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暴发户用计拆姻缘,当赘婿只是一厢情愿

A+A-

    苦等一个多月后,金先虎终于收到了儿子金德伟的来信。

    他满怀期待地拆开信封,发现仅仅只有半页纸的内容,除了一些关怀和叮嘱类的话语之外,儿子并没有对他最关心的问题做出回答和表态,他感到很失落。

    金德伟在信中告诉他的父亲,让他们两位老人照顾好身体,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瞎操心,还让他在家尽量保持低调,不要在人们面前露富。

    同时,他还反复叮嘱金先虎,对平时道听途的关于自己在外边的一些不好的传言,不要理会,称那是有人眼红自己挣了大钱胡编乱造的消息。

    金先虎有些后悔给儿子写过那封信,因为其他的事情都还可以理解,但儿子在信中让自己低调做人,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心想儿子挣下那么多钱,却没在身后留下一男半女,如果还不能用钱来表达存在感,那将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不再给儿子回信,对儿子的建议也不予理睬,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主动跑到花园公社,找到信用社的侯世发主任,在他那里存了一大笔钱。

    他从兄弟金先明那里得知胡显荣即将被招赘至金家当上门女婿的消息。

    这件事情要搁在以前,他一般会不予理睬,但当下的他有大笔存款在手,腰杆既直且硬,决心要阻止兄弟的这个决定。

    他找到金先明,直言不讳地出自己的想法,责怪兄弟金先明不仅忘记了祖上和胡显荣家族之间的仇恨。

    而且还要把自家姑娘送给仇人家的后代,是典型的背宗忘祖行为。

    长兄的指责并没有让金先明改变主意,他坚称自己只是想让胡显荣给金家为奴做马,有自己的长远算,不是目光短浅之人能看得明白的。金先虎见自己的劝阻无果,便决定采取其他方式来破坏这一桩姻缘。

    当人们晚间聚集在金先虎家看电视的时候,他当着众人的面声称自己的侄女金德兰已经过了出阁的年龄,要是有哪家的伙愿意被招赘至金家,他这位当大伯的愿意给侄女婿发两千元的红包。

    那个时候,除了胡显荣集资建烧锅的时候见过两千元长什么模样,普通庄稼人一辈子也没挣到过那么多钱。

    人们关注的焦点立马从电视剧转移到这个大红包身上。都在议论和羡慕那位即将出现的幸运伙,不仅可以抱得娇妻,还能获得一笔大家想都不敢想的钱财。

    尽管条件是给金先明家当赘婿,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但很多年长一点的人仍然为自家没有适龄的后生而懊悔,仿佛失去了一笔巨款一样。

    金先虎的承诺被人很快传遍银竹村甚至水河上下游。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果然就有好几拨媒人带着五色大礼前往金先明家提亲,称男方愿意到金家当上门女婿。

    金先明许久没有再见到上门提自家女子的人,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惊掉下巴,但很快就从其中一拨提亲的人口中得知了原因。

    他清楚长兄金先虎的用意,心想大哥为阻止胡显荣和女儿金德兰的婚事,真舍得下本,虽然对他的做法感到厌恶,但也只能藏于心里。

    银竹沟里两位有名的唱歌郎还为金先虎的承诺编了一首歌,在烧锅工的空隙里,站在自家的田间地头唱道:

    “娇兰女子不一般,一心只招上门汉,便宜哪家好后生?娶得娇妻还拿钱;谁生女不如男,父母有钱就是胆,招得女婿上家门,婆家还看娘家脸。”

    胡显荣万万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到金先明家当上门女婿的言论竟然引起轩然大波。

    在金先虎答应许以金德兰的赘婿重金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金先明已经默默选定自己的消息。显荣肩上的压力已经赶超前段时间烧锅遭遇的停工事件。

    胡显荣正在将酒水往拖拉机上搬,余运现来到他身后低声问道:“显荣,你听金德兰的事了没有?她大伯放出话来,谁要是到金先明家当上门女婿,他愿意给两千元红包,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我们银竹沟里也只有你最合适,你要不就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余运现当然只是和胡显荣开了个玩笑,他在心里认定,胡显荣这样年轻有为的后生是不会答应给人当赘婿的。不料他这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激怒了胡显荣。

    胡显荣将一壶酒重重地扔在车斗里,在哐当一声巨响之后,酒壶裂开一道口子,酒水顺着车斗的缝隙流淌到地上。

    余运现知道自己惹怒了胡显荣,但不知对方气从何来,见酒水不停往地上淌,他赶紧跑到烧锅作坊里取来一个大搪瓷缸将其接住,嘴里不停念叨:“这都是粮食精,土地公公也喝不了这么多,我接下来沉淀一下拿回家解解馋。”

    胡显荣压在心里的怒火被余运现的这个滑稽举动浇灭,只低声恨恨地向这位孤人叔叔了声:“运现叔,你就放开喝吧,等你喝够了,双腿一蹬,两眼一闭,我们明天就都到你家喝酒坐席来,看你还怎么口无遮拦地在田间地头唱那些酸歌辣词?”

    余运现倒也不生气,不顾搪瓷缸子里还漂浮着一些灰尘和泥土,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刚从拖拉机车斗下接来的烧酒。

    吧唧着嘴巴道:“要真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只遗憾我这年龄太大,给人当上门女婿都没人要,不然还可以去找个有钱的老丈人。”

    胡显荣见余运现仍然嘴巴不饶人,心里的火焰再次升起,“赶紧到烧锅去照看炉火,要是煮坏了酒,你的棺材本都不够赔的。”余运现这才笑呵呵地折身走进酒烧锅大门。

    胡显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拖拉机上,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他对自己答应给金先明当上门女婿的事情感到懊悔。

    但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大家的非议。

    他终于能理解为何自己将准备到金家当赘婿的事情与余兴彩的时候,对方竟然怀疑他是为了金先明的家产。

    毕竟他家和金家相比,家境差距仍然不,就算显荣长着一百张嘴,也辩不清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

    他没有开动拖拉机外出给人送酒,而是直接到烧锅设在村委办公室的账房找到金德兰。

    德兰见胡显荣低垂着脑袋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她给显荣沏了一杯热茶,两人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金德兰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道:“显荣,你黑风丧脸的,是来找我讨债呢?”

    胡显荣也知道,即便心里有一肚子火,也没法撒向面前的金德兰,也不顾茶水还有些烫嘴,端起来猛喝了两口,“德兰姐,你不会也认为我答应给你家当赘婿是为了你们的家产吧?”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生气呀,我还以为是烧锅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就算是为了家产又能怎么样呢?

    最近到我家提亲的好些人不就是为了我大伯的红包而来吗?难不成别人啥就是啥,要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成了为别人而活的傀儡?”金德兰倒也把事情看得很开,如是开导胡显荣。

    显荣知道,金德兰前些年经历了被姜忠学悔婚的事情,给她造成的伤害或许比自己当下面临的流言蜚语更大,也就能理解她为何能够如此乐观地面对这些事情。

    他被金德兰的一席话得茅塞顿开,心里的石头立马落了地,转怒为笑地向金德兰道:“德兰姐得在理,看来我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找你就对了。”

    金德兰很欣赏胡显荣的率真,继续调侃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为了家产才答应来我家当上门女婿,但也想知道真实原因,难不成是贪图姐的美貌?”

    胡显荣的脸刷的一下红得跟包公一样,他当然不能出自己娶金德兰是因为怜悯,甚至是因为自责,只得低头不语,用沉默来应对金德兰的戏谑。

    德兰被胡显荣害羞的神情逗笑,从抽屉里取出余兴彩交给她的那本留言册,起身递到胡显荣手中,道:“没想到你还挺受女孩子喜欢,要是姐再年轻几岁,也会中意你这位年轻伙。”

    胡显荣一眼就认出了那本留言册,心想金德兰该不会是为这事而心生醋意,故意刁难自己?

    他连忙解释道:“德兰姐,你可不要把那些内容当真,我们当时都还是孩子,哪懂得什么男女之情?”

    金德兰再次忍不住大笑,“你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不是还要娶姐当媳妇吗?”

    金德兰想到了土地包干到组的那年,胡显荣来家拜年时的热闹场景,不觉心头一酸,停顿了半刻继续道:“越是孩子,感情越真挚。姐得感谢你喜欢我这么些年,但我的态度和当年一样。你长大时,姐就老了,所以我不能给你当媳妇。”

    金德兰的态度倒是让胡显荣大吃一惊,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和她父亲金先明达成一致意见,她就不会拒绝,没曾想到万事俱备,东风却已缺席。

    他有些难堪地向金德兰道:“德兰姐,可是我和你爸已经商定妥当,只需找个吉日就给我俩完婚。”

    “孩大不由娘,更不由爹。我相信你决定到我家当赘婿的时候,你母亲一定也是再三反对,最后还不是由了你?

    现在不是还没定下日子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姐自有算。

    你可要好好对待我这位表妹,别看他风风火火的像个伙子,其实旺夫着哩,你家祖坟真是埋得好,让你捡着这么大一块宝。”金德兰不再调侃胡显荣,而是一本正经地向他表明态度,对他做出叮嘱。

    之前决定娶金德兰,乃至后面服自己和母亲,答应到金先明家当上门女婿,胡显荣的内心经历了无数煎熬和挣扎。

    他当时更多的是出于对金德兰的内疚和丝丝怜悯才做出那个决定,但当金德兰出对自己的态度时,显荣反而感到有些失落。

    他觉得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别人,而没有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和想法。

    如果早一点和金德兰有过感情交流,两人之间就不会发展到当前的一步。

    胡显荣站起身来,将那本厚厚的留言册捧在手中,他想起余兴彩曾经两次给自己过同样的话,认定他和金德兰不是一路人,很难走到一起。

    他在心里责问自己,在对待男女之间的感情方面,是否真的出了问题,缘何一个女子都能看透的事,自己却把它弄得一团糟?

    不管怎样,胡显荣认为,他在和金德兰的交谈中还是收获了很多,不仅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想法,也学到了她那乐观处事的态度。

    从她的办公室出来后,胡显荣不再被那些闲言碎语困扰,当有人再次跟他提起金家招赘上门女婿的事情时,还迎合着对方谈笑取乐。

    金先明也十分担心胡显荣会被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困扰得乱了心智。

    因为他心仪这位准女婿已经很长时间,甚至在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半个儿子。

    他主动找到胡显荣,希望用自己的言语来宽慰他。胡显荣也知晓金先明的用意,只自己根本不在意外面的传言,还反劝金先明要放宽心,不要为流言困扰。

    金先明没想到显荣竟能如此豁达,心里对他的喜爱程度扶摇直上,每次在烧锅教授他撒酒曲的时候就格外用心,将自己多年总结出来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经验想尽办法悉数教与他。

    胡显荣也很上进,没多长时间就熟悉了其中的门道,可以独自完成那道被大家看做技术核心的任务。

    这样一来,金先明就索性不再参与烧锅的生产,转而为女儿金德兰的销售工作帮忙,动用他的一切关系,将销量再冲上一个台阶。

    自古有云: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金先明一插手烧锅的销售,就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从那之后,胡显荣和徐顺娃俩人开着那辆破旧拖拉机从早忙到晚,对方还嫌他们送酒的速度太慢。

    人们都在惊叹,胡显荣的烧锅在经历短暂的熄火停工之后,红火的日子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