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本来没觉得什么。

    现在被顾云起这么一提醒, 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继而想到今晚顾凯风几次反常的举动。

    让她体会到，顾云腾可能真有事让他爸不高兴了。

    但具体什么事，她还没有头绪。

    她看了眼书房方向，眼皮上下动了动, 而后转回头, 看向坐在沙发上明显不嫌事大的顾云起：“你为什么顾伯伯要顾大哥？”

    她的口气非常认真, 因为一本正经的表情, 显得好像在质疑他的话一样。

    顾云起轻笑了声, 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 姿态懒散地反问：“你为什么呢？”

    “……”

    这不废话吗？

    她要知道还来问他吗？

    可能她低头凝视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满, 顾云起轻咳一声, 把手收了回来：“还能有什么事？你觉得我爸今晚请陆叔叔父女吃饭是偶然？”

    “……”这事还跟陆浩承父女有关, 顾辰彻底地反应不过来了。

    顾云起好像耐性耗尽, 不再跟她哑谜：“还不明白吗？你俩的事情暴露了，老顾这会应该很生气。”

    着, 他往书房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一丝担忧道：“希望云腾能念点父子情分, 别给老顾气出个好歹。”

    “……”

    顾辰简直不出话来。

    一方面, 听到他顾凯风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很生气，这让她意识到一个事实，顾凯风反对他们在一起。

    另一方面，被叫到书房去教训的人明明是顾云腾，顾云起却让顾云腾念点父子情，是觉得顾云腾会因这事跟他爸大动干戈？

    想到顾凯风之前晕倒的事情。

    顾辰有点心惊肉跳。

    如果顾凯风因为这事气出病来，她可就成了那个恩将仇报的人了。

    下一秒，她朝书房走去。

    “喂，你去干嘛？”顾云起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 扯住她。

    顾辰回过头，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办，磕磕绊绊道：“我去劝劝他们。”

    “怎么劝？”顾云起挡在她面前，“叫老顾别云腾？你觉得老顾会听你的？”

    “……”她还真没这个把握。

    这些年在顾家，她接触最少的人就是顾凯风。

    一方面因为工作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另一方面，他也不属于那种慈眉善目的长辈。

    背地里，顾辰其实是有点怕他的。

    而现在，又因为她，使得他最看重的儿子开始忤逆他。

    顾凯风能听她的劝？

    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迟疑间，她正要问顾云起现在该怎么办。

    书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玻璃还是茶杯一类的东西落了地。

    顾辰和顾云起同时一惊。

    顾云起：“我靠，动真格的了？”

    顾辰推开他，往书房方向跑去。

    顾云起也很快从后面赶过来，他腿长，很快超过顾辰，率先推开书房的门。

    顾云腾站在书桌外围，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顾凯风书桌上那盏古色古香的台灯，此刻已经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板上。

    顾云腾大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处在还没回过神的情绪里，他站着没动。

    直到顾云起推开门，他才回过神，慢条斯理地：“您看您，这么激动干嘛，这台灯是当年我妈给买的吧，定情之物，碎了多可惜。”

    顾凯风站在书桌里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儿子。

    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怎么，一句话也不。

    顾云腾语气还是很轻松：“您要就我呗，干嘛砸那灯，手多疼啊。”

    门口的顾云起听不下去了。

    他听到这句都莫名来气，何况气头上的他们爸。再让顾云腾下去，他们爸真要气死。

    顾云起大步走到顾凯风身边：“爸，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顾凯风神情挺不耐烦，还带着几分隐忍，嘴里嘀咕道，“你们都出去，让我静静，没一个省心的。”

    顾云起懂事地点点头，不忘身为儿子要为父亲解忧的觉悟，孝心十足地对顾凯风：“下次您要谁，吩咐我一声就行，免得自己亲自动手累得慌。”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顾凯风刚刚平复住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

    眼神盯着比他高出几公分的儿子，冷笑道：“你不来气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您这话得……”

    顾凯风懒得看他，别过脸去，手朝着门口方向指了指。

    走走走。

    给我赶紧走。

    顾云起的视线不经意间瞭到顾凯风的手，突然眼睛一定，然后他握住了顾凯风的手腕：“爸，您流血了。”

    顾凯风瞥了眼：“流血算什么，没死已经不错了。”

    “……”

    顾凯风的手背被灯罩的玻璃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抬起手的时候，血还在往下滴，刚才垂着手的时候，脚下就已经流了一滩。

    顾辰立马跑到客厅，把家里的医药箱拿了过来。

    陈若男原本和云姨在卧室话，这时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和兰姨一前一后来到书房。

    “这是怎么了？”陈若男边用消毒棉签擦拭顾凯风的伤口，边问道，“什么事发这么大火？”

    顾凯风：“我没发火。”

    陈若男：“没发火那台灯自己碎了？然后砸你手上来？”

    “……”顾凯风有些答不上来，磕磕巴巴解释，“我拿文件夹拍桌子的时候不心磕上面了，我没想砸那灯。”

    见陈若男皱着眉头不话，顾凯风又道：“我真的，不信你问云腾。”

    顾云腾立刻接口：“确实是这样，那灯是你俩的定情信物，爸怎么可能舍得砸，他就是砸了整个房子，也不能砸那灯啊。”

    “……”

    陈若男此刻没有心情理会他什么，因为顾凯风的血还是不断在往外冒，根本止不住。

    她用纱布按住伤口，对顾凯风：“这伤口太深了，得缝针，上医院吧。”

    “一点伤上什么医院？”顾凯风不同意，“我叫老杨过来一趟。”

    二十多分钟后，杨战拿着医药箱来到顾家，替顾凯风缝了伤口，还了破伤风针。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作为顾凯风的老朋友，杨战免不了苦口婆心几句。

    他看看了顾凯风的两个儿子，目光最后定在其中一个身上：“云起啊，你爸爸年轻的时候身体比我好，现在却不如我了，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无缘无故被人扣上一个锅，顾云起十分郁闷，苦大仇深道，“杨叔，这次不是我……”

    杨战有点意外，不过也没理会，转过头又对陈若男：“我也劝过老顾了，凡事想开点，这儿子就没几个让人省心的，我家那个也一样。”

    “……”

    “……”

    陈若男寒暄着送他去门口。

    客厅内。

    顾云起无辜躺枪，很想爆粗口，又担心陈若男会听到，没敢发作。

    满腔的憋屈只能通过眼神传达。

    他先撩起眼皮扫一眼顾云腾，再移动目光到顾辰脸上。

    这个过程很缓慢，像要用眼神千刀万剐他俩一样。

    而后，他的嘴唇掀了掀，咬着牙齿从嗓子眼冒出含糊不清的字音：

    “你俩造的孽，为什么要老子背锅！”

    “……”

    “……”

    很快，陈若男回到客厅。

    审视的目光把他们三个量了一通，然后把他们叫到了案发现场。

    此时的书房已经被兰姨和顾辰扫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陈若男抱着手臂，靠在书桌边缘，开始审问他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

    顾云起憋屈地对上她的视线：“您别瞪着我啊，这次真不关我事，是云腾，您先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陈若男转而去看另一个儿子，似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跟爸爸了什么，他那么生气？”

    “也没什么。”顾云腾挠了挠额头，缓慢组织语言，“我就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您当初不就吃过亏上过当，幸亏遇上我妈，不然得后悔一辈子……”

    “……”

    “不定还得孤独终老，那可就没我和云起了。”

    “……”

    陈年旧事被他得这么吊儿郎当，陈若男都有点没脸，皱着眉道：“你这孩子，好端端这些做什么？”

    顾云腾：“这不他逼的吗？”

    陈若男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变得锐了几分，她看着顾云腾，没有话。

    “我知道陆叔叔跟爸关系很好，也帮过我们不少忙，但好朋友之间不必非得用联姻来维系感情吧？”顾云腾，“我也不认为我们耀天集团已经到了要靠联姻才能走下去的地步。”

    陈若男：“我们从来没有要靠联姻来达到某种目的，只是单纯觉得甜甜那姑娘不错，加上陆叔叔和你爸的关系，能亲上加亲，对我们两家人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云起去北京上大学，我们还以为他近水楼台，可以好好发展一下，没想他那么让人失望。”

    “所以你们现在把希望放我身上？”顾云腾轻轻地笑了声，“您不觉得这有点荒唐吗？”

    陈若男没出声。

    顾云腾继续道：“感情是这个不行，可以拿另一个来替补的吗？你们把人家陆甜甜置于何地？”

    陈若男大概也觉得这想法离谱了些，沉默了一会：“你们年纪都不了，我跟你爸也很着急，所以各方面都想试试，我们也不知道你会这么抵触。”

    “以为我不会抵触。”顾云腾不带情绪地重复陈若男最后一句话，他抬起头，微微眯起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深远，像是想起了让人深思的往事，声音也变得轻了些，“在你们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认定我会接受，因为，从到大，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们的安排。”

    完，他顿了顿，像是重复，又像是给这段话下一个最后的定论：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我，是那个不会哭的。”

    站在门边的顾辰，在这时候猛地抬起了头，她望着顾云腾高大挺拔的背影。

    眼泪倏地。

    像是早就守候在那里一样。

    瞬间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