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安慰 这有什么?你亲别人嘴的时候怎么……
李荻傻眼了, 她没想到怀真竟如此口不择言。
她原本并不擅长和人争吵,此刻一激动,更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实在气不过,便声嘶力竭嚷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父皇是天子,他有权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你。”
怀真嗤之以鼻,此时心已经凉透了。
她响起了李晄以前不止一次过的话,他二哥一家偏安一隅多年,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 让她切莫费心交往,她只当耳旁风。
那时她觉得二皇兄待人和气, 杨皇后与废后王氏也有天壤之别, 李荻像个跟屁虫一般, 柔弱无助又可爱,她乐意引导。
如今看来, 李晄的眼光是真的毒。
“既如此,堂堂天子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去讨好卢家?直接下一道圣旨,让卢太尉乖乖交出兵权,或者让他集结军队,杀去扬州把在逃的燕王给擒回来,岂不美哉?”
李荻气得浑身发抖, 几欲昏厥,怀真却只是冷冷看着,心中再无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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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晄解了外袍,正舒展四肢躺在五彩龙鬓席上休憩, 两边各跪着名梳贴面髻着窄罗衣的婢在扇。
四面悬着水纹状竹帘,午后的阳光从帘缝间倾泻进来,在地板上的银绣缘边毡上落下了一道道金文。
远远传来脚步声,他懒得睁眼,直到隐约听见怀真的名字,这才豁然起身,扬声问道:“何事?”
外面跪着的婢女轻手轻脚的卷起了帘子,回话的黄门道:“长公主来了,这会儿在前厅候着呢,王爷是否要见?”
“废话,没什么事?”李晄起身靸上鞋子,招了招手,扇的宫女忙停下来,取过一件袍衫侍候他穿。
“没,看样子像是……”黄门犹豫了一下,声道:“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话声调都变了。”
“这就奇怪了,”李晄展开手臂,任由婢女帮他整理袍袖,嘀咕道:“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能有什么事儿?今儿她可是意气风发,怎么突然就委屈上了?”
黄门低垂着头,不敢搭话。
“走,去瞧瞧。”他绕过玳瑁杂宝案,大步往外走去。
怀真正在阶前不耐烦地踱着,听到脚步声时忙转过头,看到李晄领着两个随从,正自庭前的玉兰花下转过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晄不知所措,身后俩随从也是目瞪口呆。他们跟随主人年深日久,可从未见过这等情形。
“快,去吩咐人准备一下,侍候长公主梳洗。”李晄嘱咐道,两人忙趁机逃走了。
“你话,怎么回事呀?”他手忙脚乱地拍抚着,安慰道:“别哭别哭,快跟哥哥,到底怎么了?”
怀真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一副豁达自信的模样,让他倍感挫败,如今总算流露出几分脆弱无依,倒真有点像个妹妹了,因此他的激动多过担忧,嘴角竟不由得展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们、他们欺负我。”怀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洇湿了李晄肩上的衣料。
李晄一惊,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忙扶着她进去落座,连声追问道:“谁呀,谁敢欺负你?你倒是呀!”
便在这时,两名婢女捧着清水巾栉进来侍候,他只得让到一边,看着她们帮怀真洗过脸,抿好发鬓退下后,这才过来继续追问。
怀真原本平静下来了,听他问话,不由痛心疾首,握拳锤了锤胸口道:“他们伤了我的心。”
李晄瞪圆了眼睛,奇道:“你也有心?”
怀真气不过,作势便要他,李晄忙轻巧地躲过,故意逗她发笑,待她缓和下来,才若无其事道:“看,究竟谁能让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难过?”
怀真垂下眸子,虽感到分外丢脸,却还是将方才一切如实相告,“他们就是欺负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但凡我软弱一点,早就被他们拿捏住了。”
李晄沉默了一下,抬眼望着面前杏眼桃腮,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叹道:“不是我,你这个人就是不识好歹,眼前真心待你的人你看不见,非要对无关痛痒的人掏心掏肺,这下好了,知道疼了?”
怀真瞟了他一眼,“你不会的是你吧?”
李晄不由得狠狠敲了她一下,“不然还有谁?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比不过外来的兄弟一家了?”
怀真捂着脑袋,痛哼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别以为我不记得,你可没少过我。”
“我……”李晄自知理亏,想到幼年时的情景颇觉尴尬,“那会儿年龄不懂事,我就你一个妹妹,也不知道怎么跟妹妹玩,觉得架挺有意思的……再了,你也不是没还手。”
他着翻起上唇给她看,“你瞧,这里有一个疤,就是你以前推地我,害我从台阶上摔下去,门牙差点把嘴唇戳穿,流了满嘴的血,乳母都快吓死了。”
怀真忙转过头去,满脸鄙夷道:“你恶不恶心?竟然让人瞧嘴巴里。”
李晄没好气道:“这有什么?你亲别人嘴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
怀真满脸通红,忙转过来惊叫道:“你、你什么呢?李晄,你也太无耻了吧?哪有当哥哥的偷窥妹妹和人……”
“和人什么?你倒是接着啊!”李晄贱兮兮地笑着,满脸挑衅道:“你做都做了,还怕我?”
怀真万分懊恼,转头扑倒在榻上,抓起一只绣垫盖住了头,闷声道:“我不活了,我没脸见人了。”
“别装模作样了,”李晄将她一把扯起来,手指在她绯红的面颊刮了刮道:“你以后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羞死的。”
怀真把脸埋在绣垫中,羞答答地问道:“你到底怎么看见的?我记得那天你不是背过身的吗?”
李晄促狭地笑道:“我书中夹了一面镜子,嘿嘿嘿。”
怀真一时间无话可,暗怪自己太过粗心。
“你俩调情太无趣了,给我看得干着急。你那个三郎跟个呆头鹅一样,真是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李晄鄙夷道。
“我偏就喜欢他这样的,你管得着吗?”怀真气急,抬手要去掐他,李晄当即举手投降,“别动手啊,你如今这劲头太大了,我吃不消。”
怀真只得罢手,低头把玩着绣垫四角垂落的流苏穗儿,“我方才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北军将士齐齐出动,去比赛划龙舟,恐怕不是霍中尉所的军民同乐,只为博君一笑。也许他们是着庆贺节日的幌子,在练习水上作战呢!”
李晄手中正剥着一只玲珑的粽子,头也不抬道:“你要这些,我可就没兴趣了。”
他将剥开的桂圆莲子蜜枣粽递过来让怀真尝,怀真摇头道:“没胃口。”
他便也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吃完后婢女奉上了两盏鲜榨石榴汁,盛在晶莹剔透的水玉盏中。
怀真闻到酸酸甜甜的气息,心思顿时活络,满引了一大杯,盯着空空地杯盏,突然叹道:“三郎恐怕还在烈日下操练呢,连口水都喝不上。”
李晄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杯盏,推了她一下,“有点出息吧,别整天三郎三郎挂嘴边,我耳朵都生茧了。”
怀真斜睨他一眼,摊了摊手道:“我也不是日日挂在嘴边,只是这会儿想想有些后怕。李荻的话实在令我不安,皇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哎,你,他怎么能想到让我嫁给程循呢?”
李晄奸笑道:“怀真,你真是够迟钝,当日在濯龙园我瞬间就想明白的事情,你竟然要等到李荻去挑破才能明白。”
怀真忽然想起了他当日那个莫名其妙的笑,恨声道:“你为何不提醒我?”
李晄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抱臂道:“为何要提醒?我觉得你嫁给那个书呆子也不错,于国于家于自己皆大有裨益,反正他肯定管不住你,婚后你继续跟你的三郎来往不就行了?”
怀真怒瞪着他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三郎是那样的人吗?”
“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没在我面前假正经,就是怕谢珺不同意?”李晄大惊怪道,“难不成你们现在还……”
怀真将绣垫一把扣在他脸上,“我们发乎情止乎礼,让你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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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笑闹了半日,怀真心底的郁结渐渐消解。她倒也不是真的伤心,而是太过恼恨。
待用过晚膳,李晄将她送到家门口时,她所有的不快便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次日,怀真派人给北大营送了很多粽子和果品,为的只是将那条长命缕捎出去。
她和李荻之间彻底撕破了脸,不过于怀真而言并无多大损失,她进宫时李荻还是得按规矩行礼参拜,唤她一声姑姑。
李晄面上似乎对皇帝一家不以为然,心里其实可紧张了。自那以后没少带她去长信宫陪侍太皇太后,甚至连探望舅翁何司徒,也将怀真带着。
卢娘渐渐成了太皇太后宫中常客,怀真与她熟悉后,时不时便相约垂钓、游园甚至和太妃们弹琴下棋品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