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绍听后, 沉默了好一阵子。

    “安师姐。”她开口道，“我要的是......那所谓的‘好感度’并不是游戏。”

    “龙祁大抵确实是喝醉了，所以才会在无意间透露了真相。事实上, 在他眼前，确实有个好感度的界面，将我们所有人, 你、我、严流、昙沅、迟嫦嫦、祝追雁、鹭华公主, 对他的好感，具象化为数值。”系统自觉将龙祁那边的好感度念给韩雪绍听，韩雪绍也就一一了出来，又道，“除了你对他的好感是100以外，其他人对他的好感基本上都是负数了。”

    安尘池一时间没有话。

    “这个世界是一本，你我皆为其中角色, 而龙祁，正是这本的主角, 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韩雪绍边着, 边暗中传音给了谢贪欢, 让他将原作先给自己用用。

    她抬起手，一束光拖曳着长长的尾巴, 适时地飞来，被她接住了。

    拂去表面的真气，韩雪绍将那本厚厚的《禁火尊者踏凌霄斩九州录》递给安尘池。

    “然而, 如今你所见到的龙祁，并不是原本的龙祁，异世界的灵魂夺舍了他的身体，所以他的行事风格、话方式, 和原作中有一定出入，但是他为了攻略我们这些所谓的‘可攻略角色’，经常会借鉴原作中的话。”她翻到巍巍之卷，指着其中一行，道，“比如他误入绊云峰的时候，原作中的他是失忆的，不过，师姐当时所见到的他，却并不是失忆的。”

    安尘池垂眸看着书页，真气吹动着书一页页翻动，然后在其中某一页停了下来。

    韩雪绍看了一眼。

    原作中描写的是这段剧情：

    在踏入华山派大门之前，安尘池忽然拉住了龙祁的手腕，强行让他止住脚步。

    龙祁回过头，茫然地看向安尘池，问：“师姐，怎么了？”

    安尘池侧身避开众人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后悔什么？”龙祁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坠崖一事，面露痛苦之色，“我知道他的死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是我做过的事情，我就不会逃避，掌门要问罪，我便担了。”

    安尘池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她：“我不是要问这个。”

    龙祁想要追问，却见安尘池已经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清鸣一声，初生剑已至，她御剑而行，风将衣袍吹得凌乱，龙祁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而去，只见她直直地往疏灵峰而去，也不等一等他，远远的，她破碎的声音传入耳蜗——

    “我会向师尊解释一切。”

    紧接着的那句，声音则更为低切，宛如喃喃自语。

    “我要等的，不是这句话。”

    韩雪绍似乎明白了什么，抬眼望向安尘池。

    书中的这段剧情，和她方才叙述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原作中的龙祁并没有立刻领悟安尘池的意思，安尘池略显失望，倒也没有对他苛责。

    而现实中的龙祁，或者，“这个龙祁”，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

    “师姐，你分明对我也有好感，如今掌门发难，我又怎么肯让你独自承担？”

    “只要你答应不会弃我而去，我必定生死相随，又何惧这点困难？”

    于是安尘池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承诺道：“我不会弃你而去，也不会让你因我而死。”

    这话，不是对这个世界、那个原本的龙祁的，而是对另一个世界游离的魂魄所的。

    安尘池从容地迎上韩雪绍的目光，道：“我认识他的那年，他才二十岁，我不知道那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几年，不过，他眼底的惶然，我瞧得分明。他是很怕受伤的，这不像一个剑修，见了血，他都会吓得几天睡不好觉，想来，他曾经所在的世界和这里很不一样。”

    她没有再看下去，又或者，她觉得看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合上书页，将细细密密的文字封存于绒布之下，她知道，这本书对她来没有意义。

    没有人会真正地循着一个单调的框架而行事。

    无论那个造物主是谁，他都该对文字中的每一个角色抱有敬意。

    安尘池将书递给韩雪绍，看着她收回芥子戒中。

    “我不是要为他辩驳。我也看得出来，他在这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见过的人多了，性情逐渐有所变化，再不似我曾经遇见的那张纯洁无垢的白纸。”她道，“你恨他，昙沅恨他，还有迟嫦嫦、祝追雁......他所作所为，确实容不得你们原谅，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我不算评判你们，我站在你们的对立面，其实也不代表我对你们不满。”

    安尘池：“只是，我答应过他两件事，不会弃他而去，不会让他因我而死。”

    “因为前者，所以即使知道是必死的境地，我也必须来见他；因为后者，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阻止我，无论我到底爱不爱他，无论那术法是不是认定了他。”她到这里时，笑了一下，“他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让他回原本的世界，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他最好的归处了。”

    韩雪绍问：“你是如何知晓他死后会回原本世界的？”

    安尘池笑：“他以前经常在我面前喝醉啊，有时候会想家，但我带他回他的故乡，他又全然是一副冷漠的神情。有一次，他对我，他死了没有关系，反正他会回去，但我是这个世界的NPC......好像是这么的吧？他我死后不会复生，所以事事都要谨慎心。”

    韩雪绍：“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安尘池问：“什么事？”

    韩雪绍：“他的真心很短暂，只有几年时光，正好都给你了。”

    可惜安尘池对龙祁的感情，终究是愧疚比爱更多，她对他好，也仅仅是出于师姐身份。

    系统：“这就像玩攻略游戏呀，总是会对第一个喜欢的角色用心，之后见过的角色越来越多，渐渐的也就疲软了，随手刷一刷，跳跳剧情什么的。龙祁最大的错误，在于他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早已从那本书里脱离了，自成体系，每个人都是真的，不是所谓的游戏。”

    韩雪绍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不会因此对他手下留情。”

    安尘池听到这话，也并没有太大反应，“我已经做了我最大限度能够做到的事情了，至于你要怎么对待他，他又要如何还击，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处处干涉。”

    她向来很明事理，这种温柔，从某种程度上来，更像是冷血。

    “除了‘好感度’以外，还有一个数值，叫‘爽度’。”韩雪绍道，“如今龙祁的爽度还剩下10%，我猜测，他这最后的10%是出于你身上，只要爽度归零，他就能回去了。”

    安尘池：“听韩门主如此，应该知晓这所谓‘爽度’的东西，该如何降低吧？”

    韩雪绍凝视着安尘池，安尘池亦是回望，这种对视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最终在韩雪绍的一句话中结束。她启唇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彻底摆脱身上的枷锁。”

    “我很清楚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龙祁，而我之所以会被他吸引，是因为他是这本书的主角，不止是我，其他人也同样是被剧情推动着往前走。”韩雪绍，“但是，我不能肯定地你对他没有丝毫感情，这一点，就连你自己也分不清楚，所以你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我提出了请求。‘爱’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你我都不知道华山掌门的术法是如何判断它的。”

    “因为你承诺过，他不会因你而死，所以，即使它发生的几率不是百分百，你也不想冒这个险。”她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愈发笃定，“你对登仙，也全然是无所谓的，对吗？”

    安尘池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对。”

    她隐约已经察觉到了韩雪绍接下来要什么，但她并没有断，而是让她了下去。

    “当我、昙沅等人，选择离开龙祁的时候，他的爽度有所降低，当他感觉到被羞辱的时候，他的爽度也会降低，所谓的爽度——具体而言，就是将他曾拥有的，重新剥离。”韩雪绍的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淡，就这么一字一句地道，“华山掌门告诉过你，看破红尘，或是消除记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俗世的情爱在你身上没有留下痕迹，术法才会渐渐消失。这就很好办了，安师姐，只要你亲手断掉你们之间的情缘，就不需剑上沾血，取他性命。”

    大道三千，情爱难修，一旦沾染，便难抽身。

    无需兵刃染血，情爱便可杀人。

    系统哆嗦了一下，由衷感叹道：“好狠。”

    “安尘池口中的故事再动人，那也是她和龙祁之间的故事。”韩雪绍回它，“旁人的故事，别自作多情，将自己代入进去了，惋惜一句年华易逝就好，再想就有点儿没必要了。”

    安尘池反倒笑了笑，“无情道，和你很合称。”

    “谢谢夸奖。”韩雪绍毫不在意，继续道，“希望安师姐好好考虑，如此一来，他爽度归零，就能够直接回他原来的世界了，这能让他减少许多□□上的痛苦和折磨，不是吗？”

    系统很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韩雪绍：“这会比肉.体上的折磨更令他痛苦。”

    “在他将魂魄抽离这个世界之际，我会将安尘池和他的所有经历烙在他的脑中，等他回到那边的世界后，也只能在午夜梦回之际一遍遍地怀念她。喜欢上一个曾经拥有过，而以后再也无法相见的人，对他来，应该会令他痛苦一生了。”她，“至于他的努力是否足以让他回到这个世界，就要看你的了，我希望他不要再回来，否则这次我一定会将他摧毁。”

    “我尽量。”系统弱弱地，“你这么肯定安尘池一定会答应你吗？”

    韩雪绍将攀上指尖的那缕黑雾往袖中捋了捋，闻言，轻声答道：“她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