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岑熙此刻正蹲在街角墙根,盯着斜对面的那座宅子发愣。
就在前些日子,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飞花阁“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陵德湖。自己这又是帮忙照顾人又是演戏的,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屋里翻翻迟鹤亭的那些手札书籍,要多安分就多安分,没道理江无昼翻脸不认人。
岑熙也不傻,他察觉到了飞花阁内部暗潮涌动,再想到先前听来的那些旧事,加上不久前那条针对江无昼的禁足令,轻易便得出了结论:江无昼陷入了不的麻烦。
他一琢磨,觉得这必须得让迟鹤亭知道才行,于是提笔,将近来发生的波折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下来。
当初约定的最后一个传书地点,是阙月山附近的飞花阁联络点。既然晌清欢想对江无昼不利,那这封信绝无可能被平平安安地送到迟鹤亭手里。
岑熙咬了咬笔头,思忖片刻,揣上信去了离陵德湖不远的天水镇,找了个不起眼的镖局,委托他们把信送到阙月山,还付了大笔的钱,要他们在飞花阁联络点附近蹲人,务必将信交到迟鹤亭手里。
做完这些,他心里稍感安稳,便开始在天水镇上四处溜达,闲逛起来。
据天水镇北有一座鬼宅,当年也不知是哪位富家公子随手买下了这雕梁画栋的漂亮宅院,一直空置着无人理,仿佛遗忘了般,任由它逐渐破败荒芜。
分明是无人居住的宅子,夜半时分却偶尔会亮起一两盏灯,传出幽幽的低泣或惨叫来,令人渗得慌。
一听镇子上还有这般吓人的地方,岑熙立刻来了兴致,摩拳擦掌,只身前往镇北找着了这座鬼宅,还绕着转了一圈,想着找个地方翻进去瞅瞅这装神弄鬼的“鬼”。
谁料鬼没撞见,倒是在附近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方怀远。
只见那宅子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将方怀远迎进去之后,又关得严严实实。岑熙在墙角蹲了许久,都没等到这家伙离开,登时纳闷起来。
方怀远离开陵德湖也有些日子了,没回白云派不,还出现在了天水镇上无人敢靠近的鬼宅里,进去后又没声没息的,半天不肯出来,着实古怪。
他从街角探出头,见四下无人,悄悄摸摸地靠近那扇不起眼的门,将耳朵贴上去,听了片刻,没听见什么动静。
轻风拂过,云彩散而复聚,从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一晃而过,墙根草丛里倏地闪过一丝亮光。
岑熙眯起眼睛望了望,看不清是个什么玩意,便挪过去扒拉了两下,从墙根底下翻出了半截琉璃莲花坠,雕工精湛,连荷花瓣上的纹路都细细雕琢了出来。
然而这坠子模样颇为眼熟,似乎还有另一支花,是对并蒂莲花缠枝的模样,并非孤零零的一朵。
“这是……江公子的那个琉璃坠么???”
记得当初自己还好奇问过那琉璃莲花坠的来历,江无昼笑了笑,只是别人送的,也不是谁,将原来略有褪色的流苏取下来换掉,珍而重之地重新把坠子挂回了腰上。
这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在这里?
岑熙盯着手里的半截坠子,大感不妙。
鬼宅里头到底有什么!?
方怀远轻车熟路地进入某间偏房,关紧了门,绕过一堆积满灰尘乱七八糟的东西,拾级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了杂物堆里。
这宅子底下,竟藏了一间的地牢。
烛火幽幽,投在石墙上的影子随着脚步,掠过一排排血迹斑斑的刑具。
冰凉的石砖地上,灰扑扑的白色身影听见声响,动弹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江公子,别来无恙啊。”方怀远开牢门,蹲下身,粗暴地拽起地上逶迤着的黑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笑吟吟道,“我从陵德湖那边得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江无昼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方怀远微觉恼怒,似乎被眼前这人看轻了般,收敛起笑意道:“看来江公子并不想听什么好消息。你莫非以为晌清欢会来救你?白日做梦!”
“你为何要将我掳走?”
“前不久那位阁主大人还当众落了我的面子,你为何?飞花阁越乱,我自然越是高兴。”
“飞花阁?”江无昼一怔,终于有了点反应,“飞花阁出什么事了?”
方怀远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告诉他这两日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道:“白衣无面叛出飞花阁,我们的晌阁主大发雷霆,气到旧伤复发不得不闭门静养,于是又请白云派帮忙一同捉拿叛徒。整个陵德湖都乱成一锅粥了,比洗尘宴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真热闹得很!”
“叛徒?”江无昼似乎被这个字眼刺痛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站起来,望向长廊尽头那点微弱的光亮,喃喃道,“我昏迷多久了?”
方怀远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跌坐在地,觉得大失面子,恼羞成怒:“你、你……”
见他此时的模样比自己还多几分狼狈,江无昼摇了摇头,略带讥讽道:“方怀远,若你背后没有白云派撑腰,不过就是个寻常纨绔子弟。竟还觉得清欢对你不够客气?”
“放屁!慢着,你谁??”方怀远瞳孔微缩,一骨碌爬起来,眼神逐渐凶狠,“你喊我什么!?”
“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藏得很好?”江无昼心思百转,借机试探道,“你背后应当不止有白云派。据我所知,你还与玄宗宗主方鸿轩关系不浅,又跟暗堂牵扯不清,来历不明,也不知姚掌门是否清楚自家门下收留了条别人家的狗。”
辛苦经营多年的身份遭人一语道破,方怀远又惊又怒,心慌不已,当即抽出腰上的软鞭,“噼啪”一鞭子甩下去,登时皮开肉绽。
挨了好几日的饿,江无昼本就有些虚弱,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抽,几下便被抽得滚倒在地,动弹不得。
方怀远越想越气急败坏,手上的鞭子舞得呼呼生风,伴着响亮的喝骂回荡在石室中,不堪入耳:“……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被老阁主养了几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少阁主了?一天天披着别人的皮用着别人的脸,到底,你也清楚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
锁链碰撞着发出的叮当脆响,血迹在白衣上洇开,染得鲜红一片。江无昼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昏迷了般,毫无声息。
方怀远骂了半天,手都酸了,便扔开鞭子,一脚踢得他翻过来,道:“装什么死!”
江无昼挨了一脚,依然没什么反应,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呼吸急促却又微弱,活像条上了岸的弹跳着垂死挣扎的鱼。
方怀远这才想起来,算算时间,离上一次喂下药丸已经过去三日了。
他忽然不恼了,慢悠悠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模样奇特的瓷瓶,晃了晃,让里头的药丸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笑起来道:“江公子,我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你肯为我办件事,这瓶解药我便双手奉上。如何?”
“……是你?”
描着这样纹路的瓶身并不常见,至少在江无昼看来,绝不可能忘记——与很多年前晌清欢“好心”送给自己的药一模一样。
方怀远凑近道:“你什么?”
“是你……给他的?教唆他……”
“什么话,是晌清欢自己跟姚掌门要的。他都如此害你了,你还要为他开脱?那可真是情深义重,叫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方怀远摇头,故作惋惜道,“就在前两日,晌清欢亲口下的命令捉拿叛徒,若有反抗,就地处决。啧啧啧……”
窒息带来的痛苦愈发厉害,江无昼几乎听不清他在什么,在脖颈上抓出道道血痕,不得解脱,又去抠挖地上的石缝,抠得指尖鲜血直流。
方怀远追问道:“考虑得如何了?”
江无昼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方怀远喜出望外,赶紧又靠近了些,不够,再凑近稍许,终于听清了他在什么。
他:“……滚。”
作者有话: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方某人又出来作妖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机智的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