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侯爷真是人美心善
这夜,东宫注定是个难眠夜。
书房烛灯燃了一晚,灯芯噼啪,爆开微的火光,映照立在案前俊美的太子殿下身上。
白宣纸,狼毫笔,太子殿下执笔蘸墨,提笔在纸上一笔一画,直到案下废纸团积成座的山,直到墨汁蘸尽,直到天光破晓,萧君煜面前,宣纸仍白。
以往,只要他一提笔,就能细细描摹出心上少年的模样,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心上少年,和脑中那张挥之不去的脸庞,在笔下交错纠缠。
万般思绪,不得语,也渲染不出,只能任由它在心口如波乱涌,让人不知所措。
萧君煜搁下笔,靠坐到身后木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看向窗外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心乱如麻。
而搅的他心潮不宁的某人,美滋滋一觉睡到天明,次日精神抖擞往军机处而去,脸色春风满面,犹如映日桃花别样红,引得他人目光不由自主流连追随。
对秦阎王畏惧如虎的兵部官员们抱着饶幸的心理想,安定侯今日心情不错,等下议事述职时,应该会少挨几句骂,或者不会挨骂。
但他们想得大错特错了,秦阎王还是秦阎王,并不会因为心情好,而对外格外宽容。
还是一如既往铁面冷酷,毒舌狠辣。
“废物吗?你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你,你蹦出来时不知道把脑子一起捎上的么?”
秦晏安抄起折子直接摔到京北大营将领韩毅头上,那么高大威猛的一个汉子,被这样对待却硬是一声都不敢吭,哑然垂着脑袋,额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却是不敢伸手去擦。
周遭的官员皆屏息凝神,提心吊胆,觉得这比在御前伺候还要让人难熬。
至少御前犯错了,帝王也没有能像秦阎王那么高深的内力,可以肆无忌惮释放出来压迫人。
秦晏安屈指漫不经心扣着扶手,修长指尖在明朗光线下泛着冷芒。
“南夏对大晋素来狼子野心,原本半年一次的进朝贡税,逐渐推迟至两三年一次,到近着两年,不但没有进朝朝拜天子,反而在边境做些下三流的动作,意在试探大晋底线,南夏王子更是多次带人在边城境内抢夺烧掠,惹得附近中州十二部民不聊生……”
秦晏安语调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底下众官员听得不禁瞠目结舌,这安定侯人在北境,却对南境边关的事清楚得如此了如指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
不愧是秦阎王,果然神通广大。
秦晏安慢条斯理完南夏进年来的动作,随后重重一拍书案,众人心脏不由自主跟着震了一下,只听得秦晏安冷声道:“如今北胡欲要吞噬南夏,南夏过来向大晋求助,就蠢到拨出一万大军给人做盾牌,是不是还要把整个京北营都拱手相让!”
南夏并不是有那么兵强马壮,因此在北胡的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对方来势汹汹,无奈之下南夏王只好向昇门守将求援,求得感天动地的,还承诺往后会永远臣服大晋。昇门守将将此事报给了京北大营,韩毅的思量是南夏与南边边关接壤,若是南夏被北胡收编,便是任由北胡养虎为患,而且南夏比北胡要好控制些,若是能在此关头对南夏出手援助,并借此要求其立下南夏永远臣服大晋的诏书, 再要些承诺和趁机削弱南夏势力,便可以让南夏能对大晋言听计从。
韩毅被骂得不敢抬头,也不辩驳:“是属下的思虑不周,妇人之心,不该轻信南夏,属下愿意领罚。”
完,他撩袍跪下,以额触地。
“领罚?”秦晏安起身下阶,居高临下盯着韩毅的头颅:“若是南夏转头便降于北胡,你拨出的一万大军,便是等于去送死,而不是去救命。”
秦晏安道:“本候知道你自有自的考量,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胡和南夏,都是祸患,不如让其一起撕咬,在趁虚而入岂不是更好。......大晋泱泱大国,兵多将广,饶是北胡和南夏抱成团,也照样能把它们滚到阎王殿去。”
众人:“......。”
你是阎王,你最厉害。
秦晏安踢了踢韩毅:“如果那一万大军折了,哪里用得着罚你,早就把你拖出去千刀万剐了,一条人命一刀,都不够偿还的。”
“行了,起来吧,自己去领三十棍子去,麻溜点。”
等人灰头土脸的走了,秦晏安目光从容扫过一干下属:“还有什么比刚刚的事大的军务就,本候时间很宝贵的。”
官员们手里各自抱着厚厚的奏本,面面相觑,军务,向来都算是大的,不知道在安定侯眼里,怎样才是的。
更何况陛下不就是派你这樽大佛来处理军务的么,要是每件事都觉得,还让你待这干啥?
官员们心里吐槽归吐槽,彼此都默契的没有开口,因为怕死。
秦晏安挑眉:“不话就是没有,那便都下去干活吧,都严谨认真点,军务上的事,可是一点疏漏都不允许的,听明白吗?”
众人整齐划一地点点头。
须臾,见着他们还杵在原地不动,秦晏安负手而立:“怎么,还有要事与本侯商议?”
众人愣了下,随即整齐划一地摇摇头,井然有序抱着还未抑扬顿挫摊开来念的奏本离开。
马厩里,原本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郎中将,此刻正撸着袖子,一手抱着竹筐,一手往里面抓着干草喂马,而且还时不时被调皮的马儿甩了一身碎杂草。
他脸色黑如锅底,伸脚往那马身上狠狠踢去,那马反应灵敏,扬蹄嘶鸣,蹄子刚好正中梁博心口,差点把人踹得当场升天。
“啧,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有熟悉的声音悠悠自上方传来,梁博霎时浑身寒毛倒竖,捂着被踹疼的心窝,扑腾着从杂草中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着实狼狈不已。
秦晏安挑眉轻笑一声,满带着嘲讽与桀骜。
梁博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来干什么!”
秦晏安手中折扇一展:“自然是来看堂堂郎中将的笑话。”
梁博:“……。”
梁博怒目而视,浑身因气极而颤抖着。
什么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得冠冕堂皇要指点他成才,呸,都是屁话!每天要他去砍柴劈柴,喂马洗马,这叫指点?这分明就是报复!却美其名曰,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呸呸呸!
还不如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况且那八十军棍的伤还隐隐作痛着呢!
都是眼前这只狡猾的狐狸害的,迟早有一天,一定要把他扒皮抽筋!
秦晏安随意踱了两步,挑眉看他:“你心里在骂本侯。”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梁博梗着脖子默认。
秦晏安哼笑一声,走到刚刚踹了梁博一脚的马儿身边,修长手指轻抚过它的马,那马儿不知道个看脸的主还是怎的,一改方才的调皮,变得乖顺无比。
“这马,是匹好马,低眉顺眼,比人懂事多了。”秦晏安目光懒懒睨了梁博:“天下之大,骂本侯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更何况本侯今日心情好,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梁博从鼻孔不轻不重哼哧了一声。
秦晏安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个黑甲卫,下巴一抬望了眼天上明媚的太阳,道:“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罚跪。”
于是,梁博被两个黑甲卫一左一右按着肩膀,跪在了马厩外,面朝里面的马,与它们大眼瞪眼。
梁博一下子就炸了,让他跪马,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他挣扎着要起身,两个黑甲卫一人一脚往他后膝踢去,梁博膝盖嘭地一声又直直砸在地上。
“好好跪着,本侯用午膳去了。”
秦晏安摇着扇子施施然离开,听见身后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脚步一停,回头:“骂一句,就记上一军棍,你敢骂,本侯便敢。”
梁博气极,五官几乎挪位扭曲在一起,满脸凶神恶煞。
且身后两个黑甲卫还在一唱一和。
“劝你还是老实点,得亏侯爷今日心情好才不跟你计较。”
“若是侯爷要计较起来,你现在舌头就喂给马吃了。”
“侯爷真是人美心善。”
“心地善良,宽和待人。”
梁博:“……。”
敢情老子还要感恩戴德!
梁博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抖抖立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等日落西山,两个黑甲卫才大发慈悲放人回去。
一回到梁府,梁博连摔东西发泄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倒在门口,下人们忙不迭将人扶到榻上。
梁夫人心疼不已,拿着帕子擦了擦儿子脸:“博儿,是不是今天安定侯又为难你了?”
“天杀的混账玩意,他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公报私仇,老子早晚要把他活剥了!”
梁博话上气不接下气,梁夫人忙伸手给他顺气:“如今人家现在正受宠着,还是能避则避,等来日三皇子登基,要对付他还是不容易。”
梁博眯起眼,目光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