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 殿下觉得橘子可甜?

A+A-

    何书铭见首辅大人与长公主杠上,酒已醒了大半,过来圆场:“首辅大人怎会是闲人,长公主跟夙王亦是百年难遇,不如下午就一起放松放松,下官来安排,保管让各位主子快活。”

    周围发出几声讪笑,这货若是完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过这么一番话,怕是要投湖自尽了。

    萧容昶面上亦带着淡笑,眼底却酝着一汪深潭,下意识,感觉有人轻轻扯了扯自己衣袖。

    白纱之下,什么都看不分明,他微微俯身,听见对方轻声了句:别闹。

    他眼中荡起一丝涟漪,挺直脊背,袖子仍被攥着,便一直站在原地。

    沁嘉对季轩爽朗一笑,道:“本宫年幼曾去陈国游历,请问鲁大人,魏国公两位长辈如今身体可好?”

    季轩是去年新上任的宰相,并不知天晟长公主曾经去过陈国。

    而她口中鲁大人,是他的上任,如今已归隐田园,享天伦之乐去了。

    魏国公则是陈国名将,老当益壮,至今还镇守在阳关道。

    听对方语气,像是与这两位都有些交情,季轩忽然就从之前的好奇,油然生出几分敬畏之心,再次向沁嘉行礼:“两位大人身子骨都很硬朗,劳慰长公主记挂。”

    又忍不住问:“请问长公主殿下,当年是随哪位大人一道去的陈国?”

    沁嘉回想起那人当年何其耀目,如今却是令人避之不及,遂转移话题:“走吧,季大人,今日天气好,本宫陪你们一道游湖去。”

    何书铭喜不自胜,又看向夙王:“殿下是否也赏脸同去?”

    夙王颔首:“却之不恭。”

    都知道长公主跟首辅大人不睦,怕惹了正主不悦,赶紧一屁股挤进两人中间,对沁嘉谄媚笑着,朝前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咱们走吧。”

    见状,尹少君忙不迭使人去太微湖传话,按照长公主出席的规制布置场地。

    本来二人是紧挨着的,被何书茗活生生挤开,沁嘉往旁边看去,视线又被旁人挡住。

    一行人走出玉满楼,沁嘉上了软轿,夙王依旧独自骑马,其余人等各自乘马车往太微湖去。

    太微湖心有个很大的观景台,沁嘉则有个专属的阁楼,设在最高处,是整个湖心视野最好的位置,观赏歌舞的角度绝佳。

    蓝夙人虽去了,却一直兴致不高,独自坐在角落,也无人敢上前与他话。

    沁嘉很自然的想跟着萧容昶,想寻机跟他几句话,继续拉近感情。

    可每每之间都要插进去一个何书茗,不悦的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机灵。”

    旁边尹少君听见这话,不禁有些吃味,干脆跟何书茗一左一右,都侍立在沁嘉身边,尽显狗腿本色。

    季轩和萧容昶并肩坐在中间的位置,同是两国重臣,萧容昶年纪却比他年轻十岁,形象气质亦是胜出太多。

    见沁嘉总是看向萧首辅的方向,尹少君献媚道:“殿下不必在意,别看他此刻风风光光,像个人样,实则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怕是让他余生都不会痛快了。”

    沁嘉一怔,竟还有这种事,朝他勾了勾手指:“还不快。”

    尹少君俯下身,洋洋得意道:“这次陈国来朝贺的礼物中,有一名异瞳舞女,据天生柔骨,在那方面天赋异禀。萧首辅命人将其送到后宫安置,结果瑾妃娘娘一见那美人,就发了顿脾气,又找了皇后去道此事……据皇后逼陛下开了金口,将此女转头赐给了首辅大人。”

    “如今,已经在他府上晾了三日了。”

    太微湖上晴方好,沁嘉瞧了眼不远处那道清隽身影,忍不住蹙眉。

    尹少君见长公主尚未展颜,再接再厉道:“您也知道,萧大人自来最恶女色,府邸中除了几个厨子和洗衣服的,全部都是男人,试想今后让他日夜对着那妖媚女子,岂不被恶心坏了。”

    沁嘉冷笑一声:“哪有男人不爱美女的,莫不是便宜他了。”

    “长公主有所不知,咱们萧大人,极可能,是个断袖——”尹少君凑在沁嘉耳边,将一些底下的传言告诉她:“要不怎么都二十五了,身边还连个暖床侍女都没有呢。”

    “若他身边真藏了个男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你很关心萧大人房中事?”

    沁嘉想来想去,这些日子萧容昶不来,很可能就是被那狐媚子缠上了。

    尹少君酒后吐真言,脱口而出道:“当初长公主气急了不也过,要把他迷晕了,丢进柴房,找几个西域舞娘过去□□……”

    “住口。”沁嘉揉了揉额心,正觉得有些烦忧,就听身边传来一道清冷嗓音:“长公主当初想做什么?”

    不知何时,萧容昶已站到了他们身后。

    那方才这句话,他自然是全听到了,沁嘉看着他讪笑:“没什么,湖面风大,本宫正准备去阁楼歇歇呢。”

    “臣正好也有些头晕,陪殿下一道上去坐坐。”他看了尹少君一眼,对方自知失言被上峰抓包,灰溜溜遁了。

    上楼梯时,沁嘉不心脚崴了下,手臂被萧容昶稳稳托住:“殿下好好走路。”

    正碰到她伤处,沁嘉疼得一缩,心翼翼护着手臂,与他隔了半臂宽的距离。

    萧容昶见她如此,干脆放缓了脚步,走在她身后。

    观景阁四面都是琉璃瓦,正对着湖面表演台的位置,摆着一张贵妃椅,前面矮几上,有早已准备好的瓜果盘和热茶、糕点等。

    沁嘉慵懒坐下,倒了杯热茶润喉。

    萧容昶身上带着酒香,却并不熏人,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张太师椅上,头微微往后仰,靠着椅背,露出颈部最脆弱的部分。

    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连他颈上淡紫色的血管都看得分明。

    沁嘉咽了下口水,拿起桌上的橘子,想要吃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碍于指甲太长无从下手。

    “臣来代劳吧。”萧容昶双目半闭着,看见她馋橘子的模样,上半身前倾过来。

    接过去,修长十指开始不紧不慢的剥橘子皮。

    沁嘉觉得这幅画面,简直可以载入她生平所见最佳。

    萧容昶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看着她吃:“殿下觉得橘子可甜。”

    “首辅大人剥的橘子,自然是甜的。”沁嘉朝他露出清甜一笑。

    这时候周围没人,她干脆取下帏帽放在一边,吹吹风透气。

    两只眼睛还有些红肿,萧容昶看见了,只当她是与夙王久别重逢,情不自禁……

    见他又取了一个橘子,准备开始剥,沁嘉抬手按上去:“不用了,一个就够了。”

    “臣也想尝尝,看到底甜不甜。”腕上佛珠被她碰到,发出细微的响动,萧容昶继续剥橘子皮,眼底如古井无波。

    放了一瓣橘子在嘴里,蹙眉。

    看样子,必然是吃到酸的了。

    “尝尝本宫的。”沁嘉笑了,将手里的喂到他嘴边。

    萧容昶侧头避开:“殿下折煞微臣了。”

    沁嘉不在意,从胸前掏出一枚吊坠,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看,本宫将你的东西时刻挂在心上呢。”

    是那颗菩提子……

    着,低头量他手上那串,手指放在上面轻轻的摩挲:“听江南的匠人,此乃千年白玉菩提子,千金难买。”

    着,微微用力扯了一下珠串又松开,力道反弹至他腕上:“首辅大人也忒气了,就给本宫一颗。”

    “便是这颗,也是给庞秋做信物,殿下该归还给臣才是。”他握住沁嘉手腕,掰开那只作乱的手,“殿下莫要如此,亵渎神佛。”

    沁嘉这下真被逗乐了,笑容明媚:“那么我的佛,何时来渡一渡本宫呀。”

    他默默摇头,又吃了一片橘子,上半身往后靠去。

    长腿有些局促的蹬在观景台的脚踏上,目光穿过人群,闲闲了句:“夙王走了。”

    “什么?”沁嘉又是一怔。

    萧容昶转头望着她:“臣,方才看见夙王殿下走了。”

    沁嘉无来由心头一松。

    “长公主还不走吗?”他继续问,目光盯着她略有些红肿的眼睛。

    沁嘉这才回过味来,这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读书人啊,就是心思狭隘。

    自己还没追究他府里藏着的异瞳舞娘呢。

    好好儿一块肉,她可不愿让别人咬一口。

    何况,这人看着一副清冷禁欲模样,实则……经不起撩拨。

    沁嘉耐着性子解释:“上午去慈安宫侍疾,碰巧遇上夙王,当时出了些状况……所以才一起出宫,吃了顿饭。”

    这么听起来,好像是有些不清不楚。

    “殿下不必跟臣解释。”萧容昶面无表情的起身告退,往旋梯走去。

    经过贵妃椅,右手指被人勾住。

    身畔萦绕着女子身上的冷香,他扶着额,甩了下手,没甩脱。

    下一秒,对方却主动松开了。

    沁嘉脸色有些苍白,对他笑了笑:“首辅大人慢走。”

    约莫停留了一个时辰,沁嘉下楼与季轩等人告辞,回了公主府。

    晚上玉痕给她换药时,眼睛都红了:“怎么还沁出血了,是不是被什么碰着了,殿下疼不疼。”

    “就不心撞了下,不紧。”沁嘉换了身纯棉质地的白色睡裙,洗干净的头发带着微微湿润质感,如云披散在身后,散发出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

    满室被夜明珠照得温暖明亮,她懒懒靠在床头,感觉白天所有不快终于都消散了。

    让玉痕端了烛台过来,看着那张蜷曲的字条燃尽,才从床尾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黑色方盒。

    里头放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黑羽令。

    此枚令牌由玄铁造而成,通体墨黑,乃是一片鸟羽形态,传得此令者,可令天下群雄云集响应。

    □□皇帝将其赐给了当时的岭南王,然后一代代流传至今,最后到了蓝夙手中。

    如今,她却想换个人来做黑羽令主。

    当年徐骋意的师傅倒是个绝佳的人选,可惜那时自己尚年少,对方亦英年早逝。

    现今她有意栽培徐骋意,将黑羽令交到他手里。

    替她做事的人,最要紧,是一个忠字。

    沁嘉现在身边能调动的,除了三千公主府禁卫军,还有幽云的一万五千名战士,而今的守将资质平平,她算今年底,按萧容昶此前的建议部署好后,就把徐骋意派过去坐镇。

    “殿下,早点歇息吧,万一明天太皇太后又召您去侍疾就糟了。”玉痕在一旁劝道。

    沁嘉缩进被子,想起慈安宫,鼻尖都皱了起来:“本宫可不会再去那鬼地方了。”

    “是是是,那您眼睛不是肿着吗,早点睡觉,明天才能美美的呀。”玉痕不住催促,见沁嘉闭上眼睛,才安心放下帐幔。

    ·

    萧容昶陪着使团用晚膳,又喝了半斤白酒,发他们去了勾栏找乐子,便先行回府了。

    才洗了澡,坐在床上,恰好霜九过来,一脸战战兢兢:“主子让奴才听白天慈安宫的事,奴才听出来了。”

    见主子满脸困倦之色,湿发搭在身上都没擦拭,直接倒在靠枕上,似乎快睡着了。

    便想着将这事隐下算了,省得半夜横生枝节。

    才转身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斥责:“为何还不。”

    “是。”霜九叹了口气,转身,字斟句酌的将上午长公主在慈安宫受罪的事了一遍。

    萧容昶听后,半天没有反应,待霜九出去,起身擦干了头发,又换了件外出穿的墨色袍子。

    站在窗前,盯着那丛竹子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独自从侧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