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四章 殿下,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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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半掩起一张光耀灼灼的脸庞,成熟中透出些许少年气,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在面对心爱女子时, 平素再成熟稳重的男人,也会有幼稚如孩童的时刻。

    况且他已经苦了那么久……她方才的言行,就像是一缕光, 照进他干涸如枯木的心里。

    甚至连她语气里的质疑都没听出来, 面色依然温暖和煦,唇往下流连往返:“殿下主动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内心已得到极大的满足,即便现在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也没有不甘愿的。

    沁嘉有些不高兴的推了推他:“我可没跟你笑,若真是你做的,本宫跟你没完。”

    单想起曾经和那具恶心的尸首共处一夜, 就让她浑身不适,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臣没做过。”萧容昶在她耳边轻声应道, 语调缱绻, 却又有种令人信赖的坚定:“殿下, 信我么。”

    那双惯常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几许紧张与期许, 依然明亮得惊人。

    沁嘉被他这副忠犬摆尾的姿态逗乐了,顿了下,终是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本宫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臣算计谁, 也不会算计殿下。”他将人轻轻拥住,语调稍微严肃了些:“霍国皇太子想要五皇子死在他国,臣留下他一条命,只为多套出些敌国情报, 至于明月楼的事,臣确实未曾料到。”

    他怎么可能让公主与别的男子共处一室,便是死的也不行。

    见她久未话,萧容昶反问:“殿下觉得,臣哪里做得不妥。”

    沁嘉怕压着他伤处,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语气漫不经意:“他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怪不得别人,只要能做得毫无痕迹就行。”

    罢,又看了眼他肩膀,轻声道:“容昶,你还疼不疼。”

    萧容昶摇头,眼中细碎的光点温柔落在她面上,面色珍而重之:“下次殿下可别再这么冲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先保护自己。”

    沁嘉知道他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受伤恢复得也快,可看他伤了,心里依然十分不舒服。

    刚才那一击,他分明是可以躲开的。

    “蓝夙对你偏见颇深,以后别跟他硬碰硬就是。”想起他今日来见自己的目的,不禁又有些失神。

    刚才萧容昶突然前来,情急之下,让欢雀带着那人藏进了暗阁中。

    她既然选择相信一个人,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动摇。

    即便以后真发现有什么,她亦会善心大发,留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臣都听陛下的。”因她不许自己和蓝夙冲撞,萧容昶自尊有些挫败,却仍是选择了妥协。

    在更了解了她的心意后,之前的很多事,他都可以放开了。

    此时此刻,单只要看着她,就觉得胸腔里一片温暖。

    “怎么这样好话呢。”沁嘉笑了笑,歪着头看他,故意逗弄道:“首辅大人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如今他就差把“都听殿下的”这句话,焊死在脸上了。

    侍从们进来将翻的香炉收拾了,沁嘉连了好几个呵欠,看着他:“好啦,你回去好好养伤,明天还要去参加婚礼呢。”

    萧容昶原是跟他明日冷俞成婚的事来的,闻言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道:“嗯,明天我们两人一起主婚,殿下如今有了身子,需更加心,切勿再贪杯。”

    “好,本宫不喝就是了。”沁嘉因为有事情瞒着他,所以格外好话。

    待他走后不久,她才起身来到珠帘那头的书架前,在墙壁上敲击了三下。

    蓝夙拿来的那些文书信函,确实能看出他野心昭昭,但沁嘉并不以为意,因为一直以来,萧容昶就是她最得意的一把利剑。

    利剑的主人,会在意将这把利刃磨砺得太过锋利吗。

    甚至于那一半霍国的血脉,能够让自己更好的掌控拿捏住他,将来若是不想用了,一样能利用这个借口,让他交出首辅之位。

    甚至因为他的那一重身份,注定了没有夺帝的资格。

    他若为皇,必会被天晟万民所指,被各大宗亲唾弃。

    萧容昶先是主动曝光身世,方才又拒绝自己重新给他正名,便是亲手掐断那一丝可能,将生死全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沁嘉自认为不是良善之辈,双手沾染过无数血腥,但对那些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甚至连最后一丝退路都不曾留的人,她是极仁义的。

    她选中的这个男人,已从一开始的满身傲气,到现在已经被拔除了爪牙,对她百依百顺。

    看他方才对自己珍而重之的模样,沁嘉不由想起七年前的蓝夙。

    到底是所遇之人不同,还是她自己变了。

    不同于和蓝夙相识,她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的下风,之后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住他。

    这一回,她磨了萧容昶整整五年,然后在第六年,睡了他,撩拨他……

    如此费尽心机得来的一把利刃,她怎么舍得折断,恨不得,要拴在身边用一辈子才好。

    暗门开,沁嘉看着被欢雀用链条牵着,像条丧家之犬般走来的怪人,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蓝夙,这是伺候过李皇后的宫人。

    “殿下,心些。”欢雀收紧了手里的链条,不让那人再上前一步:“你抬起头来,让殿下看清你的脸。”

    那瘦得如骷髅似的人突然双膝跪地,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沁嘉才赫然发觉这是个女人。

    泪水冲刷过那张污秽的脸,待她再次抬起头来,沁嘉仔细辨认了半天,发现真是李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月屏。

    燕王倒台之后,李皇后身边的人,但凡与燕王府有往来的,尽数被处决了,但她记得这个月屏。

    她曾经特意将名字圈出来,并告诉内务府,给足银子放出宫去。

    “殿下,殿下!”女子嘤嘤哭着,一脸悲痛难忍之色,膝行几步想要去抓沁嘉的衣摆。

    欢雀适时收紧链条,怒喝一声:“老实些!”

    “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沁嘉冷静的审视她,脑海中仔细盘算着每一个可能。

    蓝夙今日来,就是为了“揭发”萧容昶的罪状,那么月屏即将要的,必然是对他极为不利的事。

    一时间,她心中竟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听下去。

    “殿下,奴婢是为了躲避首辅大人的追杀,才自毁容颜扮成乞丐,若非遇上夙王殿下,恐怕早已成为刀下亡魂,奴婢死不足惜,可殿下是陛下嫡长子,求长公主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吧!”

    沁嘉依旧是面无表情,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怒,语气淡淡道:“殿下的嫡长子,如今正在瑾贵妃身边好好儿养着。”

    “不是这样的,殿下可知,皇后娘娘当时生的可是一对龙凤胎啊,可怜皇子还未睁眼就被首辅大人抱走,至今生死不明,奴婢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殿下出真相,揭发首辅大人的恶行!”月屏情绪激动起来,不顾身上拴着锁链,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匍伏向前,伸手想要攥住沁嘉的衣角。

    这是人生即将走到尽头时,对人温暖本能的渴望。

    她想最后触碰到什么人,甚至得到几句肯定的言语,让她能更加从容坚定的赴死。

    沁嘉捂着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月屏面上泪珠儿不断滑落,抬首颤声道:“殿下,奴婢十二岁入宫,在您身边学了一年规矩,之后便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期间对您忠心耿耿,从不曾生出贰心,如今容颜已毁,生无所恋,只求殿下今后莫要再被首辅大人蒙蔽,如今冒死出真相,也算全了与殿下您的主仆之情。”

    着,她便重重的叩首下去,一声声连续不断,直磕得额头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沁嘉受不住,终于转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欢雀急忙上前扶她,担心的道:“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沁嘉摆了摆手:“将她关押好,再去传信给徐骋意,让他即刻前来见我。”

    蓝夙对萧容昶心怀偏见,此事不能任由他继续查下去。

    想起月屏方才所言,沁嘉不由额上冷汗直流……

    私藏陛下的嫡长子,若他真的这样做了,无论是否另有隐情,都太过疯狂了。

    一旦被人揭发,便是杀头的罪过。

    会想起李皇后生产之际,正是她恨极了萧容昶,两人彻底断绝联系的时候。

    蓝夙亦日日陪在她身边,无暇顾及后宫情形,若当时萧容昶要在皇嗣身上动手脚,的确无人能对他形成牵制。

    可是,为什么呢。

    沁嘉捂着不住抽痛的腹,扶着墙壁缓缓走回床边,有些艰难地躺了下去,难受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怪先前蓝夙什么也不,只让这婢女亲口告诉自己。

    若是蓝夙转述给她,或许她还会想,是他故意陷害萧容昶。

    可这婢女,是她当年亲自挑选出来,安插在皇后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