今日这一切皆因他而起,她奉承朱承昭的令,昨日便悄悄传话给昭德宫,三皇子对狱中的承恩伯下手。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那承恩伯还在狱中暴毙。若是他知道了自己这些动作,自己又会是个什么下场呢?她忽的想起三喜被刽子手凌迟的那一幕,忽地闭上眼睛,牙齿止不住地颤。
朱辞远见她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他心中不忍,以为这问题触到了她什么不好的回忆,忙将他唤回了神“你不想便罢了,日后我也不会再问。”其实,他多少能猜到些,哪一个好好的姑娘愿意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混入这杀人不见血的宫中做一个奴才呢?总归是身不由己罢了。
“想不想出宫?”他看着她还是问出了口。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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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他的恶毒继母》
伪妈文学/强取豪夺
陆家有女陆令纨,芬芳高洁,兰质天成。
侯府世子齐昭南见她的第一面,便觉惊鸿一瞥,爱上了她清冷卓绝的模样。有幸,他折下了这朵高岭之花。
可惜两人一朝谈崩,那女人竟然要与自己一刀两断,另觅佳婿。他冷冷一哂,也不去哄,只屡次搅黄她的佳婿,等她来认错服软。
不料他外出公干归来,却见她端坐高堂,用那琉璃般的妙目傲然地睨着自己。
他的父亲道:“允怀,拜见你母亲。”
她竟成了他的继母。
他气的咬牙切齿,将手中杯盏捏碎,发誓要让她痛哭悔恨。于是他屡次下绊添堵,不肯给她安生日子。
可当他得知她即将遭人陷害,失去清白,终是软了心肠,义无反顾地冲去救她。
帐香旖旎,她半截儿皓腕搭在床沿。见她被人迷晕,他匆匆上前查探,正在此时却进来一堆长辈。
醒来的她哭的梨花带雨,纤纤玉指颤抖着指向他,他意图玷污继母。
齐昭南这才恍悟,他中了她设下的局。他因此被赶出家门。
三年后,他荣光归来,将逼着齐家写下的休书甩在她脸上。
他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拭掉脸上的泪珠儿,“现在才知道怕吗?”,他顿了顿,笑的阴寒,“你诬陷我的时候,你害我受家法的时候,你将我从侯府逼走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从此她被锁进家庙,终日里的青灯古佛。
只是有仆妇言,常见世子爷深夜从家庙之中走出,理整凌乱的袍衫,眼角漾着残留的春色。
《替考科举的我掉马甲了》
商户之女慕攸宁因故女扮男装,代人替考却卷入一场牵涉甚广的科举舞弊案中,之后便被卷入旋涡中心,朝堂暗斗,夺嫡之争,恰如洪流暗礁纷至沓来。
当事人慕攸宁表示女扮男装不可怕,替考科举不可怕,可怕的是考官是曾被她甩了的前男友……
徐子瞻斜睨了慕攸宁一眼,“去衣受检没听白吗?”
“能……能你亲自检吗?”慕攸宁涨红了脸,嗫嚅道。
剧场:
白日里训完了慕攸宁的徐子瞻正沉脸坐在桌案上处置着累人的案牍,却是一句也不看不进去,他唤来丫鬟:“夫人可吃晚膳了?”
“没,还气着呢。”
徐子瞻将公文一把拍在案上,“不吃便饿着,你们谁也不许劝!”
一炷香后。
徐子瞻把饭碗端在慕攸宁嘴旁,苦着脸哄道,“乖,就吃一口。就吃一口,好不好?”
慕攸宁抹了抹眼泪,噘嘴别过了脸。
好气哦,但自己吼哭的媳妇儿跪着也要哄好QAQ……
***
“在这场浮沉动荡的洪流之中,是你拉紧了我的手,护我免于飘零。我虽柔弱,无力将你推出这旋涡,却也绝不会成为缠住你双脚的蔓草。”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次,为一个执念,奋不顾身一回。这样的人生,即便有悔,也该无憾了。”
1.嘴硬心软权臣X色厉内荏商女
2.sc,甜
3.女主当初抛弃男主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