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愿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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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叹了口气, 抬眼望向关云横。

    男人站在两盏射灯光线的交汇处,头顶与前额被照得很亮,额头以下的部分却藏在阴影里。此时他双手捧着冒烟的热巧克力, 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冷峻。

    秦悦的视线从关云横的脸移动到马克杯。杯子的绘图是只拱着背伸懒腰的橘猫, 乍看与相柳很相像,只是身形苗条了一圈。这只是成套杯具里的一只而已。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他们并肩从商场橱窗前经过时,他只是对陈列的马克杯多看了一眼, 第二天整套杯子就出现在公寓里。当他发现时,制造惊喜的人已经若无其事坐在书房,进行连线视频会议。

    很多时候, 秦悦不得不承认, 关云横其实才是两人当中更看中细节、保持仪式感的那个。虽然他有时一点就炸, 看上去是个脾气暴躁的直球选手。

    思及此, 秦悦决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于是坐直身子, 拍拍身侧的沙发坐垫, “过来坐啊, 站着干嘛?”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尽管态度不好, 但还是依言坐到他身旁。因为体重的关系,坐垫瞬间凹陷了下去, 连带秦悦也感到一种微微的下沉感。

    他笑道:“生气了?这件事的确应该提前向你报备一下。让你担心是我的错。”

    关云横用手指摩挲着杯壁。听到青年的话, 他眯了眯眼, 面上的寒霜不但没有化去, 反倒更厚了, “报备?我是那种控制狂吗?”

    他比谁都清楚, 眼前这位青年不是什么脆弱的金丝雀,而是经历过风暴摧残活在崖壁上的花。坚韧且有一套自己的生存规则与技巧。

    他宛如一个意外闯入的窥探者。既担忧花凋零,又无法粗暴地采摘。自此陷入矛盾的两难境地,形成一种诡异的自我消耗,又无法排解。

    男人陷入沉思,眼睛里的光像住着盏失控的台灯般忽明忽暗。

    秦悦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然不是。你只是在担心我而已。”青年一边拿过马克杯,啜饮了一口,露出笑容;一边用手掌压住男人的。

    “哼。”心态过于拧巴的某人表示,算你识相!

    秦悦:“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找家里丢失的物件,所以同那些掮客还有联系。”

    看关云横欲言又止,他又道:“哪怕是你手握星光、老江湖的曹叔,或者王勋禹那种古玩界的大佬,也有无法触及的地方。放心吧,那掮客只想拿佣金,至于给钱的人是谁,做事的人又是谁,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听有些掮客甚至连委托的详细内容都不想知道。”

    “……”

    “那位合作多年的掮客告诉我,有人冒用我的名字在业内接单,数量还相当可观。”

    关云横觉得奇怪了,“既然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不直接戳穿呢?”

    “因为掮客这个群体与任何一方都没有实质上的利益纠葛,事成后收收中介费,不成江湖再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不问真假、对错的习惯。如果出现任何争议,掮客一般都会保持缄默。专程过来告知这件事,完全是基于我们一直合作愉快,他人好。”

    虽然听上去没道理,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行有行规”,

    关云横没吭声,不妄作评价。

    “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无论从名声还是客户安全出发,我都得会一会那个冒名者。”

    “所以当天你自己在钓鱼……你拿自己当饵了?”

    “差不多吧。不过我当时没出面,只是事后悄悄跟着他。”秦悦回忆当时的情形,“那孩子还挺敏锐,后来直接发现了我。”

    “孩子?”

    “可不就是个孩子吗?是个高中生,今年读高一。据曾经在爱好者论坛里看过我的事情,因为家里老人生病需要赚快钱,决定冒充我。”

    “一个高中生而已,能冒充你?”关云横很吃惊,“那些客户都是睁眼瞎??”

    不是他太高看秦悦,而是“秦悦很厉害”这件事就像空气一样自然存在。

    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除了极个别客户,大多都是普通人,并不具有专业判断力。不然骗子们怎能无孔不入?术士多厉害不重要,事情能解决才是根本。”

    “你也了那只是个高一学生。能有什么特殊的能耐?”没等秦悦回答,关云横已经瞄了胸针一眼,露出一个十分嫌弃的神色,“与那两个东西有关。”

    他向后靠,脊梁顶着沙发靠背,尽量拉开与它们之间的距离。

    “他体质特殊,灵力虽然比普通人强,但放在修行者里其实不够看。能熬到现在,都是因为意志力坚定、不怕死,再加上有这枚胸针。”

    “照你的法,这胸针还学雷锋做好事帮了他?”可为什么闻起来的味道,像是腐肉一般的恶臭?关云横直觉想绕道走。

    “帮的确是帮了。但绝对不是为了做好事。这类邪物自诞生起就注定了,绝对不以他人的福祉为先。我开始也想不通,直到见到那孩子的外婆。她身上爬满了病厄。”

    “病厄?”

    “是一种使人生病的鬼怪,但通常不会有那样数量的病厄主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那些鬼怪都是被胸针招来的?”

    “应该是的。”

    “但这样做对胸针有什么好处?”

    “不是胸针,而是制造胸针的人。”

    秦悦又指着第二枚胸针道:“刚刚已经过了,这枚胸针当时不在那孩子手里,而是被他送给了发。”

    “那位发也有问题?”

    秦悦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她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形成的。”

    “她怎么了?”

    “据那姑娘患有情绪性精神疾病,无法正确判断与处理自己的情绪。所以见面的时候,我原以为她奶奶的死与她有关,其实不然。”

    秦悦用指尖点了点胸针上的塑料宝石,“得到胸针过后,她不是第一使用人,当时一起居住的奶奶才是。”

    他猛吸一口气,回忆后来那可怜魂魄的描述,“老太太许下的愿望是,请让我的孙女能够幸福。”

    “后来随着她阿尔兹海默病症的加重,遗忘的间隔越来越长,料理起来也越来越辛苦。老人认为自己已经成为负累,于是又许下了第二个愿望,我希望能够死去,因为只有这样孙女才能够解脱。”

    关云横不以为然轻嗤一声,显然很不赞同这种献祭般的选择。

    沉默片刻,他问:“然后呢?”

    “一切如她所愿。”

    男人舒展了一下脖子,盯着天花板,“可惜,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

    “对。她很后悔,一直在孙女身边徘徊不去。魂魄比为人的时候更加敏感清醒,她终于察觉到胸针的意图不是为了什么爱与和平,可惜一切都无法挽回了。”秦悦不禁又想起老太太焦灼痛苦的灵魂。

    “而你正好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她请求你帮忙,你答应了。”结果根本不用想,一定是按这个流程发展的。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秦悦耸耸肩。

    “缘分个屁!这是事故体质还有你自己耳根子软!”关云横嘴角抽搐了一下,量他,“好像无论走到哪儿,不出点事简直不正常!”

    “……”很多事情太直白,就缺乏美感了,好不好?

    男人再接再励问道:“所以……你到底琢磨出来胸针的真实目的没有?”

    “真实目的倒是没有。不过这两枚胸针的持有者,似乎……变得更不幸了。”

    话音刚落,塑料宝石现出一道裂纹。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细微的殷红火苗蹿了出来。

    【嘻嘻嘻。】

    伴随着三声怪笑,一秒钟不到的功夫,胸针化为了灰烬。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

    关云横愣在那儿,看向青年。

    秦悦瞪大眼睛,刷地站起来。

    因为想好好研究一番,这两枚胸针都事先用封印封存,既不会作妖,也不会毁损。但现在封印破了,东西在他跟前消亡,像是一种单纯的挑衅。

    【肖家的结界……】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句不可一世的嘲讽。

    冷汗自背心漫开,爬满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直到关云横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晃,企图唤回他的神志。

    “秦悦?”

    “是他。只能是他!”秦悦的喉咙有些干,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也许是别人呢?”

    青年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变得无比紧绷。他的脸色一秒透白,额角渗出些汗水。

    “肖家的封印哪那么容易破呢?一定是他!”

    看来,消失的寄居蟹已经找到了新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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