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终章 ·
星子疏疏落落的散在天际。此刻已是子时, 白日里喧嚣热闹的时雍坊,此刻笼罩在浓稠的夜色之中,也似沉睡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京城内达官贵人的府邸聚集所在, 因此房内的宅邸大多气派恢弘,富丽雅致。
而在这侯府官邸随处可见之地,却有一方宅院格外的富丽堂皇。只见门口那两尊铜狮子肃穆端言, 而那描金的顶额之上写的却是花府二字,只是此间宅邸的主人却并不在宅内。
书房处亮着一团光晕, 皇帝朱辞远抬手,将笔尖往朱砂上蘸了蘸,重新拿过一张奏折来。待这方奏折批复完成后, 他忍不住疲惫的揉揉眉心, 端过手旁的杯盏抿了一口。
他将茶盏搁下,冲侍立在一旁的长宁道:
“换盏浓些的来。”
长宁却忍不住蹙了眉:“陛下, 夜已深了, 不如等明日再批吧。”
朱辞远抬眼往外头看了看,“几时了?”
“子时三刻了。”
朱辞远忍不住叹了口气,“着人问问, 怎么还不回来?”
长宁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便匆匆赶来回:“陛下,怀恩方才派人来,今夜只怕要应酬晚些,让陛下不必等她先歇着。”
长宁觉得陛下听完脸色明显沉了些, 只是倒也未什么。
直到案角那摞奏折全部都批阅完毕, 朱辞远才在长宁的服侍下, 洗漱后躺在了空空荡荡的床上。
黑暗中他看着帐顶绣着的葫芦文,忽然就生出些郁闷来。
想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他也曾问过怀恩为什么不肯留在宫里。那时她只是草率的答他,不想守着一座宫殿,眼巴巴的等着他临幸。
朱辞远往身旁那片冰凉的被褥上摸了摸,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他倒觉得,倒是他困在那深宫中,每日眼巴巴的等着那丫头来临幸。
可是今夜他只怕又要独守空房了。
自从当年临安王的那场变乱之后,怀恩真答应了自己留了下来。两人相处间也像从前那般亲密,除却怀恩偶尔会同他耍耍脾气,两人之间倒也未曾冷淡过。
只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种感觉很难清楚。
就像他们二人养的那只波斯猫,两年前曾丢过一回,找回来后依旧同他亲密,也任他抚摸玩闹,也会跑到他身上窝成一团睡上一觉。只是却再也不曾像从前那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将最柔软最脆弱的腹展露出来任他摆弄。反而是哪次无意间碰到它的肚腹,它倒像个绷紧了弦一样弓起了身子,喵呜地叫起来。
朱辞远将被子又提上了些,他吸吮着那棉被里残留着的属于她身上的甜香。
不知为什么,这些年他总有种患得患失之感。看着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般依赖自己、毫无保留的信赖自己,他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这些年她将生意从临安发展到全国,花二爷的名头如今在商界也是家喻户晓。
只是随着生意壮大,她人倒也忙碌的很。一年里总要出京那么几次,短则三五天,长则两三月。他虽每每提心吊胆,怕她趁机溜走。可又不敢多言,生怕真的惹恼了她,她真一甩头再也不回来了。
倒是他登基的第二年,怀恩有了身孕。他那时真是欣喜若狂,悬着许久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了下来。十月怀胎,她为他生下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软懦讨喜得紧,眉眼鼻唇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每每看着她们母女,他总觉得心里温柔的像要化成一滩水。
可是哪想到她人坐完月子,便如从前一样,忙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连夜的不回京。
虽心里有些失落,可一年一年看着她将各行各业的生意扩展到全国,看着她将花二爷的名字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大善人。这几年,他亲眼看着她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也看着她建起一座座善堂,收养那些被丢弃的女婴。也看着她在江南将织机改进,鼓励当地的女子外出做工。更看着她在西北军费靡巨、国库空虚之时,拿出一半家财充盈国库。
他看到这些,便总难免感叹一句他的姑娘长大了,听到官员百姓称赞她的时候,也会与有荣焉的勾勾唇角。
朱辞远想着,在床上辗转了几个来回,却终于还是释怀了。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他还奢求什么呢?
***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怀恩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见朱辞远正坐在床上穿衣的模样,知道他该是刚醒来的。
她忙笑嘻嘻的凑上去,搂过他的脖颈,在他有些发紧的面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仰着脸冲他甜甜的笑:
“陛下昨夜睡得好不好呀?有没有想怀恩?”
朱辞远无奈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人搂在怀里,往她唇上啃了一口,这才解了气似的:
“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心思被戳穿,怀恩脸红了红,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就不能装装傻吗?害她丢这个老脸。可是想想眼下自己有求于人,将他脖颈搂的紧了紧。又摇又晃的,声音也甜甜的: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火眼金睛,倒是真有一桩事儿。”,着便心虚的声了起来,“我上个月派了只海船偷偷出了海。眼下这只船和船上的货都扣在了市舶司那里……”
怀恩着,心觑着朱辞远的脸色。见他面庞有紧绷的迹象,便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那一船的奎宁可不能耽搁在那儿!眼下广州疟疾横行,正需着这批药呢!”
她眼见对方目光又危压了下来,马上硬着头皮声道:
“好吧好吧。出海的时候顺便把积压的茶叶运出了些……”
朱辞远见她一副心翼翼,生怕自己发作的模样,便是有什么脾气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刚想松口答应下来,一下猛然反应了过来:你上月初是去了广州?”
怀恩耷拉着脑袋,瞧着是默认的模样。朱辞远陡然生出了一股火气,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广州入夏以来疟疾横行!你知不知若染上了疟疾……”
“好了好了殿下,保证下次不会了。”看见他生了气,怀恩赶忙做投降状,出声断。
“就是这一趟去,才知广州此次的疟疾有多严重,才冒险出了趟海。眼下广州可正需要这批奎宁。”,着撇撇嘴嘀咕:“ 这也算是做了为国为民的好事呢。”
她着又摇晃了几下:“陛下,这忙你到底帮不帮呀?”
“嗯。”朱辞远沉着脸应了声,怀恩这才眉开眼笑起来,一使劲儿把他扑倒在床上,往他薄唇上啄了一口。
“陛下,你最好了!”
他气得往她脸上捏了一把,这才将她推开,起身要去穿衣上朝。这宅屋虽同皇宫修了密道,可走回去也有些时候。怀恩则钻到被里,继续叨叨:
“陛下,你这海禁什么时候能解了呀?咱们从海外互贸,用海外买卖互通有无,既充实了国库,又有的钱赚,多好的事嘛!”
朱辞远系着腰带,眉眼不抬:“眼下倭寇猖獗,解海禁这事不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方才可行。”
怀恩听了倒也不再提,知道他心中自有成算,忙往被里拱了拱,正准备补补觉。
突然觉得有一道身影压压了下来,她睁开眼见着他看自己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忙去推他:
“陛下,你快去上朝吧。等晚上回来,奴家再伺候您哈。”
着将身子错了错,已是要睡的架势。朱辞远气的捏了捏她耳垂,也只得帮她将被子掖也好。
待他穿戴完毕再转身回来看时,见她依然呼吸平稳。看着她酣睡的模样,带着安恬的笑颜,只觉得昨夜滞堵在心中的闷气散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她无声的笑了笑。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卸下那些心防,像那只猫一样敞开肚皮任他揉摸。
房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转头原来是他们的女儿甜月儿。
此刻她脸儿跑的带上了些粉晕,笑起来的时候和她娘亲一样,弯弯的眉眼,露出一口瓷白的糯米牙。
见她要唤“父皇”,他忙比了个嘘声的动作。丫头忙住了嘴,才看见她熟睡的阿娘。
朱辞远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出来,低声问:
“怎么来这儿了?”
“杨大伴父皇您在这儿,我就找来了。”
朱辞远用大掌包裹了她的手:“嗯,那你今儿个在这儿陪你娘,父皇晚上便回来。”
甜月儿笑嘻嘻道着应了一声,悄声跑进屋里,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掀开锦被一角,睡到了阿娘身边去。
***
朱辞远在位的那几年,整吏治,强边防,解海禁,养民生。不仅将西北的鞑靼退,而且还将东南的倭寇得落花流水。天下安泰,百姓富足,免赋税,轻徭役,史称文建之治。
只是文建帝朱辞远的一生,没有妃嫔也未立过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
有人他是操劳国事,无心女色。也有人这位帝王喜好龙阳,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太监,可是后来那太监却不知在哪了。
只是有人听了,却忍不得有人诋毁他心中的好陛下,陛下既有一个公主,怎会喜好龙阳?只是关于那公主的生母,大家就一直众纷纭,从未有过定论。
建平五年,朱辞远封了豫王的世子为太子,待他成年之后,朝政慢慢交到他手中。这位太子殿下从在建平帝身边耳濡目染,养的端方谦正,仁厚勤勉。
在太子二十五岁时,皇帝朱辞远主动退位。将朝政交到了太子手里,以后没有人再知道这位太上皇的踪影。
……
湿咸的海风顺着海面儿拍而来,白嫩的脚丫踩在绵软的细沙上。怀恩赤着半截湿漉漉的腿,踩着海浪朝岸边奔来。边跑边向岸边等着的那人挥动着手里的战利品:
“朱辞远,朱辞远,我抓到海星了!”
朱辞远笑着张开双臂,将迎面儿奔来扑进怀里的人轻轻搂住。
怀恩刚欲眉飞色舞的同他炫耀一下手里的海星,却在此时,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脸色倏地一变,整个身子僵住了。
朱辞远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怀恩疼的将脸儿皱成了一团,拿沾着海水的手往腰上乱揉:
“哎哟!我的老腰呀。”
朱辞远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忙替她察看,手法熟悉的替她揉按起来:
“多大了?怎么还没还没个轻重。”
待怀恩腰上的疼痛缓和了些,她顺理成章的趴到了朱辞远的背上,晃荡着两只白嫩嫩的脚丫:
“朱辞远!朱辞远!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
怀恩闷头想了一会儿:
“清蒸海螺,葱爆大虾,蒜香海螺片儿,清蒸海胆,麻辣钉螺……”
朱辞远低低的一声笑: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到底做不做嘛?”
“好,回去就做。”
海浪一圈圈的过来,将方才滩上的脚印冲刷了个干净。清爽潮润的空气上,是湛蓝湛蓝的天空,淡淡的流云铺陈其上,像迎风而散的蒲公英。
作者有话要:
呜呜呜 终于完结了,天知道这篇文我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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