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 赠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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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心婳正将写好的信从头至尾, 凝神细看一遍。

    她如今视力大不如前,连看个字都要比以前多费功夫,乍听怀策一问, 楼心婳眼神微顿。

    “这不是什么愿不愿的问题。”楼心婳的话音, 冷静得可怕。

    她扭头看向怀策,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楼心婳看不清怀策此刻面上是什么神情,只既然都提到这个问题,她也就接着继续言道:“这与阿策你将来若是登基,也得迎娶雍国朝臣之女为后为妃, 是同样的理。”

    怀策非池中物,甘于当一个亲王,楼心婳认为应是不可能的。

    她看不真切, 也就不知怀策在听了她这番话后, 面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怀策沉默,他沉着面色, 不明白为何乐宁公主能对着他, 将这话得这样轻松简单。

    “原来婳婳是这样想的?”

    那番言论中,早已决定好的是他们各自的未来, 且,他并不在她所规划的未来当中。

    “嗯。”

    楼心婳听出怀策声音不对, 但,她也只能这么回他。

    所以当初在知晓怀策心意后, 她才会对他“试试”。

    因为终有一日, 他们终将分道扬镳, 那还不如趁彼此对对方印象正好的时候,在一起过,将来也算了无遗憾。

    怀策不发一语离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

    可即便知道怀策许是动了怒气,这话不是今天,也会在将来有一天,都得对他。

    “叩、叩。”

    敲门声响,楼心婳看了过去。

    门并未关起,楼心婳也仅能隐约看见一团影子。

    从对方身着的衣饰颜色上,猜出来人许是她二哥。

    “婳婳,你信若写好了,便同我的一起送到京城吧。”楼灿完,不经意看了眼她发上银簪。

    ──是昨日才多出来的,此前戴的并不是这支。

    “麻烦二哥了,给我宫里……现在许是还留在三姐宫里的顾渚。”

    信件已折好,却未放入信封封起,楼灿也没窥探的意思,接过后问清是哪个顾渚,便径自收到自己怀里。

    本来过来寻楼心话的用意只是此事,可在离开前,楼灿还是止住脚步,对着似想送他出来的楼心婳问:“婳婳,你那支银簪……”

    他欲言又止,不晓得自己应不应该过问。

    楼心婳却好似听出他背后的意思,径自答道:“是阿策送我的。”

    这倒是与楼灿所猜一致。

    楼灿又问:“那你可知,男子赠与女子发簪,有何意思?”

    他以为楼心婳对这方面单纯,许是不知才傻傻收下,可楼心婳却当即应了他,“知道。”

    得斩钉截铁。

    这就让楼灿不解了,“知道你还收下?”

    楼心婳没多做解释,只同楼灿起另一件事。

    “二哥知道吗?那时宁妃想下毒害我,为了彻底将宁妃扳倒,更为了能拿到毒药,阿策自己以身试毒。”

    就算有再大的把握,那也是毒,他却毫无顾忌。

    这事楼灿自是听过,所以就算他能名面上因为看不过去阻了他俩往来,实际上他对怀策出入楼心婳闺房,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楼心婳还在继续:“如果阿策赠我的簪子我都不能收,那我也不知道,还有其他别的谁可以。”

    她摸到发上的簪子,摘下。

    男子赠女子发簪,意谓想同对方结发,迎对方为妻。

    楼心婳都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会故意那些话,气走怀策。

    常喜瞧出怀策回来后面色不对,禀报事情时总战战兢兢的。

    “雍帝病重,流言放出去后,也让人趁机透到雍帝耳边,言沈贵妃下毒手的可能性之大,就为了扶自己儿子登上大位,她好当摄政太后。”

    以谣言攻之,平常时候或许不见得有效。

    但当一位无缘无故病倒的帝王,他膝下有众多儿子,还有个势大的宠妃在旁时,饶是平日里再清明的头脑,不动摇一二也难。

    怀策闻言,仅淡淡“嗯”了声,便对他:“下去吧。”

    未有另外吩咐。

    怀策知道做到这地步就成,再有多余动作,只会引起雍帝疑心。

    像这样似是而非的,恰是正好。

    这头的事他没多加担心,只刚刚楼心婳对他所的那些话,仍盘旋在他脑中。

    怀策不由再一次思考,他在楼心婳心中,到底占了多少位置?

    他构筑的未来有她,她却从未有过那样的算。

    ……

    这几日,楼灿和楼焕都发现到,某两人的不寻常。

    平时早膳就算没坐一块儿,那也是眉来眼去的,更别提互相给对方夹菜喂食等等,再不济,那也得上几句话。

    可最近,楼心婳和怀策的目光没再对上不,就连对话也几乎没有,搞得用膳时楼焕轻手轻脚的,连咀嚼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

    楼焕好几次对着楼灿使眼色,似想同他问问怎么回事?

    但楼灿也不搭理他,自己吃自己的。

    就是今日他吃到一半,对楼心婳:“婳婳,太医做出来的解药需得喝上一阵子,你昨夜刚用,身子可有没有哪里觉得古怪?”

    怀策闻言,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明显在仔细听他们对话内容。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什么时候开始,连这种消息,他都是得从旁人口中才能得知?

    楼心婳起吃药就皱着一张脸,虽然现在因尝不出味道,喝什么对她来都无所谓,可她还是委屈巴巴的。

    “昨夜喝了没什么改变,太医以后每日早中晚各服一次,待会儿用完早膳,我还得留着肚子饮汤药呢!”

    听到要喝三次,楼焕眼前一黑,“那得喝到什么时候啊?”

    同样不喜喝药的他哀号,刚喊出来就被楼灿给瞪了一眼。

    婳婳都不乐意喝了,他还在旁跟着喊,这不是瞎捣乱吗?

    到这个楼心婳就更伤心了,她垂下双肩,整个人没精采的。

    她:“太医,喝到‘有反应了’为止。”

    具体是什么个反应,得喝多久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楼心婳想到一个可能,露出惊恐的脸。

    她捉住楼灿袖子,慌张地问:“不会要我喝一年半载的吧……”

    不用楼心婳,旁边的楼焕都已替她惊呼出声,“不会吧!”

    好像喝药的人其实是他自个儿那般。

    于是楼灿安抚完楼心婳后,又将楼焕喊到一旁去训话。

    原先还同他们一起坐着用早膳的怀策却是早早用完,也不知到了何处去。

    楼心婳更委屈了,她偷偷对真子抱怨,“他都不关心我一下!”

    真子不敢问那个“他”是谁,只忙着哄她,“姐别想太多,有的人呢面冷心热,虽没有任何表示,但着急在心呢!”

    “是吗?”

    楼心婳被这话服了,心情也就好受些。

    同时也忍不住撇嘴,在心里偷偷嘀咕:还迷恋她呢!被她几句话就得退缩起来,对她的心意也不过如此嘛!

    用完早膳后,楼心婳回房等待第二碗药送来。

    看着真子托盘上那碗黑乎乎还冒着热烟的药,楼心婳面无表情。

    真子勉强撑出个微笑,劝她:“姐……趁热喝。”

    不好唤殿下,真子这趟出门不是喊的她“夫人”就是“姐”。

    楼心婳伸出双手,碰到药碗确定碗壁不烫后,自己才捧起,凑到嘴边。

    喝药慢慢喝,痛苦加倍,还不若一次闷了痛快!

    楼心婳定主意,深吸口气,眼一闭,仰首。

    虽尝不出味儿,但能尝到热呼呼的汁液往自己嘴里灌。

    楼心婳只顾吞咽,压根没注意到还有另个脚步声慢慢往她这房里靠近。

    终于,碗就快见底,楼心婳放松下来,喝的速度也减缓。

    但她喝着喝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就好像有一股力道一直要涌出,争先恐后往她咽喉挤。

    楼心婳皱了皱眉,想忍但没忍住,“匡当”一声,碗没拿好,与没喝完的药汁一同摔裂在地。

    她捂着心口,忽地大口往外吐出刚才喝下的汤水。

    “殿下!“真子急得都直接喊出了原本对楼心婳的称呼。

    原本在门口犹疑着是否进来的怀策,听见碗掉下的声响后他也往内望了一眼,一看楼心婳呕出的不光刚喝下的汤药,还有比汤水更黑更粘稠的液体,他手里拎着的油纸包顾不得捧着,掉落在地,直接进去扶着楼心婳,对急得都不出话来的真子:“快去请太医过来!”

    真子一拍脑袋,“奴婢这就去!”

    楼心婳听见怀策的声音。

    他递了水过来让她漱口,还用袖口给她擦了嘴角的污渍,半点都不嫌脏。

    可楼心婳吐得难受,就像要把肚子里所有东西都给呕出那般,呕不出东西了也持续在干呕。

    她眼眶盈满泪水,因为痛苦,泪水都不自觉涌出。

    楼心婳吐得半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软得就像没了骨头,怀策直接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揽着,另一手轻轻在拍她的背,手都还在微微颤抖。

    “没事的……”

    他安慰她。

    楼心婳感受这有段时日没再靠近过的体温,想笑,却笑不出来。

    “没事的”,这句话也不知该谁向谁呢。

    她闭上眼,在熟悉的怀抱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