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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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魂殿内,顾渺卸去易容,伏在灯下仔细地看着字条。

    “上面写了什么?”

    “方怀远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消息瞒得很死,我们尚有时间。”顾渺将纸条放在灯焰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没纸张,猩红明灭,灰飞无痕,“阿迟,蚀骨香解药可有眉目了?”

    “没有。”迟鹤亭有些焦躁地敲了敲桌子,“你,我会被方鸿轩控制乃至失去记忆,皆是因为蚀骨香。但那不是毒,应该是一种蛊。虽然黑巫起源于蛊术,可玄宗内几乎没有关于蛊的记载,从何找起?”

    前世方鸿轩的那句“蛊虫将死”成了唯一的线索,不过也仅止于此。

    “我想偷偷去方鸿轩那找……”

    “不行。”迟鹤亭断然道,“你把我上次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既不让我去寻蚀骨香的解药,也不肯让我炸了九塔药库。”顾渺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伸过手去轻轻拽住一缕乌黑油亮的长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迟,你到底哪边的?”

    “九塔药库一旦炸毁,除了你,谁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若让我先行离开,方鸿轩很快就会察觉端倪,到时候你便危险了……”

    “知道知道,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顾渺拉长了音调,站起身来,绕到背后抱住他,探头在他脸颊边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手指不动声色地摸上了后颈,往下一压——

    迟某人一瞬汗毛倒竖:“顾渺!”

    习武之人极其忌讳这种威胁,若非身后站的人是顾渺,早就被自己下意识一抬手放倒了。

    “开玩笑的。”顾渺低笑了一声,松开手,“但是阿迟,你若继续固执下去,我未必不会这么做。无昼交给我的是足以个毁掉玄宗的周密计划,你不想让我冒一丁点风险,那还不如指望方鸿轩发癫自刎。计划不成,你我统统得交代在这里。”

    迟鹤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少顷,他低声道:“你先别忙着九塔药库的主意,药傀儡的数目,我会想办法。”

    “无昼,唯有玄宗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脱身。起码,嗯……要放出一百五十余头药傀儡,再毁掉前山数十间炼药房和药仓,让整个玄宗乱到自顾不暇才行,否则只能铤而走险去炸九塔药库。”

    “前山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利用身份之便,拿到了守卫轮班表,好让飞花阁暗桩到时候将部分药材包替换成石硝和硫磺。至于药傀儡……”迟鹤亭颇为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话到嘴边,心思一转,不想让顾渺徒生担忧,便改口道,“区区一百五十余头,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顾渺凉飕飕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又准备把手往他后脖子上伸,“果真不成问题?”

    “你还上瘾了!?”迟鹤亭警惕地捂住脖子,面上浮现出薄怒,“顾三水我警告你,不许做这种危险举动,再有一次,我绝不会轻易原谅,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唔!”

    顾美人挑眉,直接坐进他怀里,勾着脖子便吻了上去。

    “嗯……三水,你……”

    他弯了弯眼睛,笑容比窗外的明月还要亮堂,伏在耳边悄声道:“是你骗我先的。我都没恼,你恼什么?”

    迟某人无法反驳,只能憋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揽住顾渺的腰,免得他坐不稳掉下去。

    顾美人懒懒地往他肩上一靠,道:“阿迟,你瞒不了我的。药傀儡炼成之后,还需要源源不断的摧魂水煞喂养。你不肯告诉我也无妨,我早已查清了药傀儡每日所需的毒物数量,以你的能力,顶多养得起一百三十余头。”

    “……我会想办法的。”

    “八十余头药傀儡已经让你寝食难安,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这一百五十来头,你是算把自己也喂给他们吗?”顾渺忍不住伸手掐住了他的脸颊,“阿迟,你都瘦了,睡觉抱起来都硌得慌。”

    “唔、松嗖……”迟鹤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腾地红起来,“睡睡睡,你怎么……怎么总惦记着那档子事。”

    “……”顾美人差点被他神奇的回路给气笑了,“我是在担心你!”

    迟鹤亭将信将疑地量着他。

    毕竟自家阿渺是真的既贪嘴又精力旺盛,自己近来也确实因为忙着炼制摧魂水煞把人晾了半个月,欲求不满也是正常……

    顾渺哪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懒得争辩,干脆往床上一躺,舒服地了个滚,扯了扯被滚乱的衣衫,冲他一眨眼睛:“阿迟,我看分明是你在馋我。”

    迟鹤亭沉默地盯着那半开的衣襟,忽然跟着爬上床,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俯身吻了下去。

    顾美人猝不及防,溢出两声细碎的低吟,伸手抵在他的胸口,企图逃出来:“今晚不行,阿迟,……正事呢……唔……”

    “正事已经在做了。”迟鹤亭扣着他的手,吻住眼角的蝴蝶印记,慢条斯理地拽住了那件碍事的衣物,“三水,我想你了。”

    事情逐渐向着失控的深渊滑落下去。

    开弓之箭,再难回头。

    顾渺逃脱不得,吃了大亏。

    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枕边,额角汗水微湿。

    青色锦被翻滚,绫罗帐幔之中春色弥漫,窗外树梢上倦鸟惊掠,发出几声婉转啼鸣。

    顾渺兴致不高,好在迟鹤亭也不勉强,在他哑着嗓子开始推拒之后,便将人抱去清洗了一番。

    月色微黯,东方将。

    顾渺困倦酸软地枕在他胳膊上,眼皮子直架,恨不得直接睡死过去。

    迟鹤亭放平了胳膊,好让顾美人躺得更舒服些,低头啄了啄他的鼻尖,揶揄道:“现在可以正事了。”

    “……哼。”

    “在想什么呢?”

    顾渺不高兴地想翻个身,翻了两下没能翻过去,反倒弄得自己腰酸不已,气得忍不住蹬了迟某人一脚:“都怪你!”

    “怪我怪我,是我不好。”迟鹤亭吃得心满意足,怎么着都不恼,开始变着花样哄被吃生气了的顾美人,“三水,你听我,蚀骨香的解药并非毫无头绪。”

    “哦?”顾渺一下子被吸引过来,忘了自己还在怄气,眼巴巴道,“你有线索了?”

    “算是吧。我原本是闻不见蚀骨香的味道的。但自从遇见你之后,那香味逐渐无所遁形。”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被抹去记忆时,那浓郁得几乎要腌进骨头里的味道,迟鹤亭依然心有余悸,“若有什么不同,便是我沾过你的血。”

    “我的血?能解蚀骨香毒?”

    “只是猜测……”

    “那一试便知。”

    顾渺立刻爬起来,磕磕绊绊地下了床,就要去拿墙角挂着的剑,被迟鹤亭一把按下,哭笑不得道:“莫急,先听我完。”

    “没事,先给你放点血出来……”

    “三水!”迟鹤亭赶紧抱住他的腰,把人拖回床上,被子一卷裹得结结实实,省得他再胡来,“蚀骨香是蛊,我听闻蛊虫会产生毒素来麻/痹宿主,即便你的血真能解蛊毒,那也只是解了虫毒,治标不治本。”

    顾渺试图重新爬起来,努力两下,又连人带被摔了回去,皱起鼻子,嘟囔道:“至少有用。”

    迟鹤亭安抚地拍了拍那蠕动个不停的被子卷,沉吟片刻,道:“三水,我曾听方鸿轩过‘蛊虫将死’这句话。”

    “蛊虫将死?怎么个死法?”

    “那是……过去的事了,他曾丧心病狂几次三番抹去了我的记忆。直到最后那次,被我无意中听见了这句话,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这话没头没尾的,我想了许久,还是没能想通。”

    顾渺咬着被角思索起来:“难不成,这玩意用一次死一次?不对啊,他有那么多蛊虫的话,何必非得逮着你一个人薅?怎么不给我也来一只?”

    “瞎什么。”迟鹤亭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不许乱。”

    顾美人费劲巴拉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挪出来,摸了摸额头,忽然道:“阿迟。”

    “嗯?”

    “这种蛊虫肯定珍贵且稀少,不准只有用在你身上的这一只,所以用蚀骨香,并不会让蛊虫死亡。”顾渺认真道,“但这不会死,究竟是一时不会死,还是一直不会死,差别就大了去了。若你能肯定,方鸿轩是在最后一次时才无意间透漏了那句‘蛊虫将死’,那么这个蚀骨香,有八成可能对蛊虫来确实有毒,只是一时并不致死。”

    迟鹤亭的目光凝滞住了:“你是……方鸿轩不能无限制地对我使用蚀骨香,一旦毒素积少成多,蛊虫就会死亡,他便无法再控制我了?”

    “对。”

    迟鹤亭迅速回忆了一遍前世和蚀骨香有关的蛛丝马迹,眼里逐渐迸发出光芒:“我怎么没想到,难怪他要杀我,是因为蛊虫死了,原来如此!一切都得通了,蚀骨香本身既是毒,却又能驱蛊……没错,蚀骨香就是解药……一定就是解药!三水!你、你真是……”

    “真是太聪明了。”顾渺也忍不住夸了夸自己,再顺手揪住兴奋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的迟某人,“方鸿轩把蚀骨香放哪了?”

    “他的寝宫里有暗道,通往一间密室,里面有他经年累月收藏起来的绝品毒物,蚀骨香极有可能就在那里。那地方连我都不曾进去过,但我记得开启的方法。”

    “太好了,我明日就去……”

    “不行。”迟鹤亭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往后捋了把头发,拍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鸿轩下月初时会来炼魂殿视察,到时我将他拖住,你趁机去找蚀骨香。千万心,寻到之后给飞花阁暗桩信号,让他们引爆石硝和硫磺,放出药傀儡。我会在玄鸟斋旧址等你,咱们俩一起逃出去,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起来很好。”顾渺摸了摸被亲肿了的嘴唇,给他泼冷水道,“但你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将药傀儡数目翻倍,不会真算以身饲虎吧?”

    “要量又不要质,可以掺点儿假。我回头研究下,包管谁也分辨不出来,药傀儡吃了都满意。”迟鹤亭自信满满道,“对了,三水,你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开个卖假药的铺子养家糊口?”

    顾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