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赠弓 明日我就进宫去找皇兄赐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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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涟和姮娘紧随其后, 待怀真在上首落座后,便分侍两边。

    宋友安正欲开口,一抬头看到虎视眈眈的楚涟, 竟有些如芒在背。

    怀真只得偏过头,轻拍了怕楚涟的手臂,低声道:“你在这,人家都不敢话。”

    楚涟不由得怒瞪了一眼宋友安,宋友安被她瞪得头皮发麻。

    怀真又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道:“这又不是陆琨、萧祁他们,你不用这么紧张。”

    楚涟并不为所动,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见宋友安捧着个方形长包裹进来的, 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但眼看着怀真要着恼了,她只得先紧着自家主人的面子, 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 还不忘眼含警告地瞥一宋友安。

    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宋友安才暗暗松了口气, 朝主座上的怀真拱手道:“殿下,末将当初跟随主人在平阴驿,有幸见过您一面,不知您还有印象吗?”

    怀真何止有印象,但她也不能表现得过于热忱,只得点了点头, 装腔作势道:“略微记得,你是前左都候谢珺的随从吧?”

    宋友安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方才未见到怀真时,被那个言语犀利的冷面女官审问了半天,让他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竟有些心虚起来。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生疑, 因为他此行的确有些逾矩。

    按理来,以他的身份是无法进入皇城的,若非托了关系,恐怕连建阳门都过不了。

    “殿下好记性,不过我家主人早不在宫中当值……”宋友安突然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据他所知,大军开拔时长公主可是出城送过自家主人的,他眼见着主人一路傻乐了许久。

    这才不到半年功夫,长公主怎么就忘了他家主人早就入了军职呢?

    好在他很快明白过来了,人家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委婉一些,哪能明目张胆地承认和他家主人关系不一般呢?

    “是这样的,末将此来是受主人所托,将这把宝弓呈送给殿下。”他侧身从旁边的曲足案上捧起檀色弓袋,双手举了起来。

    不等怀真示意,姮娘便徐徐走了过去,接过来呈给了怀真。

    怀真喜出望外,盼了这么久,总算到手了。

    她将弓袋横在膝上,解开系带,原想将弓从袋中拿出来,但抽到一半时却顿住了。上了漆的弓身触感清凉柔滑,颜色也是漂亮清透的原木色,弓臂内侧贴着极薄的角片,在灯光下隐隐现出几个篆字。

    她兴致盎然地将弓臂翻过来,手指柔柔抚过泛着光泽的角片,心里默念着,一边是两、心、如、一,一边是长、毋、相、忘。②

    “这把弓何时制成的?”怀真按捺住心底的澎湃,问道。

    宋友安想了想道:“去年年底就制好了,一直在我家主人的书房中。”

    “那为何现在才送来?”怀真不解道。

    宋友安道:“末将也问过,主人以前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她不禁想笑,若是没有这几个字,倒是不用挑时机。

    “你家主人如今何在?”她有些迫不及待,“他为何不自己来送?”

    宋友安忙回话,“主人并未回京。”

    怀真抚着弓身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恐怕连她自己都未觉察到,她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苦涩,“为何迄今未归?征西军战况如何?”

    宋友安神情颇为复杂,叹了口气道:“前几个月一直僵持不下。因为我军从未与突厥兵接触过,所以不熟悉他们的用兵习惯。直到两个月前了一场硬仗,几乎投入了全部兵力,局势才得以好转。突厥兵败向北逃窜,主帅派出四路大军追击,一个月后,三路大军一败涂地。”

    他缓了口气,满是自豪道:“只有我家主人所率的那队人马大获全胜。”

    怀真心中大喜,不由抚掌叫好。

    但她不知道的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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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军回师之后,另外三路将领联合起来上奏主帅,我家主人不顾友军安危,好大喜功孤军冒进,这才导致其他几路溃败。”宋友安忿忿不平道。

    怀真将弓袋一点点拉好,系上带子,转手交给了姮娘,眉头微皱着,疑惑道:“为何会如此?主帅怎么的?”

    宋友安叹了口气,苦着脸道:“主帅就是再英明,大敌当前,也不能为了袒护一人,而引起众人不满吧?于是,为了安抚其他三人,我家主人白白挨了一顿军棍,功劳一点儿没落到,还……后面的事更糟心,主人麾下武官们为他鸣不平,想要帮他讨个公道,就一起去军帐外求见主帅,结果被奋武将军③许焘以聚众闹事扰乱军心之名全都抓了起来……”

    怀真听得极为愤懑,断他道:“你就,他如今人在何处?”

    “主帅派了一半将领回京述职,大军依旧驻扎在原地威慑突厥,主人被派去金城郡操练新兵。”宋友安瓮声瓮气道,“他、他拍殿下您担心,故而遣末将回来送家书,并跟您报声平安。”

    怀真沉吟了会儿,问道:“武威郡和西平郡如今还受控于雍伯余吗?”

    宋友安道:“是。”

    怀真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道:“真是腹背受敌。”

    若朝纲稳定政令畅通,那两郡早就归附于朝廷了,她一想到此事便觉愤恨。

    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鲁王,也恨天公不作美,让黄炎功败垂成,让父皇……父皇若是还在,定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可是,她又想到,当初罢免雍伯余也是得到父皇首肯的,若非如此,雍伯余也不会被逼之下举旗造反。

    “但是,请殿下放心。我家主人是自请去金城的,他兴许有办法能破僵局。”宋友安见怀真苦恼,不由安慰道。

    怀真微微一喜,好奇追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他跟你的?”

    宋友安难为情道:“末将猜测的。”

    怀真心下略安,眼见天色不早了,不敢再多,忙命人带他去用饭,宋友安却局促不安,执意推辞,怀真只得命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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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怀真刚走出来,檐下候着的楚涟就闪了出来,神色肃穆道:“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怀真怫然不悦,从姮娘怀中拿过弓袋,塞给她道:“一把弓而已,他欠我的。你不信自个儿检查一下去。”

    姮娘从旁佐证,“去年在宣明门外,左都候弄坏了殿下的弓,是妾亲眼所见。”

    楚涟神色尴尬,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但还是耐心规劝道:“这些普通兵器咱们府上武库并不缺,你若瞧不上,还可找人定做,收受外人馈赠,恐落人口实……”

    “行了,明日我就进宫去找皇兄,让他给我赐婚,这样便不是外人了。”她愤愤道,罢拂袖而去。

    楚涟大惊,忙追上去道:“殿下三思,此事切不可鲁莽。”

    直至到了膳厅,姮娘帮她宽衣时才心翼翼问道:“为了和楚家令赌气,您真的要……要去求陛下赐婚?”

    两名婢子捧着铜盆和巾帕,进来侍候她洗手。

    怀真将双手伸出,忍俊不禁道:“一时气话而已,吓到你了?”

    姮娘轻轻吁了口气,拍抚着胸膛道:“想必楚家令也吓到了,若您明日真进宫,她恐怕得后悔死。”

    面前的婢女将她双手裹在柔软的棉帕中,一点点吸干水渍,又涂上一层细腻香滑的油膏,然后轻轻按摩着。

    婢女的拇指刮到怀真掌心时,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明日还真要进宫。”

    膳厅在内堂,侍膳婢女摆好了饭,出来恭请怀真入内。

    怀真在姮娘的陪同下穿过薄幔走了进去,在食案前落座。

    怀真刚坐下便闻到梅香,喜道:“梅花汤饼④?”

    侍膳婢女取过白玉凤首匙,盛了一碗奉到面前。

    怀真接过,闻了一口,白梅的甜香伴着鸡汤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身上寒意顿消,怀真放下碗道:“香滑软嫩,汤汁鲜美,你们也尝尝吧!”

    侍膳婢女忙道:“多谢殿下。”一面命人撤下。

    怀真向来胃口极佳,以至于陪侍她用膳的人都会受到感染,下去后能多吃一碗饭。

    侍膳婢女又将切好的肉胙蘸以香醋、精盐、椒油等佐料,夹到新取的玉盘中,让她就着百合蒸饼品尝。

    此外还有红豆板栗饭,炙鱼、瓜齑、杂羹等,怀真每样都尝了几口,眼看就要饱了,侍膳婢女又将远处的青玉碟捧到了她面前,含笑道:“殿下再尝尝这道海虾籽梃,是吴郡所献。”

    怀真原本准备放下白玉著漱口离座了,但看到色泽艳丽如赤琉璃般的海虾,顿时又有了胃口,便就着百合蒸饼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赞道:“味道绝佳。”

    “吴郡还进献了什么?”她随口问道。

    侍膳婢女有点答不上来,姮娘接口道:“海鮸干鲙、松江鲈鱼干鲙、鮸鱼含肚蟹黄膏……”

    怀真听得口干舌燥,拿起清茶饮了两口道:“吴郡繁华富庶,怎么这听着倒像是渔村?”

    姮娘不由失笑,解释道:“我以为您问土特产呢,除此之外还有茶叶、绣品、云锦若干。宋公在信中对您感恩戴德,声称您若有差遣,他绝无二话。言辞之间颇有深意,看来是想依附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