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骤 ·
朱承昭着也不去看怀恩的反应, 将桌边那两张纸递到怀恩面前。
怀恩苍白着脸,战战兢兢地接过来,低头一看, 有些不敢置信,竟是户籍和路引。她半张着嘴,抬头看他, 却他似笑非笑的:“你买下的那份不是被毁了吗?我给你补上。”
她听罢倒是镇定了很多,她如今对于朱承昭对端本宫的了如指掌已经怪不怪了, 她抿了抿嘴角:“这次世子爷想让奴才做什么?”
朱承昭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好笑,斜了她一眼:“怎么, 爷能吃了你不成。”他完收起嬉闹的神色, 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需你做什么出生入死的事, 不论你用什么办法, 引朱辞远离开皇宫,你劝他前去赈灾也好,给他些线索引他去追你也好, 总之把朱辞远引开, 朱辞远一出宫,你的事便算办成了。”
他将茶盏放下,露出了难得一的严肃神色:“往日你都将差事办得很好,这一次必要万无一失, 若坏了我的大事, 后果你知道。”怀恩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觉察这其中的干系重大,只是她不敢犹豫, 连忙答应下来。
待出了南三所,怀恩一路走回端本宫,她神思不属的,一进围房便灌了口冷茶,企图安定一二。
这些天,宫中形势焦灼,她虽在身如蝼蚁,却也并不是看不分明。众臣已有半月之久未皇帝的面,宫中诸多猜测,传闻层出不穷,众纷纭,却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而最令众臣惶恐的,是他们无法和皇帝取得直接联系,所有的关联都要经过司礼监,绕不开东厂。郑贵妃这些天也在昭德宫中闭门之不出,昭德宫周围也有东厂的人守着。
无论是阁老请求还是秦王殿下,抑或他们请了太后出面,皇帝皆拒不相,众臣不禁纷纷起了不好的念头,真怕皇帝这是被东厂的人控制了,然而羽林卫该是一向听命于陛下的,不太容易会被东厂的人染指,这倒是让他们十分踌躇。
怀恩这些日子在朱辞远身边伺候着,眼看出他每每眉头深锁,似也有此怀疑,只是摸不准形势,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右眼皮儿跳个不停,怀恩咬紧牙关按了按,脑中又闪现出随风而现的那一段金线蟒袍,江剡和朱承昭怎么会有关联呢,何况是在深夜,他们在筹划什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怀恩惊得手中茶杯一抖,再想想朱承昭派给自己的任务,愈发深信不疑,江剡和朱承昭只怕是……联手了!
如今众臣之所以还迟迟未有动作,不过是觉得陛下只有朱辞远这一个皇子,只要殿下安然无恙,郑贵妃和那阉人又能翻出什么风浪呢,但若是江剡和临安王联手,那就不一样了。
将朱辞远引出宫,将其杀掉也好,封锁消息也罢,他终究是鞭长莫及,届时江剡和临安王里应外合,发动政变,江山便要易主了。
怀恩越想越心惊,整个人止不住得发起抖来,她颤着手,又灌了口冷茶,企图使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这些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手里还有一份女子的路引和户籍,只要她拿着这些混出宫去,自然天高皇帝远,从此逍遥自在,什么宫变,什么易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可她想到这些却没有欣喜,心口只是闷闷的,毕竟朱辞远待她还是很好的,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怀恩想着便纠结万分,最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晚上也入不了眠。
她这才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不能眼睁睁看着朱辞远死!出宫的事可以缓缓,若真是有政变届时宫中大乱,总有办法逃出去的,可是她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否则只怕余生都要良心难安了。
只是究竟要怎么才能提醒倒朱辞远呢,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还不能让朱承昭察觉自己的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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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到朱承昭面前:“世子爷你,令英传过来的消息真的是真的吗,那丫头对三皇子殿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这消息错误,咱们这一番岂不是适得其反。”
朱承昭低头,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上面印出他清晰的面容,他低目看着,那眉眼像极了他的父王,“士之耽兮,犹可也。女之耽兮,不可也。”
他用那瓷匙在碗中搅动了下,那面容这才破碎了起来:“错不了,从我第一次到丫头,就知道,她和那朱辞远总是个难解难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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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里,怀恩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去找了朱辞远,朱辞远她进来,便招了招手,一凑近便她面庞有些红,额上汗津津的,他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有些嗔怪道:“不是了这几日形势不好,不是不让你乱跑吗,怎么就是不听。”
怀恩却蹙紧了眉头,拉住他替自己拭汗的手,脸色严肃了起来:“殿下,奴才有要事要同您。”
她完,跑去将门窗都闭合,左瞧瞧,右瞧瞧,确信无人才低声在朱辞远耳边声道:“殿下,就在方才有个太监经过奴才身边时,往奴才袖中塞了这个。”
她着将怀中的那块残布掏了出来,递给朱辞远,朱辞远原本她这副正经的模样,还有些想笑,可在仔细端详了这块布以及布上写的字后,他眉头便锁了起来。
布料并不难辨认,这是太监的内官服饰,然而满宫中能用这一款式的,却只有皇帝身边的杨英一人而已,然而在这块布上写着一个字,是用血水写成的,分明是一个“囚”字。
“那个太监呢?”
怀恩摇了摇头,“奴才再抬头看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奴才却觉得此事蹊跷,况且是在这么个时候。”
朱辞远低头看着这块残布,他摸索着面料,觉得没有认错的可能。
杨英这些天一直被锁在乾清宫,他和诸位大臣多次想要联系他,奈何乾清宫的守卫极其森严,半点儿消息也看不出,如今看来只怕也是不好了。
朱辞远起了身,边更衣边同怀恩道:“你在端本宫里等我回来,哪也不许去。”
怀恩点了点头。朱辞远走后这才松了口气。她今日突然想起之前殿下曾拉拢过杨英,倒是借他的名头最好。至于那布,自然是托了人从浣衣局中取的,太监的衣服都在那儿洗。如今风声鹤唳,一个语焉不详的“囚”字,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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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中一家并不起眼的戏楼里,台上的角儿涂着厚重的脂粉,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拜月亭,角落处的一方包间内,却聚集着几位朝中众臣。
刑部尚书言若海一拱手:“阁老,别再拖了,迟则生变。还是听那刘御史的,咱们一起上奏,让陛下封秦王殿下为太子,如今这个状况,咱们总要扔个石子儿进去,看看乾清宫的状况,若陛下真是被那些乱臣贼子封在了宫里,奏折只怕就会被留中不发,若咱们再耽搁了,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徐正龄到底沉着些,他看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只是沉默不语,这却看得严若海更加心急火燎。
“阁老都什么时候了,迟则生变,眼下还讲什么伤不伤及父子情分,事情过去了再向陛下阐明情况不迟,我们又不是真的要逼陛下封秦王殿下为太子!”
徐首辅转头看了一圈,大家面色焦灼,似都是这么个意思。他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于是连夜里呈的奏折递上,只是一直到第二天晚间,宫中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这日徐首辅正在家中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深思着下一步该如何布局。
却正在此时有家丁上前禀报,秦王殿下来了,还是微服到访。徐正龄蹙了眉头,让他赶忙将人迎进来,这个他亲手带大的皇子,这些年他在他心里,他是当亲孙儿疼的。只是自从他生母死后,倒因此事,他对自己生了隔阂,当时终究是操之过急了。
朱辞远一进来便冲徐正龄行了一礼,他也不寒暄耽搁,直接将白日里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徐正龄听得眉头蹙起,一向镇定的他也有些焦灼。
只是他只是捻须看向朱辞远:“此事我也拿不准。是真是假,是规矩还是圈套,始终没个定数,按理疏不间亲。这话我本不该出口的……只是一旦此事是个圈套,殿下和陛下父子之间必然生了裂隙,便再难弥补了。”
“祖父。”
朱辞远突然出声唤他,从他回宫后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他了,徐正龄听着这两个字,眼眶有些发烫。
“殿下,老臣当不得。”
朱辞远却跪了下来,“老师,学生赌不起。他是学生的父皇,儿臣可以恨他,怨他,却不能拿他的命去做赌注。学生可以不要这江山,不要这皇位,不要这父子情分,却终究……不能舍弃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
徐正林看着他俯跪在地上的身影,眼眶沁出薄雾,终究是……终究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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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再次检查了一下衣服里藏的细软,这几天她都住在十三所,自从那夜朱辞远回来后,便让她躲在这十三所里,直到形势稳定了再回去。
这十三所倒是清静得很,她对宫里的那些事都不怎么上心,只是今日晚间她隐隐约约听铿铿锵锵的铠甲声,只是后来倒是没有太大动静了。
她也不管,她知道眼下混乱着,正好此时浑水摸鱼,逃出宫去。
这般想着便走出房门来,只是刚走没有几步便看远处哼哧哼哧地跑来了一个太监,她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是端本宫的,她站定下来,他跑到自己面前气儿,还没喘匀,便道:“公公!公公!不好了!殿下被废了王位,贬为庶人,如今被陛下圈禁在南宫里!”
作者有话要:
又晚了 今天被抓去干活了 呜呜呜 没二更了 我明天争取多点 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