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哥哥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

    话音落下。

    顾辰猛地抬起了头, 眼里的不知所措清晰可见。

    顾云腾早就收敛了笑意，男人漆黑的眼神在夜色笼罩下，看起来隐晦不明。

    见她反应这么大，他的眉头蹙了一下。

    “不能继续陪我了？”她抽出被他包裹住的手, 轻轻覆在他胸前,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紧的感觉, “顾大哥, 你要去哪里？”

    顾云腾垂手立在她面前, 面庞逐渐在对视中放松下来。

    “我可能要提前回H市了。”他, “我爸爸的身体再这么熬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这次是运气好, 晕倒的时候刚好杨叔叔在场, 及时施救才捡回来一条命, 如果再有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杨战是他爸爸的好朋友, 市医院的院长，顾凯风这次晕倒, 要不是有懂医术的及时施救, 怕是醒不过来了。

    顾辰茫然道：“不是累的吗？”

    之前看顾凯风表现得那么淡然，她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

    “确实是累的。”顾云腾把她的手从胸前拿下来，重新包进掌心里捂着，“过度劳累突发心梗。我爸这人凡事亲力亲为，对自己尤其苛刻，也就对我最放心，所以我想，提前结束学业接手公司。这样他才能彻底放心休息。”

    到此，顾辰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只是回家接手公司, 不是要远行，她提着的心慢慢落了回来。

    这两天他们父子俩在书房聊了很长时间，想必是早就计划好了。

    顾辰点点头：“顾伯伯这些年确实很累，胃又不好，是该休息了，就是……”

    她抬起头有些惋惜地望着他：“你的学位要半途而废了。”

    顾云腾扯唇笑了笑：“学习的目的也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公司，我觉得……”他好像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声线又散漫起来，“我不用学也能管得很好。”

    “……”

    来自学霸的自信让顾辰沉默片刻。然后她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应该很快。”顾云腾，看她的样子好像有点舍不得似的，他又笑道，“不过我肯定要看完你的演出再走。”

    “……”

    三十号这天晚上，跨年演出在大礼堂如期举行。

    顾辰作为演员提前化了妆就去后台准备了。

    顾云腾因为要走了，几个朋友给他践行，虽然他过要来看演出，可直到上台前她也没见到顾云腾的人。

    跳完后，顾辰和几个同学回到后台，学生会负责看东西的同学把衣服给她的时候，神秘兮兮地：“刚才有个帅哥来找你了。”

    顾辰：“走多久了？”

    “也就十多分钟前吧。”那同学着突然往她身后一指，“来了。”

    顾辰回过头，来人果然是顾云腾，乌黑的短发根根分明，眉目如朗星霁月，身上穿着黑色风衣，被里面一件米色高领毛衣一衬，显得高挑又帅气。

    顾辰本来和舍友约好一起出去吃烧烤的，顾云腾来了。

    她转头看看舍友们。

    思思挥了挥手：“陪你们家老顾去吧。”

    李想：去吧去吧，不回来也没关系。

    阿靓：不会给你留门的!

    “……”

    从礼堂出来，外面骤降的温度让顾辰瑟缩了一下，她赶紧把羽绒服拉链拉上。

    似想到什么，她偷偷瞥一眼旁边顾云腾，这人好像不怕冷，印象里冬天就没穿过棉袄。

    顶多是一件呢大衣。

    “顾大哥，你不冷吗？”

    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天气预报今天要下雪。

    顾云腾闻言瞥她一眼，视线停留在她的外套上：“要把羽绒服给我穿吗？”

    “……”顾辰顿时不想理他。

    顾云腾好像想到了什么，含笑道：“老顾？”

    顾辰一时没听懂：“什么？”

    “你平时都跟别人这样称呼我？”顾云腾弯着腰，把脸凑到她面前。

    顾辰这时候终于想起来，思思刚才称呼他老顾的事情。

    “不是。”她解释道，“她们自己的。”

    顾云腾重重地哦了一声，声调故意拖得长长的。

    很显然，他不信。

    顾辰把羽绒服帽子戴上，眼不见为净。

    然后主动岔开话题：“顾大哥，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因为要上台跳舞，她晚饭都没吃，只是在宿舍吃了两块饼干对付一口的。

    两人出了校园。

    虽然天气很冷，但因为是节日，街道两边的店铺倒比平时更热闹，各种促销广告在显示屏滚动，售卖荧光棒的贩在马路牙子上吆喝。

    不少学生还在外面逛街吃饭，餐饮店里热火朝天，晃动的人影隔绝在雾气朦胧的玻璃后面。

    走了没多远，空中飘来一股拉面的香味，顾辰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顾大哥，我想吃拉面。”她拉着顾云腾指了指路边的店铺。

    “成，哥哥请你，随便吃。”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顾辰平时也和思思她们来过，所以认得她。

    老板娘看着她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可真帅。”

    顾辰刚要解释一下，顾云腾已经笑着对人家开口：“有人我丑。”

    “……”

    老板娘见他目光看着身旁的女‌孩子，心里明白：“女孩子很多时候都是口是心非的。”

    顾辰低头看菜单，假装没听见。

    “老板娘我要牛肉拉面，大碗的。”她大声断旁边这俩人旁若无人的交流方式。

    顾云腾接着：“我跟她一样，也要大碗。”

    顾辰匪夷所思看向他：“你不是刚吃完回来吗？”

    顾云腾笑容可掬，手指在桌上悠闲地弹钢琴：“我没吃饱。”

    “……”

    别人给他践行，居然没给他吃饱，这算什么践行酒？

    顾辰理解不了他们那群人的相处方式。

    没一会，面条就端上来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寒冷的天气里，似乎比山珍海味更让人期待。

    一碗面条下肚，让人从胃里到手指甲都是热乎乎的。

    顾辰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转头一看，顾云腾歪头瞧着她，面上挂着笑，眼里有光影在跳动。

    “挺能吃的啊。”两人视线相接的时候，顾云腾不给面子笑出声。

    顾辰视线向下，瞥一眼他面前空荡荡的碗：“你还不是一样。”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这都第二顿了。”

    也不知道谁更能吃!

    “哥哥是男人嘛，吃得当然多。”顾云腾一手撑着脑袋，侧脸看着她，模样懒洋洋的。“你这样能吃，以后怎么养得起？”

    顾辰觉得他应该是撑着了，不然废话那么多。

    大庭广众下她能吃，她有点不高兴：“我养得起自己……不像有的人，一餐吃两顿！”

    言外之意，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顾云腾越发笑得风骚：“嗯，哥哥这情况以后估计养不活自己，我们辰辰要不要包养哥哥？”

    “……”大庭广众下就这种虎狼之词，估计真是撑着了。

    面馆晚上的生意很好，不断有学生进来，很快位置就坐满了。

    见顾云腾没有走的意思，顾辰想了想，问：“顾大哥，你是不是没带钱？你要是没带钱，这顿我请你好了。”

    她就是开个玩笑，结果顾云腾听完，很认真地点点头从善如流般：“成，你请就你请。”

    “……”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哪有这样的哥哥！

    好他请的，结果要她来付钱！

    他是来骗吃的吧！

    顾辰拿手机付了钱，两人从拉面馆出来后，沿着马路牙子往学校里走。

    顾云腾明天就要走了，顾辰决定放下对他骗吃的成见，主动问了句：“顾大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点的样子吧。”顾云腾回答。

    顾辰哦了一声，有些遗憾道：“那我不能送你了。明天上午班里还要搞庆祝活动。”

    “那就别送了。”顾云腾道，依然悠悠地迈着步子，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

    他马上要当耀天的领导人了，心里肯定很高兴，以后被公司的美女们围着，估计很快就会不记得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而且，他以后应该也会比在学校的时候更忙，就算记得她也没时间给她发信息，电话，更不可能来看她。

    想到这，顾辰莫名有些伤心。

    跟他最近一个月才亲近起来，很快又要回到过去。

    在长大这件事上，他永远不会站在原地等她。

    顾云腾不知道在想什么，后面也没怎么话了，只是带着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从大门进去沿着右边的花园走到操场，又从操场走到研究生院，经过餐厅和教学楼，最后到了顾辰的宿舍楼下。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她才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半年，他却要走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教室门口等她下课，也不会突然从校园的某个角落冒出来吓她一跳。

    没有人在这里陪她了。

    以后要见他，只能像以前那样，等到寒暑假。

    原以为那种漫长的等待在经历了初中和高中之后，就到了尽头，没想到现在却迎来另一个等待的开始。

    一切又充满未知和不确定。

    她曾经经历的那种患得患失，如今再次浮现在心头。

    “顾大哥，你明天一路顺风。”她压下内心万千的思绪，对他笑道。

    顾云腾低头看着她，双手扯住将她羽绒服的帽子往前拉了拉：“以后哥哥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遇事不要自己扛着，给我电话。”

    顾辰点点头。

    “在这边就好好学习，不要想乱七八糟的……”

    “……”这什么话？

    “不要和别人谈恋爱。”

    “……”

    “三年后，哥哥在耀天等你。”

    “……”顾辰仰着脸，扒拉了两下帽子边缘的毛，以便更加清晰地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他到底是端着怎样的表情来这些话啊？

    可顾云腾的表情看起来庄重而严肃，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这让顾辰一肚子反驳的话都不出来了。

    叫她不要谈恋爱，还在耀天等她。

    这意思是让她全力以赴去替他卖命，还是包含了另外的意思？

    正当她想不出一个头绪的时候，顾云腾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顾辰回过神捏了捏，好像是卡状的东西，低头一看还真是一张银行卡。

    上中学的时候，零用钱都是陈若男给她，上大学开始每个月都是顾云腾从手机上转给她，现在他要走了，居然给了她一张卡。

    顾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顾大哥，你要养我吗？”

    等待中。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角，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不一会便有碎如纸屑的东西从空中飘落，星星点点砸在脸上留下一个个冰凉的点。

    下雪了。

    入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来临。

    伴随着雪花同时落下的，是面前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

    “嗯，以后哥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