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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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侧。

    难怪那天晚上阿遇会那么抗拒他的触碰,  现在回想起来...裴应声垂眸,看着攥出血丝的指尖,这点疼,  哪里能和针在肉里搅动的痛意来的折磨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一究几乎是吼着完这句话,  却还是觉得不解气,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家的货车,秦老师怎么会在医院躺着,如果不是因为秦老师在医院,  遇怎么会出来工,他现在没办法弹钢琴了,他甚至坐在钢琴凳子上就会发抖!”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你知道不能弹钢琴对他来意味着什么吗!他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维也纳!你知道他为了那一天准备了多久!钢琴是他的命,手也是他的命,他把你看的比命都重!你是怎么...”

    赵一究的话还没完,  就被肖凌捂着嘴往外拖,  “你大爷的!让我嗦...”

    裴应声拧眉,原来他在阿遇的心里,竟然占了这么重的分量。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到底有什么意义。

    赵一究后来什么裴应声听得有些恍惚。

    他阿遇不能弹钢琴了?

    他应该是在谎,  那天阿遇还给他弹了一首C大调。他明明记得,那首曲子阿遇并没有弹好,  但是确实是会弹的。

    裴应声想,他一定得把阿遇找回来,钢琴买,演戏也行,  阿遇要是喜欢猫,  他再问余姚要几只。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庆幸,好在阿遇还爱他,  他还有回头的余地。

    “祖宗你别了!”肖凌把人拖到外间,示意阿睿摁着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秦墨那事跟我们裴哥确实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遇,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别碰我!你们这么大的权利,难道连个人也找不到?消费记录呢你们查过吗!”赵一究猛地甩开他们的桎梏,去你妈的什么蚂蚱,谁要跟这些恶人一条船。

    “那也得他消费了才能查出来,”肖凌头都要疼死了,“他妈的遇自己的私卡就买了一根火腿肠,还不是人吃的,要这么起来还是在你家餐厅门口买的,我能是你把他给藏起来了吗!”

    肖凌这会儿恨不得给赵一究跪下,“你再仔细想一想,遇有没有可能,是去了其他的地方,或者除了你,他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的朋友,可以话的那种,也行?”

    听着肖凌的话,赵一究反应了一会,整个人突然一愣,怔怔看向肖凌,他怎么就忘了明街那个服务生,叫什么来着。

    “还真有?!”

    赵一究懵懵点头,好像也算。

    ...

    江安遇被人丢在床上,维也纳‘蹭’的一下扑在他身上,对那些人龇着牙,发出一阵阵低吼。

    等那些人离开了,它又用脑袋顶着江安遇的胳膊,‘喵喵’地叫着,见他没反应,又去拱一拱他的侧腰。

    江安遇像是疼了,忍不住往后缩一缩,终于有了反应。

    他吃力地挣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越发消瘦的维也纳,把猫往怀里揽了揽,隔着手背都能感觉到猫瘦的骨头也要凸出来。

    他钻心地疼。

    那些人,他背不出那些语文书,就不给维也纳吃饭,可是等江安遇真的一篇一篇的背会了,他们又,背的磕磕绊绊的,不算。

    江安遇急的跟他解释,甚至用上了手语,‘我讲话,就是,这样,的。’

    ‘我,的猫还,,会,饿死。’

    ‘给,给饭。’

    然后那些人就会,明明是你自己来治病的,所以你现在不治了吗,大家都会嘲笑你这样话的。

    江安遇红着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碗里的肉,他不治病了。他跟那群人,他只有这只猫了,能不能把多余的钱退给他,他不治病了。

    这个时候,那些人又会特别温柔地笑着看他,摇摇头不能退钱,也不可以不治病哦。

    于是江安遇开始把他每天的馒头藏起来,偷偷拿给维也纳,后来被发现了,于是他们每天看着他喝完那些清汤寡水才放他走。

    江安遇看着他们把自己的门锁上,使劲拍着门,哪管他嗓子都喊哑,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后来又觉得他咿咿呀呀敲的声音太吵了,于是一群人摁着他了镇静剂。

    这时候他反应再慢,也知道不对劲了。

    昨天他被带着统一去五层的集体餐厅吃饭的时候,借口肚子疼想要喝点盐水,去了后厨之后他想借做饭大妈的手机给家里人个电话,可他只记得裴应声和秦墨的号码。

    秦墨还在病房躺着,他只能裴应声的电话。

    电话摁出去的那一刻,他害怕的手都在抖,整个人蜷在后厨的角落里,祈祷那些人来的再迟一些。

    裴应声好多次不接他的电话,他害怕这次也是,可是他的维也纳要死了。

    想象中让人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那头还没来得及拨通,身后突然蹿出几个人,他被那些人控制着胳膊,哪管他挣扎地再厉害,还是被摁在原地了一管镇静剂,眼睁睁地看着那通电话被人挂掉,然后连手机也摔了出去。

    “下次加量,看着挺轻,力气不。”几个人围着他些有的没的。

    药水迅速麻痹着他的神经,江安遇这会儿连眼泪也掉不出来,只是看着那通被浸泡在外面水池里的手机,忍不住想,要是师兄在就好了,要是师兄在,他永远不用担心电话会被挂掉,永远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抓走了。

    那些人把他关在黑黑的房子里,没有水也没有光,只有头顶的铁窗,偶尔透出一点点的月光进来。他在里面呆了很久,紧紧闭着眼睛把自己缩起来,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裴应声,那些鬼不会来找他的,也不知道他的是不是真话,但是裴应声真的经常骗他。

    他想起来很多事情,好像每一件都和裴应声有关。人都死前总会回光返照地想起很多事情,江安遇想,他是不是要死了,死了他就去不了金.色大厅了。

    后来久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门突然开了。

    那个院长看了一眼瘫软在墙角的江安遇,了句‘给104送回去’。

    那时候他还在想,104是谁,他可真幸运,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等到几个人把他抬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哦。

    原来他就是104啊。

    那群人用担架把江安遇架起准备走的时候,院长忽然喊停,看着他腰侧露出来的纹身,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情他忘了。

    江安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维也纳,皱着眉,再后来他怎么了?

    京郊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江安遇昏昏沉沉地靠着墙想,高考那年裴应声把他带到自己的工作室那会,连暖黄的灯光,都是热的。

    等到第二天被喊醒的时候,维也纳已经不在他怀里了,一只猫安安静静地缩在床的一角。

    “104,出来背书。”

    江安遇‘哦’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怕惊到睡着的猫,只是把薄被往它那块拢了拢,盖住它,然后才出去。

    ...

    宋清沅手头上正在准备的一部剧是恐怖题材的侦探系列电影,选址在医院,主角是一个总被人认为是精神病的天才。

    比来比去,他还是觉得京郊这里的医院比较有年代感和氛围感。他和院长一拍即合,院长想着正好给医院提供一点知名度,表示医院这边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宋导!过来吃饭了!”

    宋清沅正忙的和演员讲剧本,没搭理他,“你这块演的还是有问题,精神病人的世界你了解过吗?”

    主演徐清是娱乐圈的新面孔,知道宋清沅一向把戏看的比命还重,这会儿他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那您能带我去医院五楼看看吗,我自己的话,进去可能不太容易。我听五楼是精神科,我想去研究研究他们的状态。”

    宋清沅点头,顺手接过饭盒递给他,徐清见他也不吃饭忙推辞道:“谢谢导演,我就不吃了。要不趁现在咱们过去,我听他们活动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两人一块走到五楼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吃饭,宋清沅指着面前这一群用铁门隔着的精神患者,“演戏最重要的不是揣摩和模仿,最重要的是成为那个角色。你现在对这方面不了解,先观察吧,你自己感受感受,哪一个更贴近你要演的角色。”

    徐清点头,目光在这群人里搜寻一圈,有人高举着筷子插进米饭里,嘴里还在咕咕叨叨喊着什么,有人干脆丢了筷子狼吞虎咽地用手吃饭,甚至还试图丢掉别人的筷子,这场面一时间除了滑稽,竟然还有几分热闹。

    “我觉得这里可能没...”徐清话还没完,忽然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深深吸引了目光。

    那青年跟他要演的角色并没有多贴近。

    相反来,他们更像是两个极端,他的角色有多疯狂,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生就有多安静。

    背影瘦削挺拔,握着筷子的指尖似乎也透着白皙的光。

    而且,他和这群人最大的区别,是他的脸特别干净,脖颈也白,病服对他来并不合身,袖口处被他挽着,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却处处都透着干净。

    乍一看,怎么都不像是有病的人。

    在这一群狂魔乱舞乱叫嚣的餐厅里,他隔着那群人很远,乖巧的不像话,像是个不沾染尘世的仙子,与这里格格不入。

    徐清一时间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进来。

    宋清沅见他沉默,以为他找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背影...他只觉得耳边恍惚有一道惊雷乍起。

    那个背影他绝对不会看错。

    他从秦墨口中得知这孩子是有轻微自闭症,但也绝对没要紧到送进精神病院的地步。如果秦墨还在,他一定不会把遇送进来。

    宋清沅皱眉,他最近忙的拍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他了,所以秦墨出车祸以后,在江安遇身上发生了什么。

    “遇!”宋清沅冲着角落里喊了一声。

    然而坐在那里的仙子像是没听见一样,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遇!”宋清沅拍着铁门,以为是隔得太远没听到,于是又喊了一遍,瞬间吸引了一群精神患者的注意,他们觉得好玩,也跟着‘玉’、‘喻’地喊。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又嘈杂又聒噪,却始终没能让他回头。

    厨房大妈见他太吵了,于是从厨灶里出来,用大铁勺敲了敲铁门警告那些患者,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指着角落里吃饭的青年,“喊他是吧?”

    “104!”

    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里,‘104’三个数字显得格外清晰。

    青年微微一怔,放下手里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