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从濯京一路北上,气温渐渐开始下降。
回家时候一路上的春暖花开,还有代表着初春的生机勃勃,又重新开始变成李玉泽他们所熟悉的荒芜景象。
李玉泽和赵承弼并肩骑着马,带领在队伍的前头。
走着走着,耳边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吹在人身上,不再是和煦的暖意,脸蛋吹一会儿就变得冰凉,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刮得生疼。
不过对于他们来,好天气反而是可遇不可求的。在朔北呆惯了,类似这样刮骨刀一样的风刃,才是玄铁骑熟悉的考验。
可是对于一直在西部和中部驻守的赵承弼来……这风在脸上,真的很疼啊!!!
他悄悄看了一眼完全没任何特殊反应的李玉泽,又看了一眼身后面不改色稳步前进着的玄铁骑,最后还是怂了,悄悄压下了自己想要拿一块布巾挡脸的冲动。
——所以,人还是得时时刻刻居安思危才行……自己只不过一年没有上战场,对于这些事情,就已经……如此不能习惯了么?
赵承弼自嘲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无声地苦笑了一下——自右腿残疾以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够有上战场的一天……
只能这一次也是天意——北边战事告急,以李玉泽一个人的能力,怕是难以抵挡羌人联合进攻的攻势,陛下这才让赵承弼也跟着去北地一趟,哪怕待在营帐里给李玉泽做做军师参谋,肯定也比把这个大宝贝放在濯京生灰要强。
不过又想到他出门前公主脸色差得要杀人的表情,赵承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回去好好哄哄的话,应该还是能把人哄好的吧……?
李玉泽看了一眼赵承弼下意识眯起来的眼睛,问道:“赵兄,对北地的天气可是不太习惯?”
赵承弼老实点点头:“确实,我之前一直在雀州带兵来着。从羿,跟你实话,沧州再往北的地方,我还没去几回呢。”
李玉泽牵了牵手里的缰绳,思索片刻,笑道:“那过去的前几天,赵大哥可能要吃点苦了……不过营帐里都是暖和的,晚上睡觉你大可比不担心,东西也都够吃,适应估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我有点担心,你的腿可还能撑得住?”
赵承弼能随他来朔北,李玉泽内心其实是很开心的——毕竟对方在带兵仗上的经验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除了雀州之外,赵承弼在西部也待过不少日子,论这些和蛮夷外敌作战的经验,赵承弼比李玉泽只多不少。
可是对方的身体素质,又确实不如以前优秀了,特别是那次的意外……李玉泽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遗憾地不得了。
他清楚地明白赵承弼在带兵仗上面的天赋,若是这样的战争天才却只能因为意外而远离战场度过余生,不知道该是遗憾还是幸运。
这次回来,李玉泽没能和赵承弼正儿八经地见面上几句话,更多的是平日里上朝下朝的间隙闲聊几句。
令他稍稍感到宽慰的是,虽然发生了意外,但赵承弼的精神状况似乎很好,没有李玉泽军队里那些因伤退下来的老兵那么颓废,而且对方的腿似乎恢复得也还算不错,平日里上朝都能走路,若是不仔细看,恐怕还看不出他的腿有残疾这件事。
赵承弼笑道:“别担心,我还不至于废了,平日里走个路跑个马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要是真的让我商场杀敌,那我恐怕只能给从羿你帮倒忙了。”
“大哥别这么!”李玉泽赶紧道,“你能随我来朔北,实话,陛下下令的时候,我真的不出的惊喜……”
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只能坦诚道:“你我能够并肩作战,真是太好了。”
“北地冷吗?”马儿稳步往前走着,赵承弼随口又起了个话题。“听公主那边还挺冷的。”
——这次出来,他本来不多的行李里硬是被公主硬生生塞进了好几件大棉衣,弄得整个行囊都是鼓鼓囊囊的,在将士们精简的行装里特别显眼。
“挺冷的,晚上睡觉得仔细盖好被子,不然早上一起来,脚指头可能都冻僵了,得好几个时辰才能转过来……”
李玉泽仔细给他描述,又交代了几件在朔北生活的注意事项。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抬头问道:“赵大哥刚才……公主?”
赵承弼点点头道:“对啊。从羿你可能有所不知,公主以前也曾经在北地待过的,那个时候,沧州北部都还不归咱们呢……那时候你应该也才,十几岁出头?”
李玉泽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由得有些意外,感叹道:“没想到公主一介女流,竟然也如此骁勇!真不愧是我辈楷模!”
——他和公主没什么交集,但对方的事迹李玉泽可是听过不少……公主人美心善,又才华横溢,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只是听性格似乎比较内向。先皇和皇后走得都早,除了陛下,公主好像不怎么和外人交流。
赵承弼叹了口气,也不由得感叹道:“那时候局势动荡,公主和陛下两个人相依为命……真是不容易。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这些话的时候,对人的怜惜不经意间就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李玉泽有点奇怪,随口问道:“赵大哥和公主很熟吗?”
——公主这几年甚至都不怎么出现在宴会上,朝政更是完全不过问,在李玉泽的认知里,对方就是个隐居的金枝玉叶的感觉。
……这样的人,会和赵承弼有交集吗?
赵承弼不自然地咳了咳:“不,也没、没有……我只是知道刚好这些事情而已……再了,公主不是也在北地待过一段时间吗?我出发之前,向人家取了取经,一来二去自然就熟悉了一点。”
李玉泽扎心一问:“那陛下让你来干什么?让公主来不就好了吗?”
——虽然女孩子来的话,好像也是有点不方便……
赵承弼解释道:“我自己主动跟陛下要来的,公主就不来了。”
李玉泽更加迷茫了:“那为什么你来了,公主就不来了?”
——当然是我不想让他来啊……
赵承弼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和李玉泽都是出来当鹌鹑来了?——好家伙……他躲公主,李玉泽躲谁?躲方宜民吗?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从羿你傻不傻啊?你想想,公主可是谁,金枝玉叶!再了,他是公主,身体不方便嘛……”
——公主的身份还不能公之于众,倒方便了赵承弼给他想要出门喘口气的行为找了个正当理由。
——不过从羿你……嘿嘿嘿嘿,那你又是躲啥啊?
赵承弼不能明,只能用眼神示意李玉泽,把后者看得更加摸不着头脑——赵承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什么待宰的羔羊,肥美得很,看得李玉泽心里发毛。
他甩了甩手臂,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又一起并肩骑马,向着朔北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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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回去时候悠哉悠哉的节奏不一样,这次会朔北军情紧急,李玉泽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月就赶回了朔北。
玄铁骑在朔北建立了一座临时的营地,但和中部大陆的那些营地不同——建在草原上的营地流动性更大,也没有那么严严实实,方便他们根据军情和作战计划随时转移,日常又可以满足一定的训练要求。
营地面积不能太大,将士们都在帐篷里挤着,就连作为统领的李玉泽,也得和赵承弼分享一个帐篷。
“给,大哥你喝点,先把身子暖起来。”
李玉泽掏出自己的水囊,不过里面装的并不是水——一拧开壶盖,扑鼻的辛辣酒味便传了出来。
赵承弼接过,嗅了一口,酒味清冽,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对于现在来也是佳酿了。
他笑着称赞道:“好子,没想到你还藏了点好东西啊!”
李玉泽也笑着:“这地方实在太冷,不喝点儿这些怎么行……对了大哥,你记得一天身子暖起来之前,先别干其他费神费力的事情,不然很容易受伤。”
赵承弼点点头答应下来。他其实一进营帐就感觉到了,这里和他以前待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营帐里还没点起炉子,冷的如冰窖一样,若不是他们这些年养成的体格,普通人在这里怕是要冷得牙齿都颤。
帐篷虽然是防风的,可也并不能完全遮盖外面呼啸的狂风——底部被吹得猎猎作响,总有一些风顺着缝隙飘进来,幸好地钉得稳固,才不至于被吹个人仰马翻。
多年征战,虽然因为伤势歇了一年,赵承弼的身体底子到底也是够用的。只是他的腿……可就不怎么好了。
——赵承弼的腿伤,太医过最忌阴湿的地方,朔北湿气虽然不重,气温却低得厉害,甚至骨头缝都生冷。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他的膝盖就感觉轻微针扎般的疼痛,仿佛在提醒着他劫后余生已经不容易了,剩下来的一切更要好好养着才行。
赵承弼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李玉泽是玄铁骑的统领,他来也不过是为了帮对方,可别忙没帮上,到要给对方扯后腿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起身,拿出了自己行囊里准备好的腿部用具。
这套用具有点像手炉,但又有点不同——它由一个炉子和狐狸皮的披风组成,炉子上面被罩了一层纱网,和层层绞好的铁丝缠在一起,让披风不会掉在炉子的炭火上被烧着。人把腿伸进披风里,膝盖以上都可以被完全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在朔北对于赵承弼这样的人来,简直就是救命一样的东西。
“诶,大哥,你这是什么……”李玉泽放完水囊走过来,就看见赵承弼腿上的东西,感觉有点新奇。“这倒是个好东西啊!”
狐狸皮毛细腻柔软,李玉泽摸了几下,还是感觉很新鲜。
赵承弼点点头,语气再自然不过:“嗯,出来之前,公主特地托人给我做的。”
李玉泽:……
(怎么好像感觉自己又被喂狗粮了?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他们真的有点什么?!)
李玉泽摇头清空了自己脑袋里这些无关的念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剩下朔北他要操心的这些事情。
“总之,今天晚上应该是最难熬的。你别太担心,羌人既然现在按兵不动,咱们也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看他们究竟的什么算盘。”
赵承弼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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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李玉泽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在梦里面,他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
“怎么回事?!”忽然,他听到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便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将军,后厨那边走水了!但是不严重,将士们正在极力扑救,还请将军放心!”
李玉泽透过隔风帐篷看去,远处的火光被油布过滤,只剩下一层朦胧的橙红色。
虽然来通报的将士是这么的,可李玉泽的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好像极力在提醒他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到底是在战场上刀尖舔血惯了的,李玉泽相信判断,但这个时候,他反而更相信自己的理智。
他于是道:“等我一会儿,我们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披起就放在床头的外袍,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跟着将士出了帐篷。
火势被控制得很及时,没有烧掉多少就被闻讯赶来的将士们熄灭了。只有后厨的营房被烧掉了一点,在青绿色的草地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
“将军,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后厨里的一位伙夫愧疚地低下了头,不安地等待着李玉泽的责罚。
李玉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玄铁骑生活艰苦,行程又漂泊不定,不比一般的边疆驻军,一般行军仗的时候,都是以啃干粮为主。
后来还是李玉泽看他们在朔北也呆了太长时间,天天啃黑豆饼子也不像话,和陛下请旨加了三位伙夫改善伙食。里面的两位都是从一开始的原班人马,只有这一个……因为上一个伙夫回家丁忧,他被一个将士推荐后加了进来。
李玉泽盯着他看了半晌,沉声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
“今天我想给将士们做顿好吃的……”伙夫紧张地搓了搓手,“这红烧肉要闷不少时辰,所以我便先点上了火,算中间再做点别的……谁知后来被人叫走了,一个不留神就没有熄,不心烧到旁边放着的柴火……”
旁边的将士看伙夫提到本来要给他们加餐的红烧肉,再看了看被烧成灰烬的帐篷,不由心痛地咽了咽口水。
李玉泽转过头看了这些人一眼,又转回来对着伙夫语气平淡地问:“今天加餐?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他的问话内容平淡,但语气过于直白,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指责。
李玉泽对下属一直都是威慑有余,却并不严厉。他向来不苛待下属,所以今天这种态度一出,连旁边站着的将士们都害怕了起来。
伙夫有点紧张,争辩道:“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就是想给大家做点好吃的,毕竟刚回来嘛……”
“我们的肉一直都很有限,以前哪怕是了胜仗也没得吃,只有大胜仗,军里才会做一顿。”李玉泽看着他继续道,“你跟了一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旁边将士看出气氛不对劲,想要开口劝道:”统领,您别生气……“
“是啊是啊!统领您回去好久,将士们好久没看见您了……”
伙夫的话还没完,就被李玉泽断:“我回来了,所以呢?所以我们胜仗了吗?现在羌人压境,你别告诉我你们现在还是这个状态,整天只想着喝酒吃肉!我告诉你们,我们现在还没这个资格!”
李玉泽的话让众人了个激灵,场面一时又沉默下去。
伙夫看周围的情况有点不对劲,知道自己也装不下去了,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旁边将士们面面相觑,只有李玉泽盯着失控的伙夫,表情意味不明。
正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声疾呼:“将军,不好了!咱们的探子来报,羌人之前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军队,正在向咱们这边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伙夫大笑了几声:“李玉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计划,今天必要取你项上人头!”
李玉泽看着他,表情平静:“是你,对吗?为什么?”
“为了你杀害的我的那些同族,你知道吗,三百多个日月,我就一直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为的就是这样的一天……”伙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这个杀千刀的败类……我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李玉泽看了他一眼,指出伙夫话里的漏洞:“如果不是你们主动侵略,我也不会这样做。所以你又要,你们都是被逼的了吗?那我们的百姓,被你们随意劫杀害,掳走欺凌,也都是我们欠你们的?你多大的脸?!”
李玉泽冷笑了一声:“倒一耙,果然是你们羌人固有的本事。”
伙夫被李玉泽撕破了伪装,恼羞成怒,冲上来喊道:“李玉泽,我要跟你拼了!!!”
旁边将士本来已经紧紧控制住了他,没想到伙夫还藏着几分,手臂一用力把压住他的将士甩开,直接就冲着李玉泽冲了过来。
剑芒一现,寒光一闪,李玉泽腰间的佩剑出鞘,一瞬间,伙夫的人头掉在了地上。
李玉泽的军靴踩着伙夫死不瞑目的扭曲面部,神色严峻。
他沉声道:“所有人,随我先撤!”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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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糗事:喝旺仔吸吸果冻把指甲给劈了,结果只能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继续码字……兰花指,也要支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