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风起 ·
怀恩再醒来的时候, 房里已经没了朱辞远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腹中饥饿。刚准备下床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就觉得身上有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她眉间一蹙,伸展了十指细看,但见那十根指尖处光秃秃的, 米白色的指甲边缘修剪得只剩下那一细细的弯成圆弧的一道线。
怀恩抿紧了唇,试着弯曲了几下手指, 却总觉得处处透着别扭,她嘟着嘴心疼地摸了摸指指尖的那片儿细肉。
她素来不喜将指甲修的太短,尤其是那指她都会一些故意留长一些, 因为听这般有利于财运, 可是今天她往日里精心护养的指指甲,便这般被剪了个干净, 她岂能不心疼?
正在她耷拉着脑袋将十只光秃秃的手指左瞧右瞧之时, 房门却突然被人敲了敲,“公公,您醒了吗?殿下让的特意等在门外, 是若公公醒了, 便叫公公去书房见他。”
怀恩压着脾气应了声:“好。”想着正好去同朱辞远理论理论这剪指甲的账,于是她利落地收拾一番,便拉着个脸儿,气势汹汹地往书房而去。
一直走到了书房内, 这时怀恩才见到了朱辞远, 此刻正坐在一尊铜制的暖锅后, 白茫茫的蒸气遮掩了他的眉眼,他正将一盘切好的鲜红羊肉, 往铜锅里下着。
怀恩见了更是气不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朱辞远的面前,刚欲出口质问,她便看见他脖颈处四道鲜红的指甲印子,昨晚的一些记忆,这才如铜锅里沸腾咕咕冒气的水泡一般涌入脑海中。
她不禁唏嘘地摸了摸鼻子,将原本已蹿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朱辞远抬眼见了她,不禁弯了弯眉眼:“是不是饿了?一会儿便能吃了,你且稍等等。”
怀恩见他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禁又愤恨又气恼。于是她只将袍子一撩,坐到了那只描金绘彩莲的束腰六脚圆凳上,将头扭到一边儿,气哼哼道:“不必了,殿下。饿死事,失节为大。”
朱辞远听了有些忍俊不禁,这个丫头懂什么叫失节呢,他倒是很想她失节于他的……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敢出口的,如今才知道这丫头惹恼了,是很不好哄的。
他笑了笑,见锅中那羊肉片儿已褪了颜色重新飘到了滚沸的汤面儿上,夹起两片儿,往掺了辣子的芝麻酱中一搅,他起了身,递到怀恩嘴边儿。
怀恩闻着香味儿,鼻头耸了耸,腹中的馋虫便蠢蠢欲动。她却硬撑着将脸儿又别了别,硬是不敢回头看朱辞远一眼,她想着再撑一会儿,这般便吃了可太丢脸面了,等他多哄自己几回,再吃也不迟。
孰料她却听朱辞远遗憾地了一句:“那便也不勉强了。”接着那香味便离自己愈来愈远,她忍不住扭回头来,怒瞪了朱辞远一眼,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于是当羊肉再递到她嘴边的时候,她便不情不愿地吃下了。
她在嘴中嚼了几个来回,这才心满意足地咽下了,唇齿间还残留着余香,她忍不住咂了咂嘴。
她意犹未尽地看向朱辞远,拿嘴往铜锅处努了努,示意他再夹些来,朱辞远倒也从善如流,于是怀恩在朱辞远的伺候下,吃完了两大碟儿羊肉,一碟儿冬笋,还有一盘子豆腐。
怀恩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本能地往后一移,这才想起来自己坐的是个圆凳,此时已然反应不及,正惊慌失措,却跌进了一个人怀里,她刚稳住身子便欲挣开他,却被那人搂得更紧,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吃了我的暖锅子,可就不准同我置气了。”
怀恩想张嘴顶一句什么,却想才饱饱地吃了一顿人家的暖锅子,此时不好翻脸不认人,当真是吃人的手短,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反正自己这番腔调也拿足了,倒不如顺手推舟一次,于是她噘着油嘟嘟的嘴儿,眼皮儿一抬道:“你既知错能改,咱家也不是刻薄的性子。”
这倒是十足十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派头。朱辞远只是笑捏了捏她的手,这才松开了。
怀恩话一出口倒是有些后悔了,想想自己真是被他拿捏了,又是金子又是美食,自己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一定要早早离了这是非地。
“只是殿下要答应我,日后不许派人跟踪!”
若是她当日去见的是郑贵妃或是朱承昭呢,她真是不敢想。
朱辞远叹气:“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再胡作非为,若非你总是惹事,我又何苦要派人跟着你。”
***
残灯如豆,偌大的殿里一时晦暗静谧起来,只是好像殿中的三人,谁都没有将那灯芯捻亮些的念头,望安将一盏温热的信阳毛尖递到了江剡面前:
“厂督请用茶。”
他今日大红曳撒上罩了件纯黑的斗篷,他罩下来的兜帽几要将眉眼都遮了去,那下半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愈发阴沉,他看向朱承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下颔紧绷,一抬手,那盏热茶便“砰”地被他甩到在了地上。
朱承昭面色不改,仍是那般淡淡地笑着,带着慵懒的意味:
“我以为大人已同家父谈好了,倒是我唐突了。”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慢走,恕某不送。”
“只是……”朱承昭的笑意更深了,“只是你贴身藏着的那些像物件,指不定某日就会传到陛下面前,那时,你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你倒要如何同你的陛下,同你心心念念的贵妃娘娘去讲呢?”
话音刚落下,便是“唰”的一声,绣春刀出了鞘,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锋逼到了他颈间的青脉。江剡将刀锋往他颈间又逼近了几分,沉着脸色已是咬牙切齿:“你们若是敢招惹她半分……”
朱承昭面色不改,只轻轻拨了拨他抵在自己脖颈间的刀刃,抬头看向江剡:“招惹她与我有何意义呢?如今咱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刀你留着架到朱辞远脖子上,对我、对你、对娘娘,都好,不是吗?”
他眼角染着得逞的笑意,“大人在陛下面前替我父王遮掩,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倒不如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夜色这般深,正是共谋大计的好时候呢。”
锋利的绣春刀再次藏入鞘内,江剡不发一言,只坐回了桌一旁,望安重新给他沏了一盏茶来,江剡端过来饮了一口,重重地搁在了桌上。
***
玄青举着灯笼在宫外的厂督府等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有一架马车凛凛而来,他迎步上去,江剡从马车上走下来,玄青紧随其后,他看得出来今日的大人满身的肃杀之气,至于那商讨的结果,他也能想到的。
一路跟他到了书房,玄青欲将房中的炭盆燃起,暖一暖,却被江剡制止了:“咱们身边有奸细,去查。”
玄青连忙应声,看着大人眉目间的疲色,十分心疼地劝道:“这些事便让属下去办吧,定把那奸细给大人揪出来,我又不是那奸细,大人何苦受制于临安王,原本咱们到手的证据,足够让陛下发兵铲平了那临安王府,如今却要与虎谋皮了……”
江剡一挥手,玄青这才退下了,人一走,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往窗外看去,看着那稀薄的几要消退的夜色……他起身将她亲手酿的梅子酒端来,他倒了一盅,一饮而尽,其中的辛辣酸楚,终究只能藏在这肚里了。
***
三月十五,宁夏一带迎来春汛,黄河决堤死了不少的人,紧接着发了一场疫病,只是等官府发现之时,难民早已逃难到四面八方,这便演变成一场不的时疫。
三月二十一,皇帝罢朝,原来是身体有恙,来众臣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一场寻常的风寒,到了夜里,乾清宫里里外外突然被东厂的人封锁了起来,泰半的太医都被锁在了这乾清宫里,这时才从宫里传来消息,皇帝染上了疫病,乾清宫所有的宫人都被锁在其内,不许进出,最后皇帝下旨,命秦王殿下朱辞远监国,可是奏折仍让专人送到乾清宫,由他亲自批阅,批奏之后再由司礼监向下传达。
东厂和羽林卫负责皇城守卫,严禁宫人进出,宫人进出盘查疫病。
旨意一下,朝野内外皆人心惶惶,众家纷纷开门路去听,这才知晓原来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内侍,之前回乡探亲,哪知染上了疫病,竟这般传给了陛下,眼下局势未明,乾清宫又被里里外外地封锁了起来,连只鸟儿都飞不出来,内外皆禁言,宫中只盛传着皇帝感染疫病的消息。
但皇帝现如今身体状况如何,病情如何,半点儿确切消息也没有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三月末,乾清宫仍是一点风声也没有,朝政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朝由秦王殿下朱辞远代临,机要之事,仍由皇帝决断。
只是众大臣仍有半月未见皇帝的面儿,这关于皇帝的传言都是云里雾里,现今是看着风平浪静,倒怕是只需一个石子便要地动山摇了。
***
怀恩最近有些郁闷,宫中戒严,她眼下是找不到什么机会出宫的,更让她郁闷的是,今日下午朱承昭的人找上了她,约她夜里南三所见朱承昭。
进了西南三所,怀恩悄悄而入,却恰巧与一人擦肩而过,低着头余光一扫,此时一阵风吹来,将那墨色的斗篷吹开一角,里头现出大红色的金线蟒袍。
怀恩心里咯噔一下,这宫里能穿这御赐蟒袍的便只有那江剡一人而已。
她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匆匆跟着面前引路之人进到了朱承昭的书房里,刚一进来便被朱承昭叫到了跟前,怀恩看着他露出毒蛇吐信般的笑容,看得怀恩浑身汗毛直竖。
朱承昭伸出手,轻轻地拍在她苦巴巴的脸上,也不疼,只是那清亮的声响在暗夜里格外的清脆,朱承昭抬起她的下巴,笑得艳若桃李。
“听你最近一直想出宫,连户籍和路引都买好了。”
怀恩惊得张大了嘴,半饷才想起来解释。她磕磕巴巴地,朱承昭冰凉的手却探到了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恩顿时如那被捏了后颈皮的猫儿一样,张着嘴却什么都不出来,也不敢动,只是浑身冷得直颤。
因为她在恍惚间,却听见朱承昭笑盈盈的声音响起:“怕什么,想出宫啊……人之常情。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想出去呢?你想出宫,我是可以帮一帮你的,怀恩,你看我对你多好。”
作者有话要:
呜呜呜 我对不起大家 我今天更的还是晚了
我再有一个论文我就可以度过这个日了狗的期末了!!!!
活着的本质就是苟住……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