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空心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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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无人话。几件灵器都乖巧的停留在原本的位置, 没有化形,也没有插嘴发表任何意见。赤轮刚从博山炉中冒出半颗脑袋,就被相柳的爪子摁了回去。

    它很清楚, 眼前的妖兽原型为一巨蟒, 本性冷酷嗜血。仅仅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隐匿在这层皮毛之下。因而虽然有些不甘心,还是默默缩了回去。

    秦悦的指尖贴着裤缝,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看向关云横,后者变换了坐姿, 也同样看向他。许是客厅只开了圈灯带,昏黄光线里,男人的目色显得有些发沉。

    常言道:无知者无畏, 无畏者无惧, 无欲者无求。他不但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还亲眼见识过那东西的厉害, 无畏无惧是不可能的。

    等情绪稍稍平静, 秦悦心想, 适才他那种反应, 关云横一定觉得奇怪。一来博山炉的事被他和关龙刻意隐瞒;二来关云横在瀛洲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哪怕后来能想起些片段,但都是需要费力拼凑的碎片。

    还在组织语言,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男人已经懒洋洋地开腔:“就是那个附在普通人身上, 给你找麻烦的对头?”这是秦悦先前告诉关云横的辞。

    “嗯。其实仔细想想, 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是他, 或许是别人也不一定。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他想扯出一秒不以为然的笑, 但嘴角的咬肌还紧绷着, 实在舒展不到满意的弧度。长这么大, 他见过能轻轻松松破除肖家封印或者结界者,仅此一位,别无分号。

    除非……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隐世高人,且同样不走康庄大道,心术不正。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秦悦都挺头疼的。

    “或许?可能?”关云横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夺走他手里的马克杯,就着喝过的位置抿了一口。

    秦悦还没来得及脸热,就听到他嗤笑一声,道:“老话得好,聪明脸蛋笨肚肠,庸人自扰。”

    “……”扎心了,老铁!可想想是不争事实。

    敌在暗,我在明。对方藏头露尾,他又没能耐把他找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加警惕性,以不变应万变。更多的,超出能力范围,急也是白搭。

    “洗洗睡吧。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我记得……明天就是现场签售会吧?这个状态出现,白瑟瑟会放过你?”关云横把杯子塞回给他,语调凉凉的,表情却像在看热闹。

    签售会?明天?

    秦悦搓搓脸,瞬间从冰面到了火里。刹那,他耳边出现了白瑟瑟细高跟磕碰地面的声音。

    光是想象,都足以让他紧张得跳起来,“完了,我昨天熬了一宿,下巴冒了两颗痘。面膜……上回橘子给我拿来的超豪华救急面膜套装呢?”

    “储物室中间的柜子里。第二层。”

    “噢,对对。那天我不在家,是你帮我收拾的。”

    “嗯哼,谢谢。”

    “谢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还差不多。”

    出了这桩插曲,胸针一事就暂时被搁置。敷完面膜,秦悦不敢有片刻耽搁,跟关云横道了声晚安,直接上床躺平。

    迷迷糊糊间,他心里许愿,希望天亮时,下巴的那两颗痘能够瘪下去。毕竟他之前对白瑟瑟拍着胸膛诅咒发誓,保证自己能够以最佳状态参加签售会。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如果不吃那些烤串……

    可惜,没有如果。

    真糟糕,好像身边的事情总会不自觉脱离掌控。凄惨中带着一点点的好笑。笑着笑着,他便睡着了。

    *** *** ***

    秦悦听到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先是感到一阵奇怪,毕竟公寓玻璃的隔音效果一贯不错,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境。

    他正光着脚站在皑皑白雪的山巅,俯瞰整个尘世,尔后迅速跌落。

    再睁开眼睛,他站在一片枯萎的草场上,身旁是一段长长的生锈铁丝网,网面上有个成人大的窟窿通往另一端。他矮身穿过,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丝不安。

    眼前的这副场景,他从看到大,一年少也有一两回,多的时候每隔三个月就有一次。

    是最近日有所思,还是不得不正视的某种预兆?

    他沿着路走到尽头,粗壮高大的古槐树矗立在那儿。

    绿阴如盖、枝繁叶茂,同记忆中并无不同。

    秦悦不自觉长出一口气。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但总想捕捉点什么。他走上前,触摸它粗糙沧桑的树皮。

    “咔”。一触即止,树干骤然裂开一条缝隙。他心口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像受到无形之手暗中操控,古槐树皮的裂痕不断扩大。

    开始像是一道细微的刻痕,再发展到比成年人中指稍粗稍长。很快,情势不可逆地滑向更糟糕的领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裂痕变得与他的臂一样长。再后来,树干像被锋利的斧头劈开,向秦悦展示表皮之下早已枯死的木栓组织。

    “柳随歌——”是梦,只是梦!

    不,作为一名半罐水修士他又明白这并不单单是梦。上回妖市的异常就是预警!

    秦悦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望着这棵像空心珊瑚般脆弱的千年古槐。

    树冠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掉落,堆积,淹没了他的脚踝。

    突然,天空乌云滚滚、一记惊雷闪现,体量惊人的大树瞬时土崩瓦解,碎成一地指甲大的颗粒。

    槐抱柳,槐抱柳……这时又怎么分得清哪些是槐,哪些是柳呢?

    秦悦蹲下身,伸出手心翼翼触摸那些碎粒。还没摸到,他便醒了。

    卧室里漆黑一片,他想拧开床头柜上的夜灯,却发现自己行动受限。在睡着的时候,他被人强势收拢到怀里,姿势与梦中的槐抱柳如出一撤。

    他又伸了伸手,夜灯自己亮了。惨白的灯光在一张圆滚滚、毛绒绒的猫脸上,吓了秦悦一跳。

    过了半晌,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相柳?大半夜的,你怎么站在这儿?”

    现在是凌一点,相柳的作息几乎与人同步。

    “你以为我想吗?”橘猫阴恻恻地望着他身旁的男人,“一晚上他都在叽叽咕咕的,吵死了!”

    “叽叽咕咕?是在梦话?”秦悦本想轻轻挣脱开,谁知才稍稍一动,对方立刻用力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差点没勒死他。

    “嘶——”怎么了这是?做噩梦吗?

    男人忽然睁开眼,定定望着他。

    “关云横?你怎么样?”他摸摸他的额头还有鬓角,感觉手掌摸到一层薄汗。

    “真是凑巧了。我刚才也做了梦。”

    没有任何回应,男人依然定定望着他……身后的墙壁。

    “是魇着了。你给他一巴掌就行。”橘猫瞧了一眼,晃晃尾巴。虽然是猫的形态,一系列动作却柔软得像无脊椎动物。

    秦悦懒得理他。他转身用手抚摸着关云横的背,“关云横?醒醒。”

    突然,男人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道:“不要回头,都忘了吧。”

    刹那,秦悦整个人僵硬得仿佛岸边的礁石。他的头皮止不住的发麻,炸开。

    谁在话?谁的声音?反正,肯定不是关云横!

    作者有话要:

    只要副本一转,就要卡文。哭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