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河神第四(12) 你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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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边, 流云和雪色相叠,落日的金光流淌在其间,如同天地间的一道长河。

    端坐的青年一袭白袍, 向来清朗冷冽的双眼此时正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闪烁着诡异的精光。若换了大荒山的任何人来, 都得惊掉了下巴。

    盛云起沉吟片刻:“霜华宫是整个修真界最有钱的门派, 对他们来不过是一杯茶的价格罢了。”

    阮潇看着面前山似的金子差点压坏了棋盘。

    一旁的石头边还架着一只长扫帚, 腐烂的叶片堆在一起, 风一吹便又散落在了雪地上。看得盛云起直皱眉。

    他强行别过了视线,正了正神色:“但五万金对我们来,却是非常重要的原始积累。这个单子,必须拿下。”

    阮潇不由怀疑:“盛老师,您是职业病犯了?”

    盛云起品了一口茶, 不紧不慢:“阮老师, 这还得仰仗您的付出。”

    阮潇紧了紧衣袍。

    “先这个驱魔符, 算怎么画?”盛云起问。

    阮潇想了想, :“原先的那张我是想改进一下,毕竟是针对九瘴蛇妖做出来的。如果能实现将蛇妖同类别的妖气都消除, 是最好不过的。”

    “妖气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蛇妖属木,惧火, ”盛云起从脚边蹿来的骨, 揉了揉它那以假乱真的毛绒脑袋,“按此推算,以后或许创造出五种不同的符咒。”

    恰好,阮潇也是这么想的。

    盛云起分析道:“霜华宫既然如此大方,想必他们的需求非常旺盛。除了符咒之外, 我们或许还可以准备些别的东西。”

    他完,压低了声音:“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骨、德还有赛勤奋工作,日夜不休,解放了劳动力,提高了生产效率——”

    阮潇:“重点。”

    盛云起把直接账本递给她。

    如果阮潇没看错的话,这三个金目矿制成的工仔总共赚了八千金,平均工作时长为每日十个时辰。

    ……真是资本家可爱的奴隶。

    再加上食堂之前赚的钱和五千定金,现在暮朝峰的资产一共有两万金的资产——能在大荒山四十八山门中排进前四十五了。

    盛云起不无得意:“中途骨没能量了,还是我让息然去挖了一块金目矿给填上的呢。”

    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要得到表扬。

    阮潇提着骨,拨了两下猫咪肚子上缝合十分完美的布料,不禁陷入了沉默。

    “……这你缝的?”她尾音微微发颤。

    “缝线而已,不足挂齿,”盛云起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阮潇:“……你没有发现它瘸了吗?”

    因为骨后腿根部的一块布料,被直接缝到了肚皮上。因为采用的布料太过结实,骨头撑不开,所以好端端的一只猫,活生生地成了瘸子。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盛云起的笑意顿时收敛了,皱眉道:“息然这子怎么搞的,缝个线而已。”

    阮潇:“……”

    “无妨,我们刚刚到哪里来着?不仅要做出驱魔符,我们还可以给霜华宫送上一份介绍册,列出骨它们。如有需要,可以定制。”盛云起一边着,将手边的新茶泡了一盅。

    洗过两遍后,茶香清淡,隐约还带着一股梅花香。

    “食堂新品,尝尝。”他递了一杯给阮潇。

    阮潇端着茶,忽听一片鸡鸣。她循声而去,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鸡正在远处满地跑,息然叼着草叶子,追着为首的大公鸡绕圈。

    息然旁边还有个人影,一吹口哨,少年便停下了脚步。他衣衫乱七八糟,面具也戴歪了。白襄数落了他几句,却走上前给他整理好了衣领,又拿出了一些簋镇特产送给他。

    白襄一回来连玄天峰都没去,便随阮潇来看望息然了。方才息然去后山时,她便独自坐在池边等了许久。

    阮潇不由心生疑虑:“他们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剧情吗?”

    无人答应。

    回过头时,盛云起正优哉游哉地瞧着,表面平静如常,眼尾却轻轻一弯。

    ……活像嗑到了什么。

    “喂,盛老师?”阮潇提醒道。

    盛云起波澜不惊地放下茶杯:“怎么?”

    “那明觉怎么办?”阮潇托着脸,完全看不懂这走向。

    虽然盛云起的确告诉过她,在万千读者心里,白襄和息然才是真爱。

    盛云起微微挑眉:“你关心他?”

    阮潇摇头,又点头,诚实道:“我总觉得,白襄好像不太喜欢明觉了。当时在山洞里,她看到我和明觉在一起,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们在一起?做什么?”盛云起警觉地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少女那张清冷率真的脸上。

    然而她浑然不觉,只顾着将那日的情景细细道来。

    盛云起听得心不在焉。少女的声音冷淡得如薄雪一般,却在提到“明觉”两个字时,不知为何,听在他耳朵里有股不出的清亮。

    实在是有点刺耳。

    “你到底听没听?”阮潇毫不客气地问道。

    盛云起轻轻颔首,继而低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信仰科学的人,居然对妖魔鬼怪接受得这么自然?怎么,科学的尽头还真的是神学?”

    “存在即是合理,”阮潇认认真真地解释,“科学的本质是规律,任何一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规律。换句话,修真界的灵力与妖魔,就是组成科学的一部分。”

    盛云起叹了口气,站起了身:“下一次你去探索规律的时候,别这么独了。”

    “…… 什么?”阮潇茫茫然地抬头。

    “我是,遇到困难的时候,寻求帮助比单独斗要管用。”

    盛云起微微侧头,余光里的少女仍然不明所以。

    阮潇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立刻追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上星君到底是谁呢!”

    夜色低垂,明月高悬。

    骨叼着一本册子从瀑布的方向而来,循着山岩跳到了栏杆上。

    阮潇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翻开了这本从同尘君密室里淘来的东西。

    那瀑布后的山洞也是奇了,竟然十天半个月才能让骨进去一次。也不知同尘君到底是施了什么符。

    这次的这一本有些厚,面上还写着“拾二”。

    但翻开的第一页,却让阮潇一愣。

    “一月初一,师尊自瀛海归来。”

    “一月初二,师尊今日吃了桂花糖藕,很开心。”

    “一月初三,师尊去雷州,大师兄随行。”

    ……

    阮潇略微好笑。这是大荒山起居注?想不到同尘君还喜欢写日记。

    她翻了好半天,才看见从六月开始,笔记的字数变得稍微多了些。

    “六月十一,随师尊前往碧云湖。”

    ……

    “六月十五,九瘴蛇妖戕害数十人性命,师尊大怒。念其年幼,为魔君蛊惑,遂锁其手脚,镇于碧云湖下,永世不得出。吾亦以符咒辅之。”

    盛云起的声音冷飕飕地从头顶飘来:“他写这么多上星君干什么?”

    阮潇仰起头,恰好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她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徒弟写日记,提到老师很正常啊。你看出些什么了?”

    “……跟你了也不明白,”盛云起从她身后经过,轻笑了一声,“不如,你也写写看。”

    他拂了袖子,往屋子里走去,背影挺拔而清瘦,恰如明月。

    阮潇不知道他是中了哪门子邪了,继续翻着同尘君的笔记。

    结合着之前了解的剧情梗概,她大概对上星君有了一个完整的印象。

    秦桢城,多年前师承大荒山最接近神的那个人,但却放弃了早年所修的无情道,转而另辟蹊径,独创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体系。她是大荒山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大宗师之一。

    处事果断直率,好恶分明,不仅遭妖魔嫉恨,还得罪了不少人。这一生不是在斩妖除魔的路上,就是在处理斩妖除魔之后的烂摊子。她收了三个徒弟,漆奉,参寥,同尘君。分别袭承了她的剑道、丹道、和符道。

    后来她因阻止魔君的苏醒而在无主之地设下结界,耗尽灵力,枯竭而死。

    阮潇躺在榻上,暖意逐渐从周围包裹而来。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阮潇忽然浑身一凛。余光里,一个崭新的瓶子摆放在了书架上。那是她专门留下的一点蛇妖的腹中血,用来做样本。

    既然上星君这么厉害,那九瘴蛇妖在碧云湖的结界又是何人所破?蛇妖死之前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坐起了身,睡意顿时全无。

    窗户被推开了些,月色倾泻到了室内,照见了满地画废的驱魔符。

    她随意捡起了一张,压在膝盖上,忍不住开始涂涂抹抹。

    灵符嘛,所谓画符的回路就和敲代码一样,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一声轻响,骨跳上了窗棂,随即蜷着身子窝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专心致志的阮潇,就跟体内的金目矿没用了一样呆滞着。

    直到阮潇实在忍不住了个呵欠,手里攥着涂得乱七八糟的符纸,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