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三章 宠臣
京中出了这样大的事, 冷俞作为锦衣卫总指挥使,深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他便想把婚礼延后再办。
岂料去跟首辅大人这事时, 却被直接拒绝了。
一向冷心冷情,对别人家事漠不关心的萧大人,竟意外关心起他未过门的妻子。
不仅过问了她身体状况和起居饮食, 更催促他们按时完婚, 不可再拖延。
见对方今日如此好话,冷俞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忍不住出心中顾虑。
“大人,现在他们暗地里都在传,明月楼的事是您为了重新独揽大权,设计布局陷害长公主殿下,属下担心婚礼当天, 大人与那位殿下见面之后会起龃龉。”
“无妨。”萧容昶想起她这两天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又有些焦虑:“仪式尽量从简就是。”
冷俞赶紧应道:“大人放心, 属下定会安排好。”
“嗯。”他将手上公文搁下, 便起身匆匆出了文渊阁。
街对面, 连着两家卖成衣铺子都被他买下,然后命人从这里挖暗道, 只需穿过相隔的一堵后墙,就直接可以通到长公主府后院。
因要避开耳目,工期拖得慢, 还需半个月才能完工。
这几天晚上,他过去依然是走的公主府侧门。
既都他故意设计陷害长公主,独断专权,那么他便顺着这层思路来。
岐山福王, 西州翰王,是他如今横亘在心头的两个隐患。
只有将这两个老东西除去,才算真真正正掌控了中原。
他的殿下,也才能够安心。
至于岭南,那是他的一块心病,既放不下,又碍于她的想法,无法真正去放手一搏。
长公主府的侍从都是人精,平素任由他长驱直入,这次却神色各异。
眼见个婢女往寝室跑得飞快,萧容昶不无讽刺的想,那人终于肯现身了。
那天明月楼闹出那样大动静,都未在京中见到夙王踪迹,他刻意遣人去查,果然印证了心中猜测。
自自己主动曝光身世,京中兴起一股反对他的势力,其中夙王在暗中没少使力。
走到寝室门口,却见那去传话的丫头依旧在外面站着,随即从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似有重物摔在地上。
萧容昶心里一紧,立即推门进去,见她正安然靠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太妃椅上,才松了口气。
只是屋内香炉倒地,空中弥散着纷纷扬扬的香灰。
见他出现,蓝夙墨色瞳仁里浮现几分鄙夷与嫌恶情绪,拔剑道:“首辅大人真是好手段,凭着邪门歪道博取长公主信任,如今又一再和霍国皇室暗通款曲,简直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萧容昶容色清冷,不着痕迹的用身体挡住身后之人,淡淡道:“本官亦想问一句,夙王驻扎在城外的五万大军准备何时撤走,陛下明旨命各地藩王主动上交兵符,夙王又为何置若罔闻,真正狼子野心之徒,怕是另有其人。”
“陛下的旨意?”蓝夙目光深邃,透出几分凛冽杀意:“究竟是陛下的旨意,还是首辅大人一人的专断?”
“是本宫的旨意。”沁嘉从贵妃椅上缓缓起身,眼中噙着几分讥诮,红唇微微勾起:“若本宫想要,夙王交是不交。”
“嘉儿,孤之前就过,只要除了这卖国贼子,孤定会服父亲,将岭南兵权上交天子。”蓝夙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声嗤笑。
萧容昶走到沁嘉身边,目光里含着一抹深意:“夙王手上除了岭南的大军,另有一支两万余人的亲兵,为表诚意,不若先将其充作禁军吧。”
见他不予作答,轻轻笑了笑:“本官还记得,夙王麾下有个叫惊羽盟的江湖组织,首领魏燎一年前曾谋害长公主,事后也被你轻轻揭过了。”
“口口声声着忠君事主,所所做,却都是些狂妄至极的事,本官倒不知道,一个拥兵自重的异姓藩王,到底有何脸面,来跟本官这些话。”
他语气轻飘,却字字诛心,蓝夙心中愤慨,直接挥动长剑往前刺去:“奸臣,受死!”
“心!”沁嘉急忙奔过去,想挡在他身前,却偏偏帮了倒忙,萧容昶毫不迟疑的旋身把她护在怀里。
长剑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沁嘉转身,见左肩被剑刺中,流出汩汩鲜血,脸色白了白。
“容昶,你怎么样!”她慌忙扶住他,大声宣道:“来人哪,快传太医!”
蓝夙最后一击,已经收了势,否则这一剑,必会贯穿对方心脏。
“嘉儿……”眼前这一幕着实刺目,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她围着那奸臣贼子,面色焦急的模样,心痛难忍道:“别忘了他是霍国人,是我戍边将士们马革裹尸,同仇敌忾的敌国贼子!”
“他不是!”沁嘉突然面朝他,高声驳斥道:“他只是本宫六年前最孤立无援时,钦点入阁的状元郎,是天晟的肱骨之臣,多年来与本宫守望相助,守着周家的天下……”
她目光变得坚毅,紧紧握住萧容昶的手:“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任何人伤着他分毫!”
萧容昶心中震撼,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自心间弥漫开来。
竟然感谢起夙王方才这一剑……若非如此,哪里有机会听到这样动听的情话。
三年前,他身中剧毒,是殿下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直到痊愈。
去年冬天,因他的失误,被燕王反将一军,差点死在郊外别院里,亦是殿下拼死率军来救。
他萧容昶何德何能,先受她知遇之恩,又得她如此相护。
侍从鱼贯而入,将他们护在中央。
蓝夙的亲卫也随之赶来,见首辅大人身上中剑,不由低声询问:“殿下,可要再叫人来。”
“不必了,孤做的事,一力承担。”蓝夙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面上血色全无。
“嘉儿,这一次,你又要怎么惩罚孤。”
“夙王该称长公主殿下才是,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萧容昶站起身,冷冷看着他:“这点伤,本官懒得计较,还望夙王殿下能约束好手底下人,莫再让本官听到任何有损长公主清誉的言语,否则送几个去见阎王,也是难免的。”
蓝夙阴沉着脸,直到出府上了马车,才深深吸了口气,面色颓然的往后靠去。
适才情急之下,摔了她房中香炉,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人察觉到什么。
搜集到的萧党罪证,已尽数交到她手上,至于今后怎么处置,便全凭她的意思了。
晚上独自宿在城外的大营里,李定琛送来情报:“殿下,查到萧首辅暗牢中囚禁的人身份了。”
“竟是真正的霍国五皇子。”
蓝夙一怔,猛然间意识到,明月楼的事,怕是所有人都被蒙混了过去。
这件事看似有人设计陷害长公主,但却有三个疑点始终不得解。
谁能有那么大本事,近身给长公主和她的婢女茶水中下药。
第二天事发时,那个霍国埋在京中的细作,又为何能那般顺利进入长公主歇息的房间里。
这两件事根本不可能是巧合,必然有某个权势滔天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最令他困惑的是,按大理寺的卷宗所述,当时死的那人并非真正霍国五皇子。
若是如此,那名细作又为何会认错,且不要命的往长公主身上泼脏水。
蓝夙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联系起来,只想到一个可能。
霍国有人要五皇子死,且和京中某位权贵有了利益上的交换,于是,一起做了一个局。
将五皇子的死,栽赃在长公主身上,一石二鸟。
只是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被翻出真相,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很可能被倒一耙。
若是首辅大人做的局,事后,他又为何快刀斩乱麻的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还有种可能,他原是计划如此,但中途被人横插一杠,生了变故,才临时改变计划。
蓝夙双拳握紧,想起白天的一幕幕,面色变得晦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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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里飘散着淡淡药香,沁嘉进来时,太医已经给他处理完伤口。
萧容昶见她沉默着站在床边,有心调节下气氛,笑着道:“待会臣带着伤从殿下这儿走出,不知又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子。”
“太医是我的人,不会乱,这事你想遮掩过去也容易。”沁嘉闷闷的盯着他伤口,白色的绷带上沁出血珠,难以想象伤口会有多深。
“为何要遮掩。”萧容昶盯着她这副忧心模样,心里却如淬了蜜那般甜,不知不觉便出心中所想:“臣就是要让他们误会,这伤是殿下所赐。”
见她露出惊愕之色,眼中浮现出几分孟浪:“殿下不知臣早前有多羡慕,您与夙王之间那段过往,在列国间四处传颂,若今日这伤,能让臣在与您的风月事中再添一笔,那也值得了。”
“你这疯子,怎么都不像读过书的人。”沁嘉微微蹙眉,伸手抚摸他的脸:“夙王适才的那些话,你别介意,关于你的身世,本宫会亲自昭告天下,你是陈家二老爷与江苏一官家姐所出……”
“殿下。”萧容昶握住她的手,眼中情绪放松:“你无需为这些事挂心,只要殿下相信臣无贰心,其他人什么,伤不着臣分毫。”
“容昶,你若是想回霍国……”话出口,沁嘉亦感觉到失言了。
“殿下是在试探微臣么。”萧容昶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突然探身,将她整个人抱在腿上。
习惯性的姿势,如今依然十分受用,垂眸便是她殷红的唇,方便直接吻下去。
“那么,你想回去吗?”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萧容昶双臂收紧,眸色变深了些:“殿下觉得,臣该对抛弃自己的生母心怀留念,继而将霍国当成自己的故土么。”
在与她相恋相知之前,自己甚至只是一具毫无感情的空壳。
“容昶,本宫不会抛弃你的。”沁嘉微微笑了下,语调忽然变得轻柔:“虽然我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从来不会亏待身边的人。”
算不得什么动听的情话,他却真真切切的被取悦了。
想起她之前对欢雀和徐骋意等人的维护,萧容昶点头:“是,殿下会对面首很好很好。”
沁嘉笑着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腹上:“什么胡话,孩子该笑话你了。”
想到那里正孕育着的生命,萧容昶眼神亮了起来。
语气里隐隐几分期待:“那殿下,臣是您的什么。”
沁嘉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字字清欢:“宠臣。”
他满心无奈,又忍俊不禁,俯身在她唇上断断续续吻着,呼吸声渐渐凌乱。
沁嘉抚摸他如墨的长发,顺手将他挽发的玉簪摘了,状似无意道:“容昶,老实,这次明月楼的事,可是你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