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余家有女初长成,姐妹夜话男女情
胡显荣和余兴彩回到烧锅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金德兰已经跟父亲一起回了家。
两人只得结伴同行,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道北上。显荣挎着一个帆布包走在前面,余兴彩背着她的书包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到那段幽深峡谷中间,照例停下脚步,分别坐在两个紧邻的石阶上尖歇脚。
显荣沉思了一阵,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余兴彩手中,“兴彩,去年底你家经历了兴秀姐的那一场变故,我没顾上给你家帮上什么忙,先前见你在烧锅里讲了那么多深奥得我们都听不懂的话,看来上学还是有用的,你可得坚持下去。
我们的烧锅刚经历了停工的困难,目前我这边也不太宽裕,但今后一定会越来越好,你要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跟哥。”
余兴彩开信封,尽管天色很暗,她仍然能看清楚里面装着一摞零碎钞票,便连忙将信封递回胡显荣手中。
“显荣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家的日子也不太宽裕,我不能要你的钱。”
“算是哥借给你的,就当在你那放了一笔存款,等你以后挣了大钱再还给哥。”胡显荣直接拉开余兴彩的书包拉链,将信封塞进去,又重新把拉链拉好。
余兴彩不再推辞,拍着胸脯道:“显荣哥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书念好。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你跟我的挖金矿的事情吗?我已经查过资料,大学真有这方面的专业。
我都想好了,今后给你寻个大金矿,让你天天抱着金子睡觉,给你那个干儿子余一做个黄金枕头。”
“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吧,我觉得还是多学点写文章的本事,坐办公室更美气。”胡显荣没想到自己当时随便的一句玩笑话被余兴彩当了真。
余兴彩瘪了瘪嘴:“你也见了我写的日记,水平可能还比不上你弟弟胡显贵。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我费尽心思给你写留言册,你还笑话我幼稚,我不喜欢写文章,就想好好学习挖矿淘金之类的知识。”
见余兴彩把话头到这里,胡显荣赶紧从挎包里取出那本留言册交予她手中,低头道:“兴彩,我觉得这本册子应该还给你了。之所以这么晚才和你搭伴回家,我就是想跟你一件事。”
他见余兴彩正睁大双眼望着自己,便继续补充道:“我要娶你表姐金德兰了,前几天已经跟你舅舅商量好,过段时间就成婚,到他家当上门女婿。”
“那你还给我钱,算是什么意思?”虽然看不清余兴彩的表情,但从抽泣的声音里可以感受到她的伤心,“显荣哥,有句话叫穷死不当上门汉,渴死不进萝卜园。你娶德兰姐我能理解,但我觉着你不应该接受入赘的事,真不知你是不是贪恋她的家产。凭你的本事,以后一定可以将日子过得比她们家好,希望你慎重考虑。”
胡显荣见平时跟自己无话不的余兴彩都对自己产生了误解,心想旁人一定也是这样看待自己,认为给金先明家当赘婿是贪图对方的家产。
他顾不得把这个想法告诉余兴彩,继续低头:“你德兰姐的家境确实优厚,但我并不是贪财之人,我和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些事情你现在还弄不明白,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胡显荣本想把金德兰有生育障碍的事情坦白给余兴彩,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只得用这样一句毫无力度的语言回应她。
余兴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将书包从肩上摘下,把留言册装进去。
“显荣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还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过,你和德兰姐不适合走到一起,我现在还是那样认为,你们之间没那个缘分。”
她话的时候显得很镇定,甚至脸上还泛出一丝苦笑,“你给的钱和留言册我先收下,今后还得还给你。”
在胡显荣心里,余兴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位乐观开朗的女孩,没想到她在得知自己和金德兰将要成婚的消息后,这么快就恢复了常态,心里也就畅快了很多。
他站起身来,准备继续行路,在迈动脚步前,对身旁的余兴彩:“好几天没见过我的干儿子了,等会儿跟你一道去看看余一。”
兴彩继续跟在显荣身后往庙坪院子方向赶路,他们走到土地庙的时候,余兴彩道:“显荣哥,我要跟土地公公许个愿,你稍等我一会儿。”
完,她就双膝跪在被胡显荣用乱石简单搭起的土地像前叩首作揖,胡显荣则在一旁等候。
等余兴彩起身后,显荣低声问道:“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学生还信这些东西?”
“我刚才跟土地爷,让他老人家保佑德兰姐给你生十个八个胖儿子,我这算有诚意吧?”
余兴彩话的时候,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但这句话却戳到了胡显荣的心坎上,心想金德兰的身子状况何以给自己生得十个八个胖儿子?伤感之情不自觉地涌上心头。
胡显荣来到余兴彩家的时候,她的母亲刚刚将余一哄睡下,和余运武在大门口刷洗婴儿的尿布。
见胡显荣和女儿来家,余运武赶紧擦洗干净双手,招呼显荣到堂屋里坐下,给他端水泡茶。
胡显荣稍坐了一会儿,便轻脚轻手地到卧室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干儿子,给他捂严实被子才重新来到堂屋里。
这时候,余运武已经将一搪瓷缸热茶泡好,放在胡显荣的板凳跟前,两人便相向坐着聊天起话来。
余运武带着他那一向严肃的表情向胡显荣道:“显荣,我前段时间和侄儿余兴平取得了联系,他让我去那边的矿上干活,矿上正在招临时工,带班的是金先虎家的德伟,我准备去尝试一下。”
胡显荣刚把茶缸端到嘴边,听闻余运武准备去煤矿工,立马又将搪瓷缸放回原地,“运武叔,煤矿的活可是既辛苦又危险,你这个年龄怕是吃不消。实在不行的话,我跟金支书商量一下,让你到烧锅里找点事情做。”
“那倒不必了,烧锅里四个伙计,三个都姓余,我要再去了,社员们还不得认为你偏袒我们余家人。咱不给人留下口舌。”
余运武的话也是胡显荣的顾虑,再在烧锅当伙计确实挣不了几个钱,跟余兴平所在的煤矿的收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从金先虎家展示给大家的形象就能看出差距。
显荣见自己的建议被余运武拒绝,也就不再劝阻,“运武叔什么时候过去?”
“时间还早,估计得秋收之后,刚好那时我们也比较闲,先过去试试看,吃不了苦就回来,最多贴点路费钱。”
胡显荣想起之前在花园口公社,表哥姜忠学嘱咐自己远离金先虎一家人的那些话,心想余兴平在那边,再怎么样也会照顾好他的这位亲叔伯,所以也就不再有顾虑。
“运武叔,你就放心过去,我会像对待家人一样照看好金婶和余一他们。”
他知道余运武跟自己出准备出门工这个想法的意图,没等对方开口,便主动做出承诺,消对方的顾虑。
余运武在心里赞叹胡显荣日渐长进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叔侄俩在一块聊了很长时间,显荣才告别离开。
等胡显荣离开后,余兴彩在家待了一会儿,便向父母称自己有事情要找表姐金德兰商量,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拿着手电筒从庙坪院子出发来到金先明家。
在金德兰的闺房里,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床边话。余兴彩将学校里每天的学习和生活琐事一一与金德兰。
金德兰前些年被姜忠学带着到县中学校园溜达过一圈,对余兴彩讲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觉着很熟悉。
同时,她更对高中的校园生活充满羡慕之情,将余兴彩的话听得津津有味。
余兴彩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厚厚的留言册交到金德兰手中,她们趴在床头一页一页地翻看里面的内容。
金德兰看得很认真,一边看一边指划:“兴彩,你看这个字写错了吧,「爱慕」的慕字可不是「幕布」的幕;这一句话也不通顺,你这语文是体育老师教出来的吧?”
“德兰姐,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的学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就是同一个人。”完之后,她用笑声掩盖住内心的惭愧。
金德兰翻看完留言册,将其重新装进余兴彩的背包,心里便已知晓对方的来意。
“兴彩,没想到你还挺早熟,上学就喜欢胡显荣了,要是被我姑夫知道,还不得给你来一顿竹笋炒肉?”
“什么叫竹笋炒肉?”余兴彩将书包搁置到床头边的柜子上,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金德兰噗呲一声笑道:“看来你还真的没有被姑夫用竹条过,真是乖乖女。”
她一边话,一边用手抚摸着余兴彩的头。余兴彩听完之后,立马就明白竹笋炒肉是什么意思,心想大人们创造出来的名词还真挺形象和贴切,立马笑得喘不过气来。
随后,余兴彩立即收起笑容,低垂着脑袋对金德兰道:“德兰姐,你还记得显荣哥的祖屋被1979年那场山洪冲毁的事情吗?当时,他家的房子被山洪一瞬间就吞没了,他唯一从屋里抢救出来的就是这本留言册。这些年,我一想起这事就感动得想哭。”
完之后,余兴彩果然就趴在金德兰怀里声抽泣起来。
“可他马上就要成为你的男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伤心,希望德兰姐以后好好待他,显荣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金德兰也被余兴彩的哭声感动,眼角冒出泪光,她用手轻轻拍抚着伤心的表妹,“谁你的显荣哥成了我的男人?我自始至终都还没发话呢,再你当作宝贝的男人也不见得所有女孩子都稀罕。”
听完金德兰的话,余兴彩抬起头睁大双眼问道:“听德兰姐的意思,你是不喜欢显荣哥了?”
金德兰将余兴彩扶直身子,掏出手绢替她擦干眼泪,“你能喜欢,姐当然也可以喜欢,只是姐比他大,尽管显荣现在把烧锅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却只把他当孩子看待。
你们俩在我眼里都是孩子,我已经是差点嫁过一回的人了,才不跟你们这些孩抢东西。”
“可是舅舅和显荣哥都已经商量好了,等选好日子就给你们完婚。”余兴彩继续伤心地。
金德兰长叹一口气,“我前两年和姜忠学都已经把日子看好,结果还不是被人放了鸽子,不过反而让我多自在了几年,也谈不上是坏事。”
余兴彩见表姐金德兰提到了当年的伤心事,也感觉心有所愧,便不再提及自己和胡显荣,转头到父亲准备出门到金德伟的煤矿找活的事,称金德伟靠着那些地下的矿石挣得盆满钵满,进而到自己也想在大学选一个探矿类的专业,将来寻得更多的煤矿,甚至金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到大半夜,余兴彩索性就不准备回家了,便留宿在金德兰的卧室。
金德兰来热水,两人洗漱过后钻进一个被窝里。金德兰见余兴彩脸上的乌云已经全部飘走,提议她将那本留言册取出,一块从头到尾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才拉下床头的开关绳,关灯继续话。
“兴彩,你那么怎么就知晓男女之间的那些感情,还写得那么肉麻?”
“德兰姐,你那时候应该也懂这些了吧,只是你的脸皮薄,觉得难为情罢了。”余兴彩带着质疑的口吻道。
“我到现在都没你懂得多,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没有什么不正常,还是你跟男孩子接触太少,等你接触时间长了,有些事情自然就会开窍。”余兴彩话的时候,口吻就像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师。
“你讲了那么多,还是明我没你成熟。你我们都是喝银竹沟的水,吃银竹沟的粮长大,差距怎么那么大呢?”金德兰继续调侃。
“那还是有差别的,我们银竹沟大部分人都是吃的粗茶淡饭。谁叫舅舅那么厉害,家境比谁都好,让你从不愁吃不愁穿,吃的油水比我们厚,看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男孩子见了都流口水。”从嘴皮的利索程度来看,余兴彩明显胜过金德兰一筹。
“咦,才没多长时间不见,你可是长成熟了不少,看来马上就可以采摘了。”
“讨厌,不过我就动手,就凭你这毛手毛脚的行为,就知道你不懂男女之事是装出来的,哼!”漆黑的房间里,余兴彩在金德兰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
“把那本留言册给我,我明早替你还给你那视作心肝宝贝的男人。”
“好嘞,谢谢德兰姐。你还我呢,你不也熟透了,就等着哪个运气好的男人来收割了吗?”余兴彩跟孩子一样,在表姐金德兰脸上亲昵了一口。
“讨厌!兴彩你别得寸进尺,否则我收回刚才过的话,把你的男人抢过来。”
金德兰也在漆黑的房间里拍了余兴彩一巴掌,你来我往,到鸡鸣头遍的时候,才各自呼呼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