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五章 做了一场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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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半个月, 沁嘉都病着,为了方便照料,夙王便在卧室的卷帘那头置了张软榻。

    常年兴军仗练就的敏锐感官, 那边稍有动静,他立刻就能起身过去看她。

    从最初整晚失眠乃至疯狂,到后来, 只要不受刺激, 晚上已能安稳入睡。

    那夜,见她安静靠在软榻上看书,神态间已然瞧不出任何异样,蓝夙考虑趁机取蛊。

    又担心时机不够成熟,会像前几次那样适得其反,试探着问了句:“嘉儿,心里可还难受。”

    沁嘉沉默了好一阵, 最后蹙着眉,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当初夙王不要我的时候, 可有想过我会难受。”

    “孤没有不要你。”他呼吸滞了滞, 目光变得复杂:“嘉儿, 你如今受蛊虫支配,哪知自己真正心意为何。”

    沁嘉无所谓的笑了下:“开个玩笑罢了, 夙王不必介怀。”

    “你的话,孤从来不会当成玩笑。”蓝夙在她身边坐下,借着夜色掩映, 周身冷冽杀伐之气被冲淡,耐心道:“嘉儿若是觉得可以控制自己了,便告诉孤,若还是不想, 我们便再等等,这次没人再逼迫你。”

    听他提起这件事,沁嘉本能的感到一阵恐惧,身子微微瑟缩了下。

    忽而抬眼,有些茫然的望向蓝夙:“那么,夙王能抱抱我吗。”

    他浑身一僵……记起八年前,初次见面那回,她亦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出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只不过,当时他拒绝了。

    此时却忍不住想,若那一次放任自己要了她,会不会结局有所不同。

    他眸色渐沉,上半身微微前倾,有些笨拙的靠近她,伸臂心翼翼将人拥住。

    “嘉儿,别怕。”怀中女子瘦得形销骨立,令蓝夙心中一沉。

    他本就不善言辞,曾经在一起的两年间,亦时常在言语间惹她不快。

    那时,他厌憎自己话不过脑子,偏又忍不住生疑,怕她自始至终都在利用自己。

    最后相处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冷战。

    可这是他发誓要用命守护的公主啊……

    他怪对方体会不到自己两难的处境,也怪她的傲慢任性,除去第一次见面时低过头,之后便恃宠生骄,从不肯服一次软。

    而每次闹过之后,他明明十分后悔,却也不出半句道歉的话。

    后来分开的那五年,亦只将她想成一个自私无情的女人,直到调查过曾经那些蛛丝马迹,才知她那时头上亦压着太多人……太皇太后,皇上,还有自己那自作主张的父王。

    这大半年,他总是忍不住回想,当年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替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夙王妃喝下那碗药。

    又为何,明知自己对她情根深种,还逼自己立下终身无子的誓言。

    “当初,公主为何要喝下那碗雪域红花。”蓝夙心神已乱,将一直折磨自己的事了出来。

    沁嘉靠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心中对萧容昶的那一丝牵念,日日夜夜,折磨得她痛苦不堪。

    她恨极了对方不来看自己,靠着这份恨意支撑下去,决定待自己好了,定要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实在太累太累了,一颗心仿佛时时刻刻浸在冰窟窿里,亟需要一丝温度。

    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她喉中干涩,道:“太皇太后要你的命,本宫逼你发毒誓,安……她的心,事后难过极了,想着你若无后,我陪着你一起便是。”

    “可是,你还是不管不顾的走了。”沁嘉深深吸了口气,想起那天萧容昶甩手离去的决绝,对蛊虫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你不要我,我也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我们两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一念之间,蛊虫感觉到威胁,开始侵蚀他的意念。

    沁嘉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不受控制的欲念,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挣扎了下:“放开,想勒死我么。”

    “当年,孤看你年纪,而自己又是个粗人,不舍得碰你,好不容易等你长大一岁,最后又因为那些事生生错过。”蓝夙微微放松了力道,语气珍而重之道:“嘉儿,我们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好不好。”

    感觉到她的挣扎,呼吸急促道:“只是先试一试,孤保证绝不碰你,若你当真对我无情,孤绝不再纠缠。”

    “嘉儿,给孤一次机会,也好让你看清,自己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

    纵使面对千军万马不曾蹙眉的铁血男儿,此刻紧张得像个孩子,眼中锋刃尽敛,唯剩一片赤诚。

    过了良久,直到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好’。

    他闭了闭眼,手抚过她的脸,终于放松了情绪。

    “蓝夙,我想,现在取蛊。”

    ~

    紫宸殿,庆元帝躺在珠帘后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狐裘,仍止不住的喊冷。

    宫人们只得把银炭烧得更旺些,可是看皇帝的脸色,竟是一日比一日苍白孱弱。

    几人都是被派来贴身伺候的,若陛下出了什么纰漏怕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

    一个年纪尚轻的太监不安道:“要不然去找掌印,求他再寻个御医来给陛下瞧病。”

    “呸,你闭嘴吧!”旁边的大太监立马斥责他,道:“陛下这哪里是病,分明是寒食散的瘾发作了,不戒掉那玩意儿,找什么神医来都没用。再首辅大人已找柳太医来瞧过,还开了药,你在这乱嚼舌根,莫是活腻了不成。”

    “公公教训的是,奴才该死!”太监立即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甩了两个耳光,接着深埋着头,专心拨炉子里的银炭。

    陛下如今虽无权无势,可首辅大人吩咐过,全部吃穿用度照旧,宫人们要尽心尽力伺候,不得有任何怠慢。

    然则再怎么心伺候,也是大不如前。

    就看过去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何公公,早就不往紫宸殿这头来了,更何况是那些的们。

    昨儿夜里,皇后娘娘生下一个公主,还未及睁眼,便被抱到静嫔娘娘宫中抚养去了。

    皇后哭天抢地了半天,最后也再无人问津。

    相较而言,瑾贵妃的玉霄宫则热闹得门槛都要被踏破。

    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却每日都精力充沛,将后宫理得井井有条。

    单就这一点,便是李皇后拍马都赶不上的。

    燕王伏诛后,立刻有人提出废后,只不知何故,首辅大人一直未有明示。

    现在的后宫形同虚设,谁做皇后,确实没有什么紧要。

    这大半个月,天晟最忙碌的官署衙门,便是首辅大人执掌的文渊阁。

    好歹相处过几年,阁中上下都渐渐摸到些首辅大人脾性,平常案牍劳形虽是寻常,但像这段时间日夜不分,拼命找事做,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只可怜了其余的台阁大臣,夜里见东阁还亮着灯,一个个都只得陪着苦熬。

    年纪大的官员,做完手头的事,到时间都走了。

    年轻的身上压着重担,又想多图几分表现,每晚将自己办公署照得亮如白昼,生怕首辅大人瞧不见自己。

    文渊阁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便是林国辅家的公子林锦,平常性情温和淡然,在这事上却免不了随大流。

    褥子、换洗衣裳、锅碗瓢盆都带来了,又从家里薅来两颗碗口大的夜明珠,就住在阁中陪大人苦熬,丝毫都不曾懈怠。

    文渊阁这种拼死做事的劲头,对京中官员们纷纷起到带头作用,各部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

    连文渊阁的青年才俊们,都因此身价倍涨,得了不少家有女儿的达官贵人青睐。

    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时间玩女人,纳妾。

    入夜,萧容昶独自躺在东阁里间的窄榻上,做了一场春梦。

    就在这张榻上,女子衣料从肩膀上滑落,嗔怪望着他,怪他床榻太窄,躺着极不舒服。

    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深吻住,双手摸索着,很快褪下她的裙子。

    沉寂许久的身体被唤醒,他仿佛活了过来,激动的抚摸过每一寸肌肤,放浪空虚已久的身体。

    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厌倦似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在着最深最浓的情话。

    “殿下,我爱你,爱你……”“

    最后快进去时候,却瞧见她通红的眼角,似有清泪滑落。

    □□骤歇,心口无端感到一阵剧痛。

    接着便从梦中醒来,对着墙壁愣了半天。

    直到听见三声鸡鸣,他起身去里间冲了个凉水澡,出来看着凌乱不堪的床单,最终扯下来一把火烧了。

    如往常一样坐在案前,想找些事做。

    可这几日,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早收到消息,三天前,已成功将子蛊从她体内取出。

    只是她身体尚虚弱得很,如今正用名贵药材好生将养着。

    他暗中给了尹少君几支千年老山参……

    讽刺的是,他现在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再去找她。

    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想起旁人的,长公主已跟夙王重修旧好,他眼中一片摄人的寒意。

    清冷沉定的外表下,实则心痛得快死掉了,推门出去吸了几口冷气,揉了揉胸口才缓过来。

    正见霜九拾阶而上,急匆匆跑过来道:“大人,长公主跟夙王殿下今日出府,往皇宫去了。”

    “……”

    萧容昶一时间失语,之前撤了围在公主府周围的兵马,却忽略了她身体恢复些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入宫面见陛下。

    “备马。”

    “大人这是要骑马去……”见他目色阴沉,霜九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去了。

    文渊阁就建在皇城边上,他一路骑马入宫,被冷彻肌理的风吹了一路,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相隔老远,便认出了梦里那个纤瘦的身影。

    比从前更加单薄的身躯裹在绯色狐狸毛斗篷里,衣服里显得空空荡荡,想必是消瘦得厉害。

    而在长公主身边,揽着她的高大男子,正是从岭南赶回来的夙王。

    萧容昶定下心神,勒住缰绳缓缓靠近。

    翻身下马,双眸已清冷无波,让人瞧不出分毫破绽,

    沁嘉抬起头,露出巴掌大素白的脸,尖尖的下巴,我见犹怜。

    还未及开口,便低头咳嗽了几声,靠在蓝夙身上,气息虚弱道:“本宫想求见陛下,不知首辅大人,可否通融。”

    心里暗骂,狗东西摆这副死人模样给谁看。

    霜九站在一旁,被这一幕气得不轻,门牙都要嚼碎着和血吞。

    心道殿下也忒不厚道了,不仅当着大人与夙王亲热,还这般装模作样,难道您心里没点数,莫是进去见陛下,便是要星星月亮,他家大人也断然不会拒绝。

    见他没作声,沁嘉微微笑了笑:“让首辅大人为难,是本宫的不是。”

    萧容昶侧身让开路,吩咐内侍:“进去看看,陛下此刻在做什么。”

    “嘉儿,你身子还弱,不能久站,我们回马车上等吧。”蓝夙搂着她,眉眼间尽是温柔,自始至终,看也没看萧容昶一眼。

    “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她低头羞涩一笑,嗔道:“再,首辅大人肩负社稷,日理万机,便是本宫这种骄纵惯了的,也得面子上敬着,怎能做这般失礼的事。”

    萧容昶似没听出她言外之音,眸色冷沉,淡淡道:“今日无事,恰巧路过罢了。”

    沁嘉便掩嘴笑了:“就呢,首辅大人哪能是专为本宫开路而来,再这种事,传个信儿就行了。”

    “到底,还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因为太过消瘦,她面容显得有几分憔悴,唯独一双眼睛,亮若星辰,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韵味。

    萧容昶双手握了握,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姿态,偏生面容生得英俊至极,宛若一尊清冷的佛。

    这片刻功夫,传话的太监已经回来,陛下这会儿人清醒着,可以带长公主进去。

    沁嘉转身对夙王道:“本宫要自己进去。”

    这话不光是给夙王听……萧容昶嗤笑了声,转身离去了。

    蓝夙目光沉了沉,叮嘱她:“你当心身体,孤站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