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鄙人背靠的夫家,可是大有势力
萧君煜盯着他手里的冥币瞧了会,而后道:“纸质看着颜色尚正,并不像是经年久远的,而是最近才有的,想必是近些日子这里的僧人为了祭奠亡人,用的吧。”
秦晏安将它扔在雪地里,抬脚舀了几抔雪盖在上面,边碎碎念:“进了佛门,不就该斩断前尘,安心吃斋念佛吗?就算要祭奠逝去故人,不应该是为其念经或者烧些经文吗?臣怎么觉得,这地儿透着股古怪。”
“别想太多了,祭奠下故人,烧些纸钱也没什么不对的。”萧君煜揉了把他的脑袋,道:“你今天看着精神不太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秦晏安回头瞧了眼寺庙轮廓,而后双手勾住萧君煜的脖子,懒洋洋道:“殿下,要背。”
萧君煜不假思索弯下腰,笑道:“上来,背媳妇儿去热炕头喽。”
回到玉狐宫分舵时,已是月上枝头,秦晏安早已沉沉睡了过去,萧君煜命福宁端了盆热水过来,亲自替秦晏安擦洗了遍身子,自己也沐了下浴,正算熄灯就寝时,有敲门声响起,随即是霍沄琛的声音。
萧君煜替秦晏安掖好被角,随即走过去开门,只见霍沄琛手里提着两坛酒,道:“喝吗?”
萧君煜回头往室内看了眼,然后轻声将门关上:“睡不着?怎么想着约孤喝酒了?”
“一半是睡不着,一半嘛……”霍沄琛侧目而视,看他道:“你莫非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萧君煜拧眉:“什么日子?”
霍沄琛扯出抹涩然的笑:“鹅毛大雪纷飞,裹血染长安,殿下忘了?”
萧君煜脚步猛地顿住,雪也融不尽的血,是沈家那天伏诛之时。
今天,是沈家满门的忌日。
萧君煜苦笑着喃喃:“这么重要一个日子,孤居然给忘了。”
霍沄琛手搭上他肩膀拍了拍:“其实能忘也是好事,明殿下不再被前尘往事所困,以往这时候,您都找臣借酒浇愁的,今日倒是臣来找您了,所以这酒,殿下喝吗?”
“喝。”萧君煜毫不迟疑地接过一坛酒,坐在了台阶上,掀开酒封,猛地灌了几口。
有酒水顺着下颔线流下,淋湿了衣襟,冷意也随之入骨,无端叫人心生薄凉。
霍沄琛坐在他身边,挨着肩道:“臣挑了坛酒烈的,但殿下要是嫌一坛不够酩酊大醉,臣再让人送几坛过来。”
萧君煜没话,只是又静静地灌了几口,烈酒暖身,却如何也暖不了心。
良久,才出声道:“最近烦事太多,倒忘了沈家的事,现在烧些纸钱,可还来得及。”
霍沄琛饮了一口酒:“殿下若要,城西那边有间铺子应该还未关门,可要派暗卫去买些?”
萧君煜偏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沉默会,摇了摇头:“算了,今年……就这样罢。”
脑海中忽然想起寺庙中,秦晏安所的话,又改口道:“要不就,就让暗卫去买些冥币过来,无论九泉之下的亡人能不能收到,烧个心安也可。”
秦晏安伸手往身侧胡乱摸了会,摸了半天,也只抓到锦被一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巡视了圈屋子,空空荡荡,就只有他一个人影而已。
见状立马跳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便跑了出去,门才刚开,便有火光映入眼底,照亮了他整张脸。
萧君煜将手里的冥币都扔进火盆里,猩红火苗迅速窜起,将它们吞噬殆尽,传送给地下亡魂。
“怎么醒了?也不把鞋穿好。”萧君煜抬手解下披风给秦晏安裹上:“进去把鞋穿着。”
秦晏安没动,目光紧紧盯着那团火苗:“殿下在干什么?”
他试探着问:“给谁烧纸钱呢?荣家人吗?”
萧君煜攥紧他的指尖:“不是,是……沈家人。”
有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泛开,秦晏安脚尖蜷起,似恍然地长叹出口气:“忌日啊,那臣……也帮着烧点……”
他赤足走到火盆旁蹲下,抓起十几张冥币往里扔,火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几分柔和。
霍沄琛看着他,默了半响,忽然出声道:“安定侯对沈家,好像很……在意。”
秦晏安抬眸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烧着纸钱,漫不经心道:“谈不上什么在意不在意的,镇北王当年,也算是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心生悲悯,是人之常情吧。”
“沈家被判通敌卖国,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几桩大罪,皆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况且又是御前亲口认罪,安定侯是个忠臣良将,会对此等臣子,心生悲悯吗?”
霍沄琛语气暗藏着几分咄咄逼人,秦晏安眯着眼,不疾不徐道:“顾宫主的意思,是在殿下也善恶不分了?还有你,不也在这大半夜里,跟着祭奠亡人吗?”
“亲口认罪能代表什么?既要通敌卖国,又何必将自己的大半辈子,都陷于戎马沙场中,保家卫国,岂不是让自己的功名成为了笑话?”秦晏安眼底倒映着猩红的火,看不出情绪:“背弃一切,自有原因,铁案卷宗如山,载的多是无辜冤魂,权利下,谁都是可怜人。”
最后一张冥币烧完,秦晏安拍拍手站起身,喜怒哀乐似都在他脸上交织着,又好似面无表情。
他道:“纸钱烧得再多,冤魂也难以安息,雪依旧是那么冷。”
秦晏安出一个喷嚏,捏着鼻子:“殿下,该回房睡了,您不在身边,臣睡不着。”
萧君煜看着他,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不同以往的温热,掌心是一片冰凉,都十指连心,这凉意,是从心内蔓延而出的吗?
这一天的哀伤,难道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今天……是沈家忌日?
萧君不由攥紧他的手,于不明朗的夜色下,端详着那张出尘的脸。
秦晏安挨过去:“殿下,冷。”
“知道冷,也不多穿件衣服出来,鞋也不穿。”萧君煜将人横抱起,抱着进了屋内。
翌日起来,雪停了,还有几缕阳光从云层中探头出来。
有不速之客上门,秦晏安捧着壶热茶在手心捂着,姿态间有些吊儿郎当地睨向来人:“少夫人带着荣府下人上门来,莫非是想投奔玉狐宫,好求个安身之处?”
赵玥儿身上犹穿着一身素缟白衣,脸色却没有之前那么郁郁寡欢,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开门见山道:“公子怀疑荣府大火,非天意所为,而是人祸所致,那也想必,怀疑到民妇身上来了吧?”
秦晏安不置可否,他挑了眉,跟萧君煜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是要摊牌了?
果然,只听赵玥儿道:“荣府的火,确实是民妇放的,那些人,是民妇杀的。”
“还有我们。”
几个荣府下人异口同声道。
之前那个婢女走上前,褪去了畏缩,看起来多了几分傲骨:“荣府的人,皆死有余辜,明面上干着木场生意,背地里,却做着杀人买卖,这样的人,若不尽早除之而后快,只会害更多的冤魂惨死。”
赵玥儿淡然一笑:“几位如今,已然知道我等皆是纵火的罪魁祸首,可是要替天行道,替荣府满门,报仇雪恨呢?”
闻言,秦晏安也回以一笑,慢悠悠道:“既然荣府死有余辜,死了便是天意,还用得着替天行道吗?但各位,应该将这死有余辜法,跟在下详细道道吧?”
婢女恨声道:“跟人交易杀人买卖,难道不该死?他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昔日,也能合家欢聚一堂,赏雪品茗,听风听雨,可如今呢,这些生活,连奢望的资格都没有了!”
秦晏安算是听明白,敢情这是有杀亲之仇在。他目光从几个下人身上一一扫过:“荣家老爷,都害死过你们亲人?”
“荣边察那个老东西,丧尽天良的事,哪一桩没干过?他手上沾上的鲜血,连这下了三天三夜的雪,也比不过他。”赵玥儿抬起下巴,笑得极其勉强:“几位应该知道,曹州知府大人,姓甚名谁吧?”
萧君煜黑眸半眯,瞳孔深邃:“所谓荣家干的杀人买卖,与曹州知府有关?”
赵玥儿忽然长叹出一口气,苦涩道:“几位可知,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招惹杀身之祸,现今世道,官为大,民为轻,像我等命薄之人,更是轻如鸿毛,与权利抗衡不得,只得佝偻活着,既然贪生,也怕死。”
“贪生怕死是人之本能,并不丢脸。”秦晏安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走到赵玥儿面前,定定瞧着她,轻声道:“世道炎凉,把好官都压着了,但仍也有佝偻活着的,活得隐忍,吃得苦中苦,才方为人上人。姑娘知道些什么,请务必言无不尽,告知我们。”
赵玥儿抬眸看他,默了会,问:“公子是哪种官?能做得了什么主?”
秦晏安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是位恣意潇洒的好官,至于做主嘛,鄙人是不上什么话,但鄙人背靠的夫家,可是大有势力,就没有他做不了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