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夕阳 她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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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顶】[已确认]林后和南部之光惨烈BE。

    【置顶】[已确认]林后为救老父亲决定只身前往永夜森林,去当魅魔的新娘。

    主楼:没想到林后冷酷无情浪荡一生,居然还有个父女情深的人设。怎么呢,心情挺复杂。

    1楼:占。

    ……

    18995楼:所以我从教育女儿要洁身自好,要自爱。看见林湘的下场了吧?女孩子不检点会有现世报的,现在社会的风气越来越乱了。

    18996楼:楼上是高校生吗?这几天到底来了多少中年油腻男?

    18997楼:抬头看一眼新增会员, 我瞎了。

    18998楼:林后一手把地区性众高校生专用圈子造成高流量全年龄论坛,真就不可复制的传奇。

    18999楼:我的感想和楼主差不多, 就挺复杂的。她活该, 她也可怜。

    19000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19001楼:女人水性杨花玩弄男人是会遭报应的, 现世报。

    19002楼:[引用18995楼,19001楼……]举报这两厌女狗, 管理员快来干活!

    19003楼:我怎么觉得大快人心呢?海后荡.妇最后落到淫棍恶魔手里,好好笑。

    19004楼:苍天饶过谁系列。

    19005楼:楼上几个人积点德吧,她也就一18岁姑娘,人都快死了,能别那么嘴贱吗?

    19006楼:就我一个人对她爸有意见吗?换作是我,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女儿被魅魔糟蹋, 太惨太恶心了。

    19007楼:回楼上圣父,林后是自己要去的。百善孝为先,她本来就该去,什么样的女儿能眼睁睁看着亲爸受尽折磨而死?那样的女儿白生了, 白养了!

    19008楼:这几天的剧情简直离谱,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19009楼:展文豪在下面等着林后呢[阴险坏笑.jpg]。

    19010楼:千言万语就一句,林后走好。下辈子别浪啦,做个好女人吧。

    *

    陆军学院指定武器售卖点。

    林湘刚走进去,两名店员立刻认出她,眼角余光不停地偷瞥悬挂的电视屏幕。

    电视台放的是林湘准备牺牲自己救父亲的新闻。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她在这个城市人尽皆知。

    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

    他先注意到林湘身旁高大的男人,诧异:“这不是湛南吗,你有两年没来了吧?”他笑笑,“以前你每年暑假去陆军学院进修前,都会来我这里一趟。最早的时候,你才几岁呀?就比我的腰高那么一点。”

    湛南没什么。

    从离开秀景苑的家,他就没开过口。

    老板感慨:“唉,你妹妹的事我也听了,可惜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有这份勇气和孝心,也是难得。”

    林湘:“我要长剑。”

    老板这才将目光转向她。

    姑娘非常漂亮,一张脸蛋艳若桃李,天生尤物。她穿着清凉的裙子,腿修长匀称,脚踝纤细。

    这不就是那位自愿送死的傻丫头吗?

    ……南部之光的继妹。

    林湘抬手一指:“那把给我试试。”

    老板却问湛南:“你算陪她去暗之国?她……她今天精神还行吗?就这么带她出来没关系?”

    新闻林湘疯了。

    “你别烦他。”林湘失去耐心,重复,“我要上面那把剑。”

    那是一把宽刃重剑,剑柄镶有宝石。

    男店员取下来,双手抬着仍感吃力。他托到湛南面前,:“今年陆军学院的毕业生购买最多的就是这一款——”

    林湘取过来。

    老板急道:“心!太重你拿不动,手腕会受伤!”

    林湘不理他,直接走到试武器的角落,那里有几段又矮又粗的木桩。

    手起剑落,木桩断为两截。

    老板和店员全傻眼了,一动不动。

    林湘举起掂了掂:“重量不行,剑刃也不够锋利。永夜森林到处飞的怪鸟翅膀太硬,颈部皮厚,这得劈好几下,才能把翅膀和脑袋砍下来。”她抬头张望,没找到更合适的,便:“算了,将就用。湛南,付钱。”

    *

    刚出店门,有人叫:“林湘!”

    少女转过身。

    一名少年从街对面奔跑过来,个子很高,偏瘦。他站定,跑的太急,有点喘:“……真是你。”

    林湘认出他:“吕缘?”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开门见山就问:“展文豪是你弄死的吗?”

    林湘:“你来套我的话?”

    “……我套你的话干嘛啊我!”吕缘一时无语,又气,“他害死我姐,我巴不得他死的更惨,骨灰扬了喂狗!”

    林湘赶时间,问:“找我有事?”

    吕缘看了看店门,平静道:“这里出售的东西是给学生的,没法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跟我来。”

    *

    吕缘带林湘去了他家公司的武器库。

    路上,吕缘坐在车后座,手机导航设置完路线,递给负责开车的男人。他了几句,对方都不回。

    于是他问林湘:“湛南怎么了?”

    “没事,有点自闭。”

    吕缘:“……”

    林湘又:“过段时间就好,他不可能消沉太久。”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湛南。

    青年在路灯下走来,身姿笔挺,光芒万丈,抬手就是一道魔咒。

    那时她想,有点帅气,这个男人我可以。

    可如果知道几个月之后,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定不招惹他。

    多麻烦啊。

    他与她异父异母毫无血缘关系多年来素未谋面,却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假兄妹的帽子。

    他是南部的荣光,南三省的天之骄子。此前遭受的最大挫折,也许是她不明不白地甩了他。

    现在,他却要面对生离死别的绝望。

    他那么喜欢保护她、照顾她,到头来,他无能为力。

    这无异于毁灭性的击。

    *

    吕家拥有安市最大的海陆运输和安保公司,他家的仓库其实不该称为武器库,而是军火库。

    林湘十分满意。她选了一把更称手的长剑,也带走了伞和军刀。

    从仓库出来,临近傍晚。

    林湘:“吕缘,带我去看看你姐姐。”

    *

    残阳似血,染红了墓园的石碑。

    林湘独自站在吕梦的墓前,晚霞如在燃烧,四周寂静。沉默一会儿,她开口:

    “我没去你的葬礼。当时和展文豪在一起,不想恶心你的家人。”

    “……吕梦。”

    林湘触摸墓碑上的名字。

    少女的遗容那样生动,分明是初升朝霞,却在最美好的岁月骤然陨落。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有家人,有族人,有属下,就是没有朋友。”

    “只有你和唐楚自称是我朋友。”

    林湘抬起头,遥望血红的天边。过了很久,她轻声:“你是我的朋友。”

    树梢有鸟倏忽掠起,振翅高飞。

    林湘低头,再一次看向石碑。

    “我知道,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人类大陆没有六道轮回,也容不下孤魂野鬼。”

    “可我愿意迷信一次,就这一次。”

    “你在天上看着——我要韩谨岩跌落神坛,我要他身败名裂。等我回来,就是我审判他!”

    “所以吕梦……”

    “前路艰险,生死难料,保佑我。”

    *

    回到车旁,吕缘:“我找人送你到永夜森林入口——这事我爸妈不好出面,所以叫我来。我不管你用的什么手段,你搞死了展文豪,你就是我家的恩人。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林湘:“谢了,我自己走,不用人送。”

    吕缘没答话。

    好几分钟过去,他只是站在林湘面前,沉默着。

    终于,少年用力点头,后退一步,红着眼睛一字一字道:“我不管网上电视上那些人都了什么——林湘,你要活着回来,别让他们看扁了!”

    完,他转身就跑,白衬衫在风中鼓起,转瞬消失不见。

    *

    晚上,林湘不到八点就躺在了床上。这创下了她有史以来最早熄灯睡觉的历史记录。

    没办法。

    湛南没胃口,吃不下饭。林湘胃口特别好,吃了两条鱼,吃完洗澡卸妆,然后就被他捞进怀里。

    时钟显示七点五十分。

    他的拥抱像囚笼,像枷锁,挣脱不开。他不放手。

    林湘从中感受到剧烈的焦灼,痛苦,恐惧,不甘,恨意——对别人也对他自己。最多的,是绝望。

    她受够了。

    “湛南,我刚才收到丁如茵的短信,钱她转给我了,嫁衣明早就能送来,所以我订了票——明天下午坐列车去落日镇。”林湘第N次摆脱他失败,气道:“你放开,我透不过气。”

    他不听。

    林湘低头,往他手臂上狠狠咬一口,出血了。

    他不放。

    “……喂。”林湘听天由命地任他抱了会儿,又开始挣扎,“我这一走,起码一个月。”

    她使劲扭动,吃力地改变被他从背后锁住的姿势,换成面对面拥抱。

    “湛实习检察官大人,湛队长,湛南,南……哥。”她每叫一声,语气便婉转几分,柔媚如水,“我明天就走了,我们不做点别的吗?你可要当一个月的和尚呢……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珍惜。”

    男人终于开口,死水无澜:“不做。”

    “……”林湘又咬了他一下,用足力气推他,“……烦死了,走开。”

    好在这时她手机响了,鲸遇的语音来电。

    林湘总算摆脱他,拿起救命的手机往飘窗那儿一坐,抱着狐狸娃娃:“是我。”

    那头:“新闻不是我的安排。”

    林湘皱眉,特地看了眼屏幕,奇怪道:“我拉黑你了。”

    韩谨岩:“我叫人了个电话给软件公司的负责人,处理了本次故障。”

    ……见鬼的故障。

    林湘冷淡:“我知道不是你,但也没差,你是那一伙的头目,擒贼先擒王,背锅不冤。”

    韩谨岩礼貌的指出:“林姐,你是贼,我才是官。”他停顿一会儿,沉声道:“所以——别再被我抓到,再有下一次,真会处决你。”

    林湘心里冷笑。

    她望向窗外夜色,幽幽的:“其实这样也好,如果你真的帮了我,倒是我欠你一次人情。”

    而现在,只有怨仇,无恩义。

    韩谨岩开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湘不答。

    “特殊贸易全权许可证,外交通行证——都给你。”

    “……这可真是好消息。”林湘意外,挑了挑眉,“你能有这么好心?”

    “不是我的意思。”

    “那谁的意思?”

    “问你。”

    “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吗?”林湘觉得被他绕进全是废话的死逻辑,不悦道,“你最快什么时候能送来?我订了明天下午的票。”

    “……”韩谨岩难得怔忡,“明天就走?”

    林湘听他那么问,忽然笑了:“韩总执事长舍不得吗?你瞧你,要早把那两张证件给我,还能与我春风一度,何必死鸭子嘴硬。”

    “明早送到你家。”那人语气凉薄:“林湘,与其挑衅我,不如抓紧时间与前男友春风一度,再不度,这辈子天人永隔了。”

    他又咒她死。

    林湘在心里给他扎人。

    她冷哼:“挂了——”

    “还有一件事。”

    “。”

    另一端传来翻阅纸张的杂音。

    韩谨岩:“你问继母要了一笔钱一套房子。”

    林湘厌烦透顶:“这你都要管?”

    “本来没这算,是你提醒了我。”韩谨岩淡然,“那笔钱,我扣掉一部分。”

    “怎么,韩谨岩你还兼职银行员工,代扣手续费?”

    “林湘——”

    韩谨岩停顿几秒,笑了笑,语气那叫一个斜风细雨、温柔中浸润透心凉:“从没有人教过你,收了男人的礼物,马上分手,很过分么?”

    林湘一怔。

    她想起跟这个人的十日地下恋。最后一次见面,他给了她几十万不告而别,她立刻短信分手。

    他记仇。

    一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如此记仇。

    “当时我图的不是你的钱,是你的——”林湘到一半,注意场合,哼了声,慢声慢气的:“谁收了你的礼物就一定要有下文?从到大我收过的礼物——”

    ——能填满十九层高塔。

    神界,仙界,妖界,人界,甚至鬼界和魔界的都有。只有她拒收的,没有送了还要讨回去的。

    当然这也不能,否则坐实了邪祟的身份。

    林湘叹一口气,千回百转的妩媚。

    “韩谨岩,我都快死了,你计较这几十万,你你是不是肚鸡肠的铁公鸡?你是因为太抠门太记仇还心理扭曲,所以这么多年来没女人肯跟你,日夜欲壑难填,终至心生邪念,臭不要脸的想包养涉世未深的清纯女大学生又惨遭丑拒,最后老羞成怒借刀杀人,对不对?”

    她的声音有多甜蜜,的话就有多刻薄。

    那人只:“你高兴就好。”

    少女鄙视他,电话里却乖巧:“行吧,还你就还你。你是审判院权势滔天的韩总执事长,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我能怎么样呢?”

    “林湘。”

    韩谨岩沉默。

    最终,留下一句冷漠的警告:“记住,别回龙之国。”

    *

    “爸,你在吗?”

    韩荔今天一早和朋友出去购物吃饭,将近宵禁才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包的战利品。

    她开书房的门,愣了愣:“难得见你笑那么开心,有好事?”

    男人压下唇角弧度,收敛神色,温声道:“没什么。”他抬头看古董挂钟,皱眉,“怎么这时间才回来?我过——”

    “夜里路上危险,天黑前一定回家,出门家仆必须紧跟在侧,知道啦!”韩荔断他,撇了撇嘴,“烦死了,我又不是孩子。”

    韩谨岩叹息一声,问她:“都买什么了?也不嫌重。”

    韩荔提起手里的一大堆购物袋,美滋滋地转了一圈:“我在为金秋社交季准备呀!爸,我要走在fashion最前端,我要承包一整个商队,从西陆带给我最新款的衣服鞋子箱包,还有护肤品香水化妆品!”

    她父亲:“好。”

    “林湘走了,太好了,我终于夺回文理校花的宝座!”

    韩谨岩微微拧眉,没什么。

    韩荔按亮手机,屏幕显示少年倚在教室门边的清俊身影。

    她的心加快跳动:“九月南异迎新晚会,今年原绯会邀请谁啊?他要能请我多好——爸。”她撒娇,“等原绯从象之国回来,你叫他来家里玩嘛!”

    “少和原家人来往。”

    “你又来了!”

    “专注学业,禁止早恋。”

    “……我都快二十岁了,还早恋!”韩荔瞪他一眼,气得跺了跺脚,“你不帮我就算了。”

    韩荔带着一大堆购物袋跑远了,老管家关上门,躬身离开。

    韩谨岩闭目憩。

    身后,女人的声音突兀响起:“韩总执事长,好久不联系,又办什么冤假错案了?”

    韩谨岩没有睁眼。

    那个女人只是一道借水晶球钻出来的透明的影子,真身远在千里之外。

    “原家主。”他淡淡道,“还没恭喜你战胜影刃——”

    “一举冲进光明榜前五,夺下第四的高位,为国争光,厉害的不得了。”原长娇半点不客气,也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更懒得收敛嘲讽,“韩谨岩,我知道我每前进一步,就是踩在你的伤口上疯狂撒盐,你不用忍痛恭喜我,没关系,我体谅你的忧郁。”

    韩谨岩选择装聋。

    原长娇的幻影走了两步,在他椅子旁停下:“我,光明榜前二十守门员的位子,你坐了几年了?不往前冲一冲吗?你离阿铮也不远。”

    韩谨岩抱起双手,依然闭目:“原家主,找我何事?”

    “就提前声招呼。我人在北边,过阵子还得去帝都,接下来——”原长娇盯着他,眸底忽而闪过幽幽绿光,像深夜逼近猎物的狼,“珍惜你为所欲为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你要回来?”刚完,韩谨岩发现多此一问,轻笑,“你怎么可能不回来。”

    原长娇摆了摆手,慢声道:“到时又得请你多多指教……韩总执事长。”

    *

    林湘在湛南怀里过了一夜,备受煎熬。

    他一直抱着她,正抱,反抱,好话歹话尽,咬他踢他挠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

    林湘很想骂他,很想告诉他,她是高贵的九尾狐,是不可能被驯服的上古凶兽,不是家养的狗,不喜欢被人勒那么紧抱上一整夜。

    可怎么办呢,她的人类已经足够难受。皮肉之下,他的灵魂鲜血淋漓。

    林湘离开的决心更为坚定。

    长痛不如短痛。

    她在,这个男人也许心存幻想,拒绝接受现实。她走了,他不得不从伤痛中走出来,直面接下来的人生。

    他必须撑起他自己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