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楼上。

    这次换做顾辰送顾云腾回卧室。

    这里是案发地, 比较容易让他触景生情，不至于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跟二哥为何要架？”

    站在卧室中间，刚才他俩斗殴的地方，顾辰开始询问他。

    顾云腾随手把门关上了。

    然后走到她面前, 笑了笑：“大概, 我们在争风吃醋？”

    “……”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辰绷着脸：“你正经点, 二哥有喜欢的人。”

    顾云腾挠了挠额角, 一碰到皮肤又立刻嘶了声。

    他忘记那里挂了彩。

    顾辰默不作声盯着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难得地叫顾云腾感受到压力。

    他冲她无声地笑了笑, 然后收住。酝酿了一会情绪, 然后道：“有些事本来不算告诉你, 现在这情况我要没事, 你肯定觉得我在骗你, 而且我也不能跟你撒谎。”

    停顿片刻, 他继续：“接下来我要的事情，对你来可能有点难以接受, 但你不要担心，任何事情, 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顾辰不免疑惑起来, “是和我有关的事情？”

    顾云腾拉住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和你有关，也和公司有关。城中村背后捣乱的人是钟厉，但他背后有金主支持。”

    顾辰想起刘思涵跟她过的话：“是一个外国人？”

    顾云腾点点头：“澳洲来的不一定就是外国人。”

    “……”

    顾云腾瞅着她：“那个人他姓顾。”

    澳洲……

    姓顾……

    一时间，顾辰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表情安静。

    她在想，这两个词，她好熟悉啊。

    就是时间太过久远，无法在短时间内拼凑记忆。

    下一秒，人就被顾云腾抱在怀里。

    他没话。

    仿佛只是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 她永远不是一个人。

    顾辰整个人是安静的。

    没有大悲大喜。

    因为这个人对她来，真的无关紧要。

    毕竟以前就没有感情。

    又过了这么多年。

    在她心里，她早当他死了。

    就像当初那些追债的人诅咒的一样：掉海里喂了王八。

    良久。

    顾辰道：“是顾长河回来了。”

    顾云腾：“嗯。”

    场面再度陷入安静。

    又过了一会，顾辰推开顾云腾，抬眼望着他：“他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顾云腾：“也没有很多，就城中村。”

    顾辰垂下视线，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目前还不清楚。”

    顾辰又想起什么，问：“那你为什么跟二哥架？”

    “因为他主张主动告诉你，而我不是很想让你知道。”

    顾辰看着他。

    顾云腾坦然地看着她，诚实道：“他回来，没来找你相认，我怕你伤心。”

    消失十多年，任何一个父亲大概都会迫不及待要和女儿相认。

    但是，顾长河。

    永远只是顾长河。

    证明自己，永远比亲人重要。

    “我也知道，纸包不住火。”顾云腾慢慢地，“但，还是想让你迟点知道。”

    这样，你就能少伤点心。

    多快乐一点。

    哪怕只是一天。

    一分一秒。

    也成。

    “我不会伤心。”顾辰着，对他笑了笑。

    怕他不相信，完话，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会，在我心里，早就当他死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他后面不知道还会做什么。”

    “你担心我应付不了他？”

    “我怕他给你惹麻烦。”顾辰老实地。

    顾云腾轻笑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放心吧，任何麻烦，哥哥都能解决，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我们耀天抗衡。”

    顾辰还真不太放心，因为她太了解顾长河了。

    唯利是图，野心勃勃。

    还有最强大的一点：六亲不认。

    她想起之前和顾云腾讨论的人的弱点。

    顾长河这种人，他的弱点显然不会承载在别人身上。

    自私冷血，内心和外表一样。

    没有任何柔软的地方。

    这世上，大概除了他那条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到他。

    这样的人。

    无论什么场合，应该都极其难以对付。

    “假如有一天，你们正面遇上。”顾辰琢磨着，“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定不要因为他跟我的关系，而心慈手软。”

    顾云腾有弱点，但顾长河没有。

    所以，她一定要将这话出来才能放心。

    顾云腾点了点头。

    再次把她拥进怀里。

    她这样冷静，他应该可以放心。

    只是，他还是挺难受的。

    可也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边对自己：放心吧，哥哥会对你好一辈子。

    接下来，顾云腾就忙起来。

    大概是想办法解决城中村的问题。

    顾辰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在下班后替他做点他喜欢的食物。

    但顾云腾最近都在外面应酬，基本都吃过才回去。

    有时候，为了不让她失望，他还是会跟她一起再吃点。

    不知道顾云腾动用了什么办法，几天后，城中村闹事的那班人都没动静了。

    顾辰也松了一口气。

    周末这天，她给肖雨桐电话，想约她出来逛逛街再吃个饭。

    肖雨桐跟钟厉正式分手了，心情不好。

    电话里有些提不起精神，不想出去。

    顾辰便换了衣服，算去外面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去她家看看她。

    刚要出门，村长电话来：“辰辰，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下。”

    顾辰一听到村长的电话就本能的紧张：“那边又出状况了吗？”

    村长有点吞吞吐吐，：“你还是自己回来看一下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顾辰心里更加不安，套上鞋子跑出去，了个车就去了那边。

    本想直接去村长家，路过自己家发现大门敞开，那一瞬间，顾辰突然明白村长那通电话的来由了。

    也不清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顾辰觉得自己特别冷静。

    或许是早就知道了一些事实，自己才反应这样平淡吧。

    顾辰走进去，院子里没人。

    她接着走进客厅。

    客厅里也没人。

    她的目光在客厅环视一圈，最后停在卧室方向。

    那边正传来话的声音。

    低低地，听不太真切。

    过了会，有人走出来，是两个陌生男人，他们正把一个旧木箱子挪到客厅。

    顾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客厅，那两个男人也愣了下。

    他们把箱子放到一旁，冲她笑了笑。

    其中一个陌生男人对她：“你是顾姐吧？顾总等你多时了。”

    顾总？

    顾辰乍一听这个称呼，本能想到的是顾云腾。

    还没从这称呼里回过神。

    这时，一个人从卧室走了出来。

    男人高大挺拔，穿一件灰色的保罗衫，漆黑的短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

    虽然上了年纪，但面容依然英朗，看起来很有气质。

    顾辰默默地望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看了他一会，终于走上前来，在她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又等了一会，顾辰依然没有吭声。

    男人这才开口道： “辰辰，你不认识我了吗？”

    话的时候，他语气带笑，听起来十分愉悦。

    男人完后，好整以暇看着顾辰，好像在等她的反应。

    顾辰的神情一直平静：“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男人的表情当即愣了下，很快又笑道：“我是爸爸啊，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对顾辰来讲，爸爸这个字眼早就被遗忘在记忆的长河里，十年来，她从未去想过两人碰面会是怎样的场面，因为不渴望，所以也从不去设想。

    眼前的顾长河依然衣冠楚楚，加上混得不错，看起来比以前多了魅力和气度。

    要不是亲身经历，顾辰很难将眼前这人与那个毫无责任心，抛妻弃女的混混联系在一起。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爸爸。”她完转身就走，想想又不对，这是她的家。

    下一秒，她又转身回来，对他：“这是我家，请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不然我告你们私闯民宅。”

    顾长河愣了下，然后走上前，企图拉住女儿的手。

    顾辰猛地甩开他的碰触，像碰到的恶心的东西似的，表情憎恶。

    顾长河被她这反应惊住了，表情也冷了下来，看起来有些隐忍，但还是压抑着情绪，耐心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那时如果不走，便会稀里糊涂被人抓走，我当年其实是被冤枉的。”

    顾辰神情冷漠，没一点反应。

    见女儿不话，他继续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陈若男，当‌年卷款逃跑的是我跟的大哥，我一分钱没拿，他们抓不到人，想拿我去交差，要不是我跑得快，你今天都未必能见到我。”

    “我从没想过要见你。”

    顾长河疑心自己听错了。

    不确定道：“你什么？”

    顾辰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从来就不期待见到你，妈妈没死的时候就是这样，你难道不清楚吗？”

    “……”

    顾辰转头望着厅堂上方，妈妈的黑白照片依然悬挂在那里。

    十多年过去，照片有些褪色，白得近乎反光。

    “妈妈应该也和我一样，根本不想看到你，你知道不，她死的时候，连你的名字都没提过……”

    那段时间，是她和妈妈最绝望的日子。

    没有依靠，没有生活来源。

    两人都静静地等着命运最后的判决。

    妈妈已经卧床不起，整日昏睡，偶尔醒

    过来，也只会对着她流泪。

    精神好的时候，也会跟她几句话。

    妈妈：我对不起你，不该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受苦。

    妈妈还：

    将来遇到喜欢的男孩子，不要轻易交付自己。

    你要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你。

    不要对他无所求。

    那个你什么也不图，只图他对你好的人，往往让你输得最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