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六章(修) 周天子气数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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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热闹不属于他们, 但房中另有种温馨甜蜜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脉脉流转。

    好像只要在他身边,便觉得心安许多。

    前一次是因为情人蛊毒作用, 而这回,沁嘉将其称之为宝宝的意志。

    宝宝想见父亲,想要父亲的陪伴。

    纤长如玉的手指解开腰封, 紫色外袍宽宽松松的垂坠在地上。

    萧容昶剥粽子似的给她脱去繁重的礼服, 又看了眼她头上宛若千斤重的头饰,叹息作罢:“饿了吧,臣已吩咐下去,给殿下单独做一份吃食送来。”

    “嗯。”沁嘉见床边有张和她屋里类似的贵妃榻,走过去,舒舒服服的半躺下来,抬睫仰视着他道:“你还不走么, 这会儿他们肯定在找你了。”

    萧容昶摇了摇头,正听见屋外传来霜九的声音:“大人, 殿下的晚膳到了。”

    他去拿了进来, 一样样摆在榻前的矮墩上, 语气自然而然道:“臣先陪殿下吃点东西。”

    看见中间有道白玉豆腐拌酸笋,沁嘉眼睛亮了亮。

    萧容昶瞧见了, 眼中漾起几分笑意:“听孕妇都爱吃酸的,臣便让人做了这道菜,殿下尝尝。”

    沁嘉拌着酸笋吃了半碗饭, 倒真是没再犯恶心。

    萧容昶又给她夹了些肉菜,看她蹙着眉头全部吃下,没有半点从前的矫情,嘉奖的摸摸她的头:“殿下现在吃饭真乖。”

    谁知下一秒, 她就捂着嘴跑去墙角的铜盂边,弯下腰吐得昏天暗地。

    这顿饭,等于白吃了。

    萧容昶眉心紧蹙着,轻轻给她拍着背。

    待她好了,也没舍得再让她走路,直接将人抱回到贵妃塌上。

    矮墩子上还摆着刚才的吃食,沁嘉捂着鼻子摇头道:“都拿走,闻着就犯恶心。”

    “好,好。”萧容昶赶紧将饭菜撤走,见她还在止不住干呕,脸色难看得如锅灰一般。

    头一次知道,女子怀孕是这样的。

    而在她不舒服的时候,自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半点力都使不上。

    作为孩子的父亲,真就这般无用么。

    萧容昶不禁有些着急上火,想抓个太医过来问一问,有什么法子能不让她再吐了。

    “你还杵在那做什么,跟个傻子似的。”沁嘉瞪他一眼,神情恹恹的,伸手道:“扶我起来吧,这房间里都一股菜味儿,待会去新房看看安华,就回府睡觉了。”

    “要不要再躺会,臣开窗散散气儿。”萧容昶去开了窗,回来握住她的手,感觉触手冰凉,眉心拧紧了。

    沁嘉坐起身,将额头抵靠在他前胸,轻轻叹了口气。

    烦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待会直接回去吧,别去新房了,那里人多怕冲撞了。”怀里的人就像只可怜的猫儿,从未有过的脆弱姿态,让他竟有些无措:“臣跟他们一声就行了。”

    “干什么要你去啊,人家会怎么想。”沁嘉闻着他身上檀香味儿,才将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

    饭是不敢再吃了,再吐苦水都要出来。

    “殿下当我身边那些人都是傻的。”萧容昶看着她,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连自己主子的心仪之人是谁都看不出,办事便分不出轻重缓急,臣早发了。”

    见她抬眼瞪自己,又顺毛撸一把:“殿下身边的人才机敏,就连最咋唬的那个,昨儿也有些故意引臣过去的意思。”

    “别了。”沁嘉被最后一句话噎到。

    欢雀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么,这丫头不可能有那意思,全是这家伙自己脑补的还差不多。

    “那也不是我想你来。”沁嘉不愿被他绕进去,一句话脱口而出:“是宝宝想要你陪。”

    “哦。”萧容昶目光温柔的在她身上扫视一圈,清隽面上笑意令人目眩神迷:“原来宝宝这么,就会向着他爹了。”

    沁嘉扁了扁嘴,仔细一想,这娃确实从怀上就开始折磨自己,不由附和道:“是啊。”

    萧容昶心软得跟什么似的,俯身凑到她肚子跟前,正儿八经的:“宝宝要听话,以后可不许让娘亲辛苦,否则出来后要挨的。”

    抬头,对上她傻愣愣的眼神,萧容昶在她唇上亲了亲。

    沁嘉嘴上不,心里却是无比受用,继续靠在他宽肩上,唇角不自禁勾起。

    他顺势将人搂在怀里:“听话,你先回府去,臣出去稍事应酬一番,就回来陪你们。”

    沁嘉一时被蛊得心旌动摇,心想这男的温柔起来,谁能抵挡得住!

    暗暗告诫自己,可不是自己被他迷住,是宝宝,宝宝!

    萧容昶给她穿好外袍,特意将腰封系得松了些,目送她被玉痕搀扶着上了马车,才重新转去了宴会厅。

    被一堆人迎进去,先喝了几盏酒后,袁博将他悄悄拉到一边,指了指东面帘子隔着的包厢:“大人,徐州齐家竟来人了,冷俞他没下请帖,问了嫂夫人那边,也不清楚这事。”

    天晟四大世家,都是沉淀了好几百年的大家族。

    唯有李家和林家还在名利场上,陈、齐两家却是一直避世。

    陈家是萧容昶的本家,势力主要在江湖和各大山门。

    而齐家,则隐世得更为彻底,之前一直无声无息,不与京中任何人有往。

    萧容昶撩开帘子,见席上仅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端坐着。

    转过去一看,竟是陈奢。

    陈奢从江苏而来,奔波一路,现总算见着了正主,眼中浮现几分惊喜之色。

    见袁博还在旁边,轻咳了两声,道:“本公子今日专程来凑凑热闹,没什么别的想法,你们也不必特意招待,随意就好。”

    萧容昶见他装腔作势,又自称是齐家人,转向袁博道:“是本官的朋友,你不必管了。”

    待人退下了,萧容昶面无表情道:“你怎么来了,二叔知道么。”

    谁料,陈奢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嚎哭起来,姿态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叔叔好无情啊,你带走了公主表妹,就不管侄儿我了,你可知祖父要让我娶齐家那个母夜叉,那哪是娶妻,那是要我的命啊……”

    陈奢一把鼻涕一把泪,尽往他袖子上蹭,眼泪蒙蒙望着萧容昶:“所以,我只得离家出走,可父亲早在江湖上布下天罗地网,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思前想后我就……就只能来投奔叔叔你了。”

    萧容昶见衣袖被他蹭脏,满眼嫌弃的将人推开:“祖父竟有与齐家联姻的意思。”

    史籍上有记载,周□□皇帝之前,齐乃王姓。

    至于当时改朝换代的那一段,史书上语焉不详,现在五百多年过去,已经不得而知了。

    齐家这几百年来一直隐居避世,看上去与世无争,但能在周家的天下,一直安然无恙存续至今,历任家族想必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陈奢点了点头,心里实在纠结,忍不住道:“叔叔,你上次找叔公要武林高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没什么。”萧容昶不想太多,且急着回公主府,就没多搭理他。

    只应承了他,可在自己府上暂住一段时间。

    陈奢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来不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你可知现在除了陈家,其余三大世家都在蠢蠢欲动,尤其这次几欲覆灭的李家,更是费尽心机要取你的命。”

    他曾在一天深夜,偷听到长辈们的对话。

    他们,眼看周天子气数将尽,不知下一朝花落谁家。

    其实,这次齐家提出的联姻对象并非自己,而是……哎,祖父顾忌长公主的势力,想与齐家合作,因此让他来探探叔叔的口风。

    比起长公主,祖父似乎更偏向齐家,如今他们既抛出了橄榄枝,祖父跟叔公都一致觉得,那是比长公主更好的联姻对象。

    单不那段枉顾人伦的亲戚关系,就双方势力来看,自古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世家则只会此消彼长,永远屹立不倒。

    但陈奢心中确信,像叔叔那样的人,是不会听从任何人掌控的。

    从前他无比厌恶起权势与官场,觉得这天下会如何,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想一辈子在外面游历闯荡,结识同样有血性的儿郎,阅遍大千世界的风景。

    可是这些年,眼见这世道渐渐变得清明,变得安稳。

    他清楚的看见,正是那些人口中名不正言不顺的“萧派”,让世道变得越来越好。

    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是某些人的私欲,用以掩饰自己的野心。

    如今这般清和景明,百姓安居的日子,并非天道使然,亦不是陛下的功绩。

    而是那个手握无上权柄的人,心中存有仁善。

    心怀百姓,方得天下。

    虽然陈家以玄学见长,但陈奢作为陈家子孙,一直未曾告诉长辈们的是,他并不信命。

    曾经年少时,相信自己一刀一剑下来的名头。

    现在,他亦相信书中那些经世治国的道理。

    总有那么一群人,不断从过去的历史中寻求经济政治发展的规律,废寝忘食的去真刀实干,想让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变得更好。

    五代之前,天晟的主君还姓齐。

    如今周天子气数将尽,各大世家都在虎视眈眈,他作为陈家下一任家主,亦想择一明君追随。

    只要这个人,能让天晟的百姓免于流离失所,能让挡住权贵们搜刮民脂民膏的镰刀,能选贤任能,阻敌国铁蹄踏入中原。

    便是自己,还有那些同样怀有热血的男儿想要追随的人。

    而那些根深叶茂,却于世道于百姓并无助力的百年世家,终将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