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章 臣要回自己府上。……
幽云十三州的守将叫许诚, 今晚大营里有贵客到,他使人开了坛埋藏三十年的逍遥酿,准备和新朋友把酒言欢到天亮。
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 他和几个亲信坐在宴客厅里,起初还有人骂骂咧咧的抱怨,岭南那边没诚意, 但随着外面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许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桌上摆好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副将往外频频张望,却一个人影也不见,忍不住站起来道:“怎的连个巡逻的哨子都听不到,末将出去看看。”
许诚亦心浮气躁起来,对左右言:“岭南那孙子不来,咱们自己先喝个痛快!”
话音刚落, 随着副将掀开帐帘,一股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风飘进。
营中几人立即感觉到不对, 纷纷提起手边大刀, 却听见一声闷响, 帘子上被洒了一道血痕,刚才还咋咋唬唬的副将应声倒地。
几人脚步一顿, 但见有人从外面挑开帘子,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年轻男子昂首踏步走进。
那是一张稍稍带些女气的少年脸庞,肤色白皙, 美如夏花,头发全部往上梳着,仅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之前为了讨长公主欢心,徐骋意最珍惜就是自己这张脸, 刚离京时甚至不敢摘下头盔,生怕晒黑了皮肤,回去惹殿下不喜。
到如今他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才明白长公主的一片苦心,珍重赐给他黑羽令,让他去建功立业,这才是真正为他长远考虑。
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长公主待自己更好的人了。
徐骋意已然觉醒到,接替许诚这个杂碎,守住幽云十三州,才是他未来最重要的使命。
这样即便自己这张脸毁了,将来亦有足够的底气站在她面前。
“有人失约,真是可惜了。”他走到中间位置,有些嫌恶的看了许诚一眼:“岭南王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们背叛殿下。”
几人互相看去,适才意识到东窗事发。
许诚觉得这年轻人有些眼熟,再看跟在他身边的人,有几个都是幽云的熟悉面孔,一时间心都凉了。
既然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他便干脆豁出去了,提刀大喊道:“杀了这白脸,咱们在幽云自立为王,长公主那娘们能奈我们何。”
徐骋意第一听不得有人侮辱长公主,第二最讨厌被叫做白脸,如今许诚两件事都做了,他却不怒反笑,只吩咐道:“将这畜生绑了,好生看管,羁押到京都受审。”
“是,将军!”
“我呸,这白脸算哪门子将军,你们不知道吗,他过去就是长公主身边一暖床的!”话刚落音,不待他提刀,已被人从脑后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剩余等人等见状,知道幽云要变天了,忙跪下去求饶:“将军饶命,末将都是被许诚诓骗的,求将军饶命啊。”
“给他们纸笔,将岭南王与许诚之间如何私相勾结,中间人又是谁,事无巨细统统写下来,再签字画押。”罢,他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慢慢写,本将军有的是耐性。”
只可惜,本该出现在此地的蓝家大公子,竟提前收到消息撤退了。
且传递消息的人十分狡猾,徐骋意未查到任何线索,只怀疑消息是从京都来的。
众所周知,夙王虽明确表示不会承袭岭南王爵位,却是蓝家唯一的嫡子。
若蓝家大公子出事,他绝不会视之不理。
他离京已经近半月,十分担心长公主安危,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太皇太后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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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期间,宫廷各处都挂着白幡,皇亲贵族和朝臣们要跪在宣武门前默哀三日。
先由礼部官员念诵哀悼辞,皇帝再单独发表感言,以示心中悲痛与不舍之情。
到最后一日,后宫嫔妃和内命妇们都哭得没声音了。
沁嘉跪在皇帝身后,时不时拿起手绢擦眼角,偶尔还能挤出一两滴泪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她循声望去,就见几名太医官急匆匆跑来,用担架抬着个人离去了。
玉痕去探消息回来,面色有些难看,凑近她耳边道:“是首辅大人晕倒了。”
沁嘉心里一阵尴尬,既好笑,又觉得心疼。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吩咐将人直接带去公主府,安置在她的寝室里。
“皇姐,你要不要进去歇会。”皇帝有些担心的劝道:“之前看你脸色不好,这几天又没怎么休息,朕担心你生病。
沁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本宫要送皇祖母最后一程。”
罢,让玉痕从随身带的暖壶里倒了半杯蜂蜜水递过去:“倒是陛下,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多谢皇姐。”皇帝欣慰一笑,转身继续端正的跪着。
好不容易熬过最后一日,沁嘉心里莫名牵挂着某人,匆匆回了公主府。
婢女回话,萧容昶还睡着,她便先召见了西域术士。
三天前,她以自伤的方式除掉情人蛊后,在回公主府路上就昏了过去,后来半晕半醒间,又被人种了一道蛊在体内,醒来就完全不觉得疼了。
“萧大人体内蛊虫一直受他精血滋养,已变得十分霸道,后来又在殿下体内存活过一段日子,已记住您的气息。”
对于她身体突然好转的原因,西域术士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连带萧大人体内蛊虫都有了反应,老朽便顺势在您体内种下那只蛊虫的子蛊,果然两只蛊虫互相感应,您身上的伤便立刻转移至了萧大人身上。”
“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居然能感官相通。”若非亲自经历几次,她真的不敢相信,西域蛊术竟这般神奇。
“起来,殿下与萧大人之间,也并非毫不相干。”老头思索片刻,垂首道:“其实,蛊虫本身是没有感情的,一切都是受宿主影响,因萧大人本人产生了极强烈的意愿,才能最终催动子蛊。”
沁嘉一时倒不知该作何感想,又听他继续道:“要维持承伤效果,两位需每隔三天就要……咳咳,对于殿下来,这应不是难事。”罢,老头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不过殿下放心,此蛊对身体绝无坏处,甚至还能助二位强身健体。”
沁嘉微微蹙眉,跟着追问:“既是能强身健体,那他今天怎么晕倒了呢。”
“殿下,那可是割肉之伤啊,萧大人坚持了三日,到今天才倒下,已是意志力超乎常人了!”老头看她一眼,默默摇头,嘟囔着:“以那位强横的体质,竟然都会晕倒,足见长公主当时下手之重。”
“行了,你先下去吧,晚上警醒些,不准还要叫你的。”沁嘉发了他,忽觉有几分心慌气短。
纱帐轻柔笼着一张雕花乌木大床,墙上壁龛里的夜明珠发出轻柔光晕,气氛温暖静谧得刚刚好。
沁嘉走到床边,见对方睡得不甚安稳,手指轻轻按下去,想要把蹙着的眉心抚平,忽然被对方抓住。
清冷眼眸缓缓睁开,似乎还不太适应环境,其中透出几分疑惑。
那天沁嘉醒来时,萧容昶已经走了,这三天国丧,她又都宿在宫里,两人一直没机会见面。
“殿下。”他撑着起身,又被对方心翼翼按了回去。
沁嘉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萧大人的一片痴心,本宫领受到了。”
男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转过脸去咳了两声,最后执意坐起身来:“臣要回自己府上。”
“急什么,把伤养好了再走不迟。”沁嘉凑过去,细细端详他的表情,正经道:“所谓投桃报李,本宫也要略尽心意才是。”
萧容昶没作声,掀开被子准备走人。
“哎,你别动——”沁嘉拉住他的手,结果对方神色冷硬,转头看她一眼:“痴心犯不上,只是殿下行事这般不计后果,为人臣子,只有多担待些了。”
哟,这是生气了。
奇怪,看对方这副既难受又别扭的样子,沁嘉心里竟莫名觉得甜滋滋的。
“别生气了啦。”沁嘉难得放低了身段,抱着他手臂轻轻晃了晃:“本宫有什么办法,你可知那是什么蛊,万一钻进去可就完了!”
萧容昶抽回手,面无表情应道:“知道,情人蛊。”
他已秘密审问过那几个恶婆子,知道当时是怎样危急的情况,且西域蛊术错综复杂,未免将来再出什么状况,他命人将宋桂枝秘密监禁起来,以防今后还要再用到她的血。
“所以本宫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了,那个严陵,一看就是个短命的……”
“殿下不必再想这事了。”萧容昶断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冷笑道:“殿下只顾对自己下狠手,难道不知,弄死对方身上的蛊虫也是一样。”
“是啊,杀了严陵即可。”她回看他,闷闷不乐道:“可首辅大人过,不得伤害无辜之人,严陵只是一枚棋子,这事怨不着他,若本宫取他性命,岂不和首辅大人的约定相违背。”
“殿下当真这般在意和臣的约定?”萧容昶垂眸,眼前女子一脸无辜,眼睛里还含着几分委屈。
“非也。”沁嘉摇了摇头,正色道:“前两条是原则问题,是萧大人对本宫的考量,若要合作便不得违背,至于第三点……萧大人自己觉得,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