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分寸
常喜错愕, 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原因。
他因太震惊,问出的话都还有些不利索,“可、可是殿下不是,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
皇子和公主……这哪儿也不普通吧?
怀策:“虽不知详情, 但我能笃定, 确实是他们没错。”
现在想想,当人祖母的,天天把自家孙儿拎出去研究城里的物价,或是往酒楼里带, 那怎么看都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家里也没经手任何产业,了解物价和南来北往的人谈天内容做什么?
如今对他们的身份心中有个底后,怀策此前一直没能想明白的原因, 也多少能猜出一点。
──若是为培养储君, 体察民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怀策端起茶,没喝, 而是在手中轻转了转。
在这晋国, 最得帝心的皇子不是安王,而是让所有人都早早以为是弃子的二皇子才对。
由此可见, 二皇子肯定还活着。
否则依乐宁公主与二皇子的情分看来,二皇子若真出事, 乐宁公主是不可能还能笑得出来,更别提还对雍国来的他如此和善。
怀策转杯子的手停下。
或者, 乐宁公主就是知晓她二皇兄没事, 才会主动将他收在身边。
名义上为面首, 实际上则是自进了忘忧宫后,来寻他麻烦的人就少了许多,毕竟大多数人, 谁也不会想去招惹乐宁公主身边的人。
他处心积虑,而乐宁公主却老早就点好一切。
怀策想起乐宁公主,眸色都变得柔和些。
她看似天真烂漫,什么也不想,实则却是最有自己想法的。
当年那姑娘,竟都长这么大了。
怀策感慨。
……
乐宁公主今日没开口要怀策陪寝,但怀策却觉得,不多时她就会派人来通知自己过去。
他也很有耐心,自己找了本书翻看,等着。
然从早上等到了午后,侧殿依旧静悄悄的,怀策面上闲适的笑容嘴角弧度也越来越平。
常喜算了算,两刻钟过去了,大殿下手中的书页都尚未翻过一页,神色还越发阴沉。
未免自己遭殃,常喜连自己呼吸声都放得轻了些,就怕自己吵着怀策。
可他安静了,外头却开始吵闹。
常喜心中咯噔一声。
他再看,怀策面上的笑意已然顿消,眉间轻轻蹙起。
常喜只好快步走向外头,哪怕心中吶喊着“你们在搞什么?点声啊!”,奈何因此处不是自个儿的地盘,他还得陪笑,拦下一个匆匆跑过的内侍。
“这位公公,发生何事?怎这样闹腾?”
他在心里盼着对方能听懂他话中之意,动静弄点,这样他也才好同他们大殿下交代。
那太监奔得很急,本来还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拦了他,正要好好发一顿牢骚,可一看,人是乐宁公主面首的贴身内侍,太监面上不耐烦的神色才起了个头,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但即便如此,他神情仍是带着焦虑与忧心。
他:“还能怎么着?前殿乱成这样,自然是乐宁公主出事了!”
“啪”的一声,常喜尚未问出后半句,身后声响传来,他的头才转到一半,怀策就已如一阵风似地,奔到他身侧。
“公主怎么了?”
太监也被突然出现的怀策吓了一跳,但能在忘忧宫当值的,也不会这么一点事就被吓得失了分寸。
他定了定神后道:“公主殿下又病了。”
乐宁公主病了虽是常事,那也比之前都要来得更频繁。
怀策拧起眉头。
他想起今早乐宁公主醒来,那一副睡不醒,还想再继续睡的模样。
当时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面上睡出来的红也迟迟未退,本来觉得刚起,乐宁公主身子弱,完全起精神得花比常人更多时间,所以怀策只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今一听乐宁公主又病倒了,怀策立即将这些事全给连了起来。
他应当更警醒些的。
怀策问:“公主在哪儿?”
从内侍那儿得了位置后,怀策立刻往那处而去。
太监也还有要事在身,恰好与怀策同路,便追着他脚步一同过去。
分明同样都是快步走着,太监也只比怀策慢了一下才起步,但他赶到帽子都险些掉了,还只能遥遥看着怀策背影,怎么追都追不上他。
这副景象落在常喜眼中,他又开始在想,怀策曾对他过的“分寸”一事。
就算是对有恩之人,但大殿下这反应……
怎么看,常喜都不觉得,殿下他拿捏好了分寸。
……
怀策来到乐宁公主寝宫时,太医也在。
等太医诊完脉,怀策才上前询问:“公主怎么样了?”
见到怀策过来,太医已是见怪不怪。
他恭敬回道:“回殿下的话,公主她……还是老样子。”
怀策走到床沿一看,乐宁公主紧闭着眼,早上他为她梳好的头发有几缕贴在她脸上,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总是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下一瞬又突如其来的不省人事。
以往知道乐宁公主病况归知道,却没想过追问的怀策,第一次对太医提问:“公主的身子……没有任何可解之法吗?”
太医关上药箱,轻叹了口气。
乐宁公主的身子算不得什么秘密,他幽幽开口:“公主这不是病,而是残毒,若没弄明白那毒用了哪些毒物制成,解药便无法研制。”
解药难寻,那毒药也更难寻。
真要那么轻易能取得,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太医也不至于一直这么束手无策。
送走太医后,怀策尚继续留在楼心婳的寝殿内。
真子没阻挠,更没赶他走的意思。
他们忘忧宫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公主还挺喜欢这位雍国皇子的。
病发时有个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公主若醒来一眼看见,应会更开心些才是。
他们这些宫人能为公主做得不多,公主待他们好,那他们也希望公主能在剩下的日子里每天开开心心的,或是身子能完全大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真子为他们掩上门,公主发病昏睡时,他们在旁边做什么都没有用。
能做的,只是备些热水与膳食、汤药等等,让公主随时醒了,都能立即用上,仅此而已。
屋内静悄悄的,只余乐宁公主因不适,气息紊乱的喘声。
这回与上几次只是单单昏睡不同,乐宁公主没有前几次睡得安稳,睡梦中身子也不安分地在颤动,苍白的面上如染一片红云。
她的长发有一缕滑落至唇上,恰好就这么被含着。
怀策指尖微动,犹豫了片刻,最后缓缓伸出手,将那发丝撩开。
取走时,手微微擦过乐宁公主的脸,烫的。
怀策的手一顿,沉默地注视她面容。
他碰过她的脸,最知晓这张脸平日时应有的温度。
一直都知道乐宁公主命不久矣,原先不过认为,只是消殒了一个邻国公主,并不会有所影响。
可自己方才不加思索就赶了过来,又是为何?
怀策眼眸深沉,他停顿得太久,久到蹭动的楼心婳手胡乱一抓,恰好就将他的手逮住,紧握。
她病中总喜欢抓着东西,上回捉过他的袍角,手也并非初次被逮住。
可这回,怀策只是任她捉着,并没有挣开。
他其实心里早就有底。
哪怕是对所谓的恩人,他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脾性与耐心。
怀策坐在床沿,将她额上敷着的巾帕摆正,若是不凉了,就以单手给她重新浸水拧干,换上新的。
乐宁公主的毒,当真无可解之法吗?
看着楼心婳紧蹙起的眉,怀策收紧手上的力道,回握住乐宁公主抓着自己的手。
她不再囔着要他暖手暖脸,怀策本应松口气,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
楼心婳这次的病发得急,去得也急。
高热在第一日夜半就已退去许多,余下几日便没有再睡得那般痛苦。
楼心婳已经很是习惯这种醒来后,浑身像被拆解过的痛楚,她睁开眼,面无表情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床顶。
她心想,还剩多久呢?她又还要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几回?
眸中无光,只眼角余光忽地扫到,有人坐在自己身侧。
楼心婳扭头望去。
两人的手紧紧牵着──确切来,是楼心婳自己牵住他的。
怀策不知何时倚靠床柱,侧头睡了过去。
楼心婳怔愣。
原本牵怀策的手再久都无所谓的楼心婳,轻轻松开自己的手。
她想收回,但这么一个动作,就足以惊醒怀策。
怀策睁眼,面上隐约可见疲色,也不知他在这儿陪了她多久。
见到楼心婳已醒,怀策心中由衷高兴。
“公主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楼心婳细细感受了下,然后摇头。
睡得凌乱的发丝因她此举,又有些落在身前。
怀策这几日陪在她身边,时常替她将不听话的发丝顺好,所以这回,他也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将那缕发丝勾到楼心婳耳后。
楼心婳眼睛瞪圆。
他在做什么?
注意到乐宁公主的反应,怀策手上一僵,立即收回手坐了回去。
之前乐宁公主那是昏睡着,他帮着正常,现下乐宁公主醒了,再做此事便有所不妥。
他饱含歉意地道:“抱歉,唐突公主了,只是太顺手而为之,望公主莫怪。”
楼心婳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就是看着怀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以前,都是她要求了,怀策才会勉为其难地凑近她。
楼心婳最喜欢看他那种为难却偏偏拒绝不了的无奈表情。
怀策现在这样主动了,楼心婳反而觉得……
他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