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离开龙傲天的第三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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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韩雪绍带走迟嫦嫦后。

    一身棠色的异色双瞳姑娘以真气护住那瓷碗底部的薄薄一层冰, 不让它融化。

    她是个丢三落四,马虎的性子,此时却显得格外谨慎, 像是某种窥见猎物的野兽,手腕一沉,将那瓷碗收进了芥子戒之中, 苦涩的药味却在空气中久久地滞留, 难以消散。

    祝追雁手上仍残留着血液,她也不在乎,提着那柄散发着森然冷光的长刀,看也不看一旁昏死过去的鹭华公主,兀自迈开步子,转身就准备离开,去追那入侵者——手臂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环住她手臂的柔弱姑娘瑟瑟发抖,眼里含着泪光, 似是惧怕她, 却不敢松手让她离开, 嗫嚅着,声道:“祝, 祝姐,你要是走了,谁来保护我们公主啊?”

    地藏海之行, 鹭华公主是严令让她们别跟着的,结果回来之后,身上还带了伤。

    她亲眼所见这祝追雁是一刀破开了护山阵法,倘若她追过去, 那入侵者又返回来抓走公主,这可怎么办?届时皇帝怪罪下来,她们一个二个,都免不了株连。于是她在旁瑟缩了半晌,在看到祝追雁准备动身离开之际,终于强忍着恐惧,扑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目标不是你家公主,而是迟嫦嫦。”祝追雁目光冷冷地一扫,道,“松手。”

    侍女自是不肯松手,她心知这驭龙山庄之内,这个半人半魔的混血是最危险的存在,喜怒无常,比那矜持傲慢、对凡人甚至怀有恶意的狐王还要令她感到恐惧,可一想到山庄之内没有比祝追雁修为还高的修士,她就不敢松手,咬着嘴唇,只是慌乱地摇了摇头。

    这姑娘抱得紧,祝追雁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吵得头脑发昏。

    “你的心若是再跳得这样凶,我就将它挖出来吃下去。”

    她缓慢地开口,异色双瞳在阴影中愈发明亮,吐息清晰可闻,混杂着一股未消的血腥气,落在侍女的颈间——侍女感觉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那是对未知的、黑暗的恐惧。

    于是她只好竭力忍住乱跳的心脏,逼得眼泪落下来几滴,看着既可怜又委屈。

    “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你,乃至整个驭龙山庄,都脱不了干系。”侍女着,被那双眼睛所凝视,自觉两股战战,声音也发着颤,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迎面而来。

    这个“你”字出来的时候,祝追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直到听见“驭龙山庄”这几个字,她的表情才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许是祝追雁的沉默持续了太久,侍女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却见祝追雁将手臂从她臂弯中抽出来,那柄细长的骨刀在指间翻飞,从右手换至左手,最后落在她柔嫩的颈肉上。冰冷的、坚硬的质感传来,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来自深渊之底的哀嚎。

    “你倒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半人半魔的姑娘轻笑一声,几缕发尾卷曲的散乱长发垂在胸口,被她腾出一只手来,随意拨了拨,侍女大气也不敢喘,如临冰窖,生怕她一失手就将自己的脑袋削落,却又听得祝追雁用散漫的语气,问道,“你,是叫什么名字?”

    侍女摸不准她是什么心思,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道:“楚绣。”

    “我记住了。”

    祝追雁忽然动刀,骨刀横掠过楚绣的黑发,她满心以为自己的长发要命丧于此,心里正不是滋味,又发觉那刀只将她头发带着飞掠起来,并未割断,这才明白那是刀背而已。

    归刀入肉,祝追雁牵了楚绣的衣袂擦干净手上的血液,这仍心有余悸的侍女哪里敢躲,简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柔软的布料染上鲜红的血迹。等到祝追雁擦干净手之后,便传了言与龙祁,将事情的原委大致了一遍,意思是要他和安尘池回来解决了。

    楚绣俯身去搀扶瘫软在地的鹭华公主,轻唤了几声,还未等鹭华公主醒过来,就听到身后的祝追雁带着十足的恶意,启唇道:“过两日,我便从你家主子那里将你讨过来戏耍几天,瞧瞧她与你之间的主仆情谊,究竟还剩几分。”她向来都这般顽劣,想到什么做什么。

    楚绣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嘴唇颤了颤,一个字儿还没出来,祝追雁就已经走了。

    接到传信之后的龙祁和安尘池,不消半日,就赶回了驭龙山庄。

    他们此行原本也漫无目的,是龙祁提的主意,想要借此机会与安尘池重归于好。

    没想到,正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之际,龙祁就接到了从祝追雁那里传来的讯息,再定睛一看,“韩雪绍强掳走了迟嫦嫦”几个字,简洁明了,简直是噩耗中的噩耗。

    无论是袭击者,是被袭击者,还是传信人,抑或是这件事情本身,都令龙祁感到头疼欲裂,烦躁不安,他能感觉到事态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倾斜,然而他却无力挽回。

    韩雪绍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龙祁如此追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察觉身边人的情绪波动,安尘池掐了个清心诀,落在龙祁身上。

    凉意拂过,胸中的郁气逐渐散去,龙祁若有所感,抬头望向安尘池,自己这个内敛清冷的师姐,正用略带关切的眼神望着他,一如往日。目光相触之际,安尘池伸手过来,牵住他的手指,轻声道:“师弟不必忧虑,我们该即刻返程回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才是。”

    龙祁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了句“师姐所言极是”,便与安尘池赶回了驭龙山庄。

    闺房里,鹭华公主哭成了泪人,掩着面,将手旁的东西摔得稀碎。房间里一片狼藉,那个叫楚绣的侍女正伏在软毯上拣那些琉璃碎片,其他侍女正劝慰着,鹭华公主却怎么都不肯听,恰逢龙祁踏入房门,她就哭得更凶了,翻来覆去的,的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什么“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宫里”,“祝追雁那贱人就是个疯子”。

    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山庄里的女人,一个二个,心高气盛,都不是好相与的。

    龙祁生平最烦女人哭哭啼啼,此时只觉得额角又隐隐发疼,心底的不想哄她,可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就只好摆出温柔的神态,过去安抚了两句,算是应付了事。

    可惜,鹭华公主这回是真的铁了心,任凭龙祁如何劝解,她也一定要离开。

    他实在不想哄下去,心想,其实让她就这么离开倒也无妨,可万一她向皇帝告状了,以后驭龙山庄与朝廷的关系就会变得恶劣,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如何解决,他还得想想。

    鹭华公主如何蛮横,龙祁想抽身,她就紧紧抓着龙祁的袖子,非要讨个答案不可。

    “我今日刚将骨刀磨了一遍,想找个总是扰人清静的人来试试手。”就在龙祁两难之际,祝追雁一脚踹开房门,手中的骨刀泛着冷冽的光芒,照出鹭华公主一瞬间变得惨淡的面色,她冷冷地笑着,居高临下望了这娇贵无比的公主一眼,“我看你很想做这个人啊?”

    鹭华公主一下子不吭声了,手也松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只是眼巴巴地望着。

    祝追雁拉过龙祁,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她一改之前的厉色,神情一下子软化下来,翻腕将骨刀收起,抬手去捏龙祁的脸颊,虽也捏不出什么来,硬邦邦的。于是她摸索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致,收回手。

    祝追雁问:“你算拿那个鹭华公主怎么办?”

    龙祁捏了捏眉心,道:“我再想一想,该如何哄得她高兴。”

    祝追雁轻轻“嗤”了一声,不置可否,挽住龙祁的手臂,也不再什么了。

    拐过一个折角,安尘池就站在走廊的尽头。她刚从迟嫦嫦的房间里出来,手上还拿着那个祝追雁给她的瓷碗,碗中盛着的药渣已经黏在了碗底,结了层冰,来者不言而喻。

    如此已经算得上证据确凿,那掳走迟嫦嫦的人,果真是韩雪绍。

    “韩雪绍确实来过此处。”见祝追雁过来,安尘池勾指轻捋她额前碎发,道,“你没有追上去是对的,倘若她设有伏兵,连你也折了进去,驭龙山庄无人看护该如何是好?”

    祝追雁微微眯着眼睛,听罢,问道:“那么,我们何时去将迟姐寻回来?”

    “迟姐天生体弱,难承如此奔劳,若要将她寻回来,须得尽快动身。”安尘池的目光在龙祁与祝追雁的身上略略一扫,沉吟片刻,低声道,“既是追破的护山阵法,便由你来填补阵法;鹭华公主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很复杂,师弟便留下来关照她罢。我一人足矣。”

    她的时候,祝追雁又不心走了神,将龙祁的鬓发编成了蝎子辫,听到那句“我一人足矣”后,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安尘池刚才的那些话,没什么,直接应下了。

    只剩下龙祁凝视着安尘池,盯着她耳垂处不甚明显的印子,那是曾挂着耳坠的地方。

    他的眼神沉了沉,抬手抚过安尘池的耳垂,道:“安师姐,此行务必心谨慎。”

    安尘池按住龙祁的手腕,指腹在他腕节处摩挲了一下,应道:“放心。”

    随即,七柄神剑在她周身依次浮现,初生,染尘,伤魂,伐罪,绝念,开山,枯海,前四柄的光芒明显更盛,后三柄的光芒明显更黯淡。龙祁曾问过安尘池,而安尘池的回答却是含混不清,只她的实力还不足以拔出那最后三柄剑,龙祁听后,便不再问了。

    青衣女子拔出那柄洁白无垢的初生之剑,将韩雪绍残余的那点真气覆于其上,辨认清楚方向后,掷出一剑。

    华山派修剑,难也不难,简单也不简单。

    归根结底,不过是六个字——

    绝万道,剑先行。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安尘池的身形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