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河神第四(1) 河神有异
五日前, 大荒山宗门大会。
所谓宗门大会,乃是大荒山每一年最为盛大的降妖除魔之会。近期由宴月峰搜集的所有信息将会依据难度分成不同的等级,再由抽签的方式分派给弟子, 弟子们会随机结成队,前去任务地点。
每一年的宗门大会中, 每个山门都会派出五位弟子, 按照惯例, 大部分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们通过任务的完成度进行排名, 前三名的队将获得不同等级的珍宝奖励,对应的山门也会获得荣誉奖赏。
因此,对于渴望出人头地的年轻人和希望响名声的山门来,宗门大会至关重要。
“……此外,排名第一的队伍将被允许进入一次禁地。当然, 奖励不是目的, 最重要的是鼓励诸位惩恶扬善, 才不愧为我大荒山的弟子。”参寥完, 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顿时,一群金色的蝴蝶从玉台四方的龙首石像中飞了出来, 零星的光点记录着它们的行经之处,如同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数百名弟子仰着头,等着哪一只会落在自己的手上。
阮潇不禁叹了口气。人家都是成群结队的, 奈何暮朝峰这样人数稀少的山门, 只有她一个。难怪往年的排名中,暮朝峰永远是倒数第一。
她曲起手指,正等待着一只盘旋不下的金色灵蝶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阮潇下意识地把那只灵蝶猛地抓进了掌心,扭头一看, 发现人群中央,不知是谁的蝴蝶调皮,引的那位弟子不停地乱窜,撞到了旁边的白襄。
白襄趔趄了几步,被阮潇扶了一把。
“……谢了。”白襄飞快道,旋即去找自己的那只灵蝶了。
阮潇一低头,发现自己手心里的蝴蝶也不见了。正焦急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是这个吗?”
明觉冲她笑了笑,摊开手心,一只金色的蝴蝶扇动着透明翅膀,飞到了阮潇的手指上。
“哎,你们都开看过了吗?”忍冬和若若也凑了过来。
若若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白色字条:“喏,我要去骊州啦!听飞燕城的女儿都美丽婉转,男子都生得高大英俊,看来能好好饱眼福喽。”
忍冬捧着自己的蝴蝶,不安道:“我听字条的颜色越深,就代表着任务越困难。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差,列位宗师在上,紫微神君保佑,上星君祈福……”
他越念越声,恨不得将天上地下所有神君的名字都呼唤一番。
阮潇没作多想,碰了碰蝴蝶的翅膀,顿时流光散落,一张带着浅色光晕的字条出现在了手心里。
上书:雷州,猪妖。
“真巧。”明觉道。他的手心里也是一模一样的字条。
阮潇并不意外。
盛云起告诉过她,这一次,她和白襄、明觉应该是同一个任务。因此,她只要苟住性命,确保主线剧情顺利展开就行了。
在阮潇按下手印之前,忍冬惊呼了一声:“我、我怎么是深蓝色的字条?!”
深蓝色,代表着此次宗门大会的中等难度任务。
毕竟是新手,大部分人都会抽到浅色的。中等难度和最高难度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一。比起最为危险的红色,蓝色已经算不错了。
阮潇瞥去,只见忍冬的字条上面写着——
“簋镇,河神”。
她清楚忍冬的实力,他连灵核都尚未修出,虽不是最危险的等级,这个难度对他而言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况且,往年在宗门大会中因为突遇危险而牺牲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就在阮潇犹豫之际,她听见明觉对白襄道:“你怎么拿到了蓝色的?簋镇,你能行吗?不行的话,就找师兄换一个。”
“当然可以了,你瞧不起谁呢。中等难度而已,本姑娘一人绰绰有余。”白襄鼓着脸道。
忍冬哭丧着脸,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就在他挤出眼泪时,一只手抽走了他的字条。
阮潇:“我跟你换。”
既然白襄没有抽到原定的任务,那她更要去看一眼,至少要确保白襄的安全。
——这种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忍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谢谢老大!你真是我的亲老大!”
阮潇适时推开了他,才没让满脸的鼻涕眼泪蹭在自己的衣衫上。
她在字条上按了手印,随即字条化为了齑粉,消失在了手心里。
还没走两步,就见明觉站在前方,双指夹着一张蓝色的字条,微微一笑。
不远处,有人羡慕道:“玄天峰和暮朝峰的一组了,岂不是可以轻松拿第一了?咱们可以努力才行呢。”
“何止呀,我还听,同尘君早就搜集了不少法宝,全都给阮潇师妹了,真是嫉妒都嫉妒不来。”
“那是人家阮师妹聪明!德你们都见过不啦?昨日还在我们五蕴峰巡逻呐!”
……
姚衷祺冷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点聪明而已,真不知道同尘君是怎么想的。”
“师姐,慌什么。中等危险程度的任务,他们可不一定能完成。等着瞧好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窃双阴阳怪气道。
-
簋镇距离大荒山不远,位于乾溪最上游处,当地称为去鳞河。御剑半日就可抵达。此处向来是神木州西部贸易往来的中心,外来者甚多,因此他们初来乍到,倒也不算显眼。
与阮潇同行的除了白襄和临时换了任务的明觉,还有黎原峰的桫椤。
按理来,桫椤是黎原峰的首徒,原本不应该参加宗门大会。但考虑到中等危险程度,才让她前来带一带新入门的菜鸡。而那几个抽到了最高难度的倒霉蛋则有至少两位首徒带着。
“你们跟着我就好,”桫椤停下脚步,目光巡过三人的脸,在阮潇那里停留了片刻,“多余的话不要,多余的事也不要做。尽快完成了就好,我还要早点回黎原峰处理事务。”
言下之意是:你们可不要影响老子拔剑的速度。
她话音刚落,阮潇就被路旁的摊贩吸引了。
只见一个矮胖的异族男人正拿着手里的镜子,得意洋洋地跟周围路过的人介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此乃霜华宫的照妖镜!只要挂在家中便能驱邪除祟,家宅平安!只要二十文!”
有人问:“这么贵?还真能照出妖怪不成?”
“那是自然,”异族男子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绝对的,霜华宫的首座亲自开过光!”
阮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儿少也有两百面镜子,难不成都是开过光的?那这位霜华宫首座岂不是要累死了?”
那商贩一时语塞,羞恼起来:“休得胡言!大师长命百岁,心地善良,开个光对他老人家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做些善事还要白得你们讨伐一通,得嘞,是诸位没有仙缘。咱们改日再聚。”
罢,那商贩作势就要收摊了。
“那你不如卖一个给我?”阮潇爽快地拿了二十文。她本意也不是要为难对方,只是图个好奇。
商贩犹豫了片刻,偷摸接了,还叮嘱道:“我今日可就只卖你一个啊。”
阮潇刚拿了镜子,就听身旁人道:“嘿,这老东西昨天也是这么的。”
“谁不知道霜华宫的首座才不到三十,比他年纪都。”
阮潇:“……”
“你干什么去了?”桫椤语气不耐烦,瞪了一眼阮潇手里的镜子,颇多嫌弃,“此地多有黑心商贩,你们须谨慎心。”
他们先去了镇子东南的一处客栈休整。
阮潇和白襄住一间,桫椤和明觉各住一间。三间房都在三楼,左右相邻。
阮潇随手把镜子放在了靠近窗边的桌台上,朝着床边。白襄经过时,给它转了个方向:“别对着床头,心半夜招鬼。”
“不至于,都是心理作用而已。”阮潇安慰道。
白襄坐在了她对面的床榻上,秀气的脸不太高兴:“那就当我多管闲事了。”
阮潇向来不太敏感,此时听见她语气加重,茫茫然地抬起头:“……啊?”
窗户半开着,街上的行人映在了镜中。阮潇无意识地摆弄着镜子,余光里,有一团黑色从镜面一闪而过。
她愣了愣,往窗外看去,只见街道熙熙攘攘,并无异样。唯有拿着糖葫芦的童不心撞到了一位孕妇,幸好并无大碍。
再看镜中时,已然一片安详。
或许是看错了。阮潇想。
白襄顿了顿,浑然不觉:“下楼吃饭吧。”
簋镇的吃食比起镜村来要丰富得多,难得下山来一趟,自然要满足口腹之欲。唯独桫椤称要辟谷,因此没有出房门。
阮潇寻了张靠窗的桌子,白襄坐在她身旁。明觉招手让二去拿酒菜,回头朝她们道:“桫椤师姐,咱们的线索很少,上报的人只了一句——”
“河神有异。”
“这线人原来是宴月峰的外门弟子,名为谢裘珍。五年前重归俗世,嫁作人妇,就住在这簋镇。咱们的任务之所以被认定为难度最高,是因为她半年前用了一种特殊的加密符文。在宴月峰的信息搜罗中,象征着高度危险。”
然而宴月峰每日都能收到几十条标注高度危险的消息,也只能按照时间顺序移交其他山门进行处理。再加上簋镇向来太平,有路过的道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于是就调低了紧急程度,排着排着就顺势扔给了宗门大会。
……大机构的弊病向来如此。
阮潇捏着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鱼。还没喂进嘴里,就被窗外的动静震了一下。
敲锣鼓放鞭炮的热闹劲从巷子头一路到了窗下,那顶华贵的轿子刺眼得很。周遭的人群簇拥着,纷纷朝那顶轿子伸出了手。
二笑嘻嘻道:“哎哟,那可是河神大人的妻子呢。”
“河神还能娶妻?”阮潇疑惑道。
“可不是么,一娶还娶一双呢。现在底下那两位,可都怀着河神的孩子。这以后啊,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喽。”
阮潇瞪大了眼睛。
那轿子里坐着的两个人均用纱帘遮住了脸,腹隆起,神容呆滞。
可细看之余,其中一人喉部有结,那分明是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