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冰释前嫌,显荣酒桌提说创业经

A+A-

    金德兰又变回了一个农家姑娘,整天在家里烧火做饭,倒也看不出跟先前有什么差别,反而心情大好。

    但他被姜忠学悔婚的事情很快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越传越荒谬。

    有人姜忠学悔婚的原因是她在外面搞破鞋,也有人她父亲金先明向姜家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人们的这些议论偶尔也会传到金德兰耳朵里,但她丝毫不受这些消息影响,也不做任何回应和辩解。

    她的父亲金先明听不得这些风言风语,看到女儿眼下的样子,犹如百爪挠心,整日坐立不安。

    但又苦于没法堵住别人的嘴,于是放出话,今后谁要娶自己的女子,除了到金家倒插门,否则免谈。

    金先明的那番话也很快传播开来,到他家提亲和媒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就再见不到那些人的身影了。

    胡显荣对表哥姜忠学爽了金德兰婚约的事情也感到苦恼,他猜想事情背后一定有某些特别的原因,多次询问母亲,但终究问不出结果。

    遇到金德兰的时候,他准备旁敲侧击地问出点什么东西,但对方笑而不答,也让他一头雾水,最终也只能当自己瞎操心,就不再追问下去。

    只要有女人,尤其是单身女人的地方,总少不了是是非非。在金德兰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的同时,胡显荣家里也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金先亮每天夜里就睡在胡显荣家偏屋的保管室里,跟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大多数时候都会和胡显荣家在一起吃晚饭,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胡显荣的父亲去世一年多,姜贵兰虽然和胡显荣兄弟俩居住在一起,但在外人眼里,她依然是一个寡妇,而金先亮了大半辈子光棍,这两家人凑到一块,便有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的意味。

    当胡显荣不在跟前的时候,银竹沟里有名的两位唱歌郎余运现、余运成兄弟俩还改编了一首歌曲,吟唱于田间地头,供大家取乐。

    余运现学着女人的声音嗲声嗲气地唱道:“石榴开花叶儿尖,寡妇生活好可怜,黄莲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苦难言,好象月亮缺半边。”

    余运成用雄浑的男声接着唱道:“板栗开花一条线,去年想姐到今年,去年想姐倒还好,今年想姐难种田,刀割心肝过一年。”

    姜贵兰对这些流言蜚语采取跟金德兰一样的态度,她这个年龄的人,经见过了太多事情,这些在她眼里都排不上号。

    有时候,遇上别人拿她和金先亮取乐,她不仅不生气,还配合着对方把自己也逗得忍不住笑。

    年轻气盛的胡显荣接受不了外面这些冷嘲热讽,以及众人对自己母亲的非议。

    他悄悄到庙坪院子找到队长余运武,请他劝阻运现、运成两位隔房兄长。自此,两位歌郎才不再用歌声取乐姜贵兰和金先亮。

    还有一个人,对大家的非议不但不排斥,反而很享受,这个人就是金先亮这位当事人。

    他之前在银竹沟生产队当会计,现在成了金家院子生产组的会计,他知道自己这个会计随着土地包产到户,立马就会没有用武之地,就算弟弟金先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给金家院子的自家人安排一个会计位置。

    当不成会计了,今后还能干什么?难道只能青灯古佛终老一生?他越想越感到害怕。

    他之前一直没细想过自己的命运归宿问题,直到和姜贵兰的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

    金先亮的脑门闪过一道亮光,他觉得与其让别人无端议论自己,还不如顺水推舟,把非议变成现实。

    但他不能做到像年轻人一样,心中藏不住爱恨,张口就表达出来。此刻的他便想到了让兄弟金先明出面帮忙。

    金先明还沉浸在女儿被悔婚的悲愤里,在金先亮出让自己帮忙向姜贵兰提媒的想法时,他本来不愿意应承这件事。

    但经不住金先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面前哭诉他这些年独居的苦楚,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谁让请自己办事的人是同胞亲哥哥呢?但他告诉金先亮不能过于着急,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循序渐进地推进。

    先前是姜贵兰拎着大包包的东西,到金先明家给娘家侄儿姜忠学帮忙提亲,现在金先明又当起了媒人,要到姜贵兰那里给自己的哥哥提亲,真乃世事无常,乾坤颠倒。

    金先明从家里找出几包糖和茶之类的东西,装进一个包里,转身来到房后的胡显荣家,见姜贵兰一个人在家,心想这事就更好办了。

    姜贵兰在堂屋门前做针线活,见金先明来家,立即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一边让他进堂屋里坐下,一边泡上一搪瓷缸热茶搁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她看到金先明手上拎着东西,便问道:“金队长这是来找我有事呢?”此时的她,还在为娘家侄子悔婚金德兰的事感到惭愧不已。

    “上次你拎着东西来我家,我却让你难堪了,今天特意来向贵兰嫂子赔礼。”金先明将东西搁到桌上,端起搪瓷缸喝了两口茶。

    “金队长太客气了,上次的事不怨你,都是我那不着调的兄弟和侄儿对不住德兰侄女。”姜贵兰从墙边拉过一条板凳坐下。

    经姜贵兰如此一,金先明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向姜贵兰道:“你也是耗子掉进风箱里两头受气,按伸手不笑脸人,我还让你受了那一通气,只怪我当时气昏了头,还请贵兰嫂子多担待。”

    “你能想开就好,德兰侄女模样俊俏,学问也高,找个好婆家不是问题,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哩。”姜贵兰嘴皮利索,倒还真有给人媒牵线的潜质。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老了,年轻人的事操不来那么多心。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老关系,又房前屋后地住在一块儿,不能因这事伤了和气。”

    金先明把搁在桌上的一包东西递给姜贵兰,“也没什么好东西,贵兰嫂子别嫌弃。”

    姜贵兰推辞不过,将东西接过来又放回到桌上,“我家老爷子和显荣他爸过世时,让金队长操了那么多心,只要你不跟我们记气,我们两家自然还是跟一家人一样。”

    金先明这算是敲掉了和胡显荣两家之间的寒冰,一方面确实是两家之间还不至于走到冷眼相对的地步,另一方面是为哥哥金先亮和姜贵兰牵线搭桥做准备。

    他和姜贵兰家长里短地聊了很久,但始终未提金先亮有心和她搭伙过日子的事,但心里的算盘珠子无时不在往那个方向拨弄。

    胡显荣从自留地里忙完活,回家看见堂屋桌面上搁着一大包东西,便向母亲询问来源,得知是金先明为了赔礼而送来,他心想自己准备开烧锅作坊的计划已经到了火候成熟时,立马飞奔到金先明家。

    金先明一家三口正围坐在堂屋桌上吃饭,见胡显荣急匆匆赶来,金先明让女儿金德兰添了一副碗筷,带着轻松的语气对胡显荣:“显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刚端上碗,咱叔侄俩喝两盅。”

    胡显荣也不推辞,毕竟这些年和金先明同出同进,甚至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成为常态,便直接坐上饭桌。

    金先明手提酒壶,给胡显荣倒上一瓷杯自家烤的烧锅酒,然后直接将酒壶递到胡显荣手中,“刚才我去你家,跟你妈聊天时还提起你,你年龄不大,却把家里的光景操持得比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好,真不容易。”

    金先明的这一番话的确是事实,自显荣当家以来,家里的光景比起他爷爷和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至少全家人不再为果腹之事而忧心。

    胡显荣未动筷子,和金先明先碰了一杯,“这都是靠金队长这些年的关照,加上这两年风调雨顺,大家都把日子过好了,我爸没那个福分,看不到目前的好光景。”

    胡显荣给金先明和自己的空酒杯满上,再次举杯道:“刚才听我妈,你还拎了东西上门,让我们都感到惭愧,还是金队长肚量大。”金先明端杯和胡显荣碰过,便一饮而尽,和着酒水一起接下了他的恭维。

    胡显荣以表达感谢和恭维为由,和金先明接连碰过好几杯酒,才端起碗扒了几口饭菜,金德兰见他们酒兴正浓,便折身进入厨房重新炒出两个菜来。

    金先明没想到胡显荣不仅酒量好,喝酒的兴致还这么高,便让金德兰到偏房把哑巴金先福喊到桌上,心想哑巴哥哥酒量再差,我们两兄弟合在一块总能喝过你这位年轻后生。

    两人不成席,三个人凑到一起,一旦把酒喝开就收不住场了。

    金先福喝酒心里没数,不管谁端杯都应接下来,还不停地主动和别人碰杯,没过几轮就喝得趴在桌面上,金德兰只得将他伺候着到偏屋里睡下,还偷偷递给胡显荣几个眼神,责怪他又把自己的哑巴叔叔喝高了。

    胡显荣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高高举到手中,坐在他身旁的金德兰还以为他也喝高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生怕他出洋相。

    胡显荣将酒杯拿在手中反复转来转去量了一阵,道:“金队长,您家的酒真香,得靠缘分才能喝到。”

    已经晕晕乎乎的金先明被胡显荣这样一顿吹捧,就更来劲了,“这还是我们去年底一起烤的酒,你家里喝没了?等会儿捎一壶回去。”他以为胡显荣是想跟自己讨酒喝。

    “我是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么好的酒出自我们金家院子,外面好多人都还不知道,真有点可惜。”胡显荣还不忘继续套近乎,把自己当成金家院子的一份子。

    金先明自顾自地往嘴里倒了一杯酒,砸吧着嘴巴回味了一阵,“要不是我还想多留点在家,这些酒早就被外面那几个生产队的人用粮食换走了,今天还喝个屁。”

    他对自家烤的酒总是充满信心,不过的话倒也属实,胡显荣经常看见有人大半夜里扛着粮食到他家换酒。

    “我们可以自己开烧锅作坊,我已经去公社问过,只要村上找片地,盖几间厂房,马上就可以烤酒卖钱。”胡显荣给金先明续满酒杯,两人又碰了一下。

    金德兰见胡显荣不像喝高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向她道:“上次在公社门听你找人办事,原来就是为了办酒坊,看来你早就做了准备。”

    胡显荣见金德兰提到自己去公社找人的事,就将公社生产指挥部郭主任对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金先明。

    金先明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抬头道:“同行是冤家,村上开烧锅,我家烤的酒就没人稀罕了。”

    对金先明的顾虑,胡显荣早就心有准备,“村上开烧锅,交完任务剩下的就是我们的,怎么算也比在地里挣工分强。”他接着给金先明道:“村上拿走三成利润,剩下的你拿走一半,其余的用来开支和给工人发工资,一年下来可以挣多少钱,相信金队长算得过来这笔账吧?”

    金先明心里当然能算清这笔账,他在家开作坊已经好些年,对烤酒的成本和收益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何况村上办烧锅,自己还不用操那么多心,出那么多力。

    金先明主动向胡显荣端起酒杯,眼睛放光地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显荣,会划拳不?咱叔侄俩来两拳。”

    “我刚学会,手上有点笨,金队长一定要让着点。”

    “没事,你输了叔陪你喝。”

    “叔侄好,六六大顺(七星高照)。”

    ……

    庄稼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无师自通,比如刚刚跨出学堂门没两年的胡显荣,不知什么时候就学会了在酒桌上办起大事来,而他办的这件大事也和酒相关。

    酒是穿肠毒药,但人们不畏惧以身试药,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在祖国大地上已经将土地包产到户搞得热火朝天很长时间后,大巴山深处的银竹沟的劳动人民才搭上晚班车。

    北边汉水谷地的土地大包干方案终于在年底前获得了上级的批复,银竹沟的庄稼人在年关前马不停蹄地重新丈量完土地,在那些成片的地里栽下石桩为界,石桩两侧分属于不同的主人。

    胡显荣家的偏屋再也不需要堆放生产队的粮食和工具,被腾挪一空,连一把铁耙的八个齿都被一一摘下,分到每家每户,没分到铁齿的人家,就将木头把子拿回家。房子没法带走,最后只能算作人情送与了胡显荣家。

    金家院子的人也无需再集体劳作,大家自此各扫门前雪,而胡显荣和金先明两家人之间仍然还要被捆绑在一起很长时间。

    在经历了金德兰被退婚事件造成两家之间短暂的不愉快之后,胡显荣和金先明两家很快又变得像一家人一样。但在平静的水面下,都在盘算着各自的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