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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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烧着地龙的殿里出来,风刮得脸有些生疼,雪落轻裘覆白头,宫婢春铃替萧云容轻轻拍落发髻处的白雪:“公主,要不咱们到廊下避避,为何非得站宫门口这里吹冷风啊?万一等下您着了风寒,那可麻烦了。”

    “咱们大公主可不在乎呢,翘首盼郎来,相拥共白头。等下要是着了风寒,可就有人心疼了。”

    话的是一个灵动活泼的女子,头戴金步摇,身穿鹅黄襦裙,繁复的纹饰可彰显出她高贵的身份。

    此女名叫萧云瑶,东吟国的六公主,年纪约在十八九岁这里,在其母妃庇护下天真不谙世事,是皇宫中难得的一抹良善。

    萧云容闻言,被冻得发红的脸愈发红晕起来,嗔怒般瞪了眼萧云瑶:“胡什么呢,他已经一年多未来皇城了,我是自是要出来相迎,不然,岂不显得我太薄情寡义了吗?”

    春铃掩唇笑道:“大公主这叫用情至深。”

    萧云容羞恼地拍了她一下:“一边去。”

    有车轱辘声传来,萧云瑶指着宫门口,欢喜地摇晃着萧云容的手臂:“来了来了,阿姐,你的驸马爷来了……”

    只见远处有几辆马车由远及近,估计是雪路难行的缘故,行驶得颇为慢吞。

    萧云容却是等不及,提着裙摆跑上去,春铃和萧云瑶在后头惊喊道:“公主/阿姐,雪天路滑,慢点啊......”

    马车内的人似乎是听到外头的声音,手正掀开帘子,就见一名女子远远朝这边跑来。

    “停车。”谭明礼喊道。

    马车夫立马勒住缰绳,谭明礼掀帘下车,朝前跑去,两个在雪地间奔跑的人儿渐渐拉近距离,相拥在了一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年不见,公主还是这般好看。”指尖带着温柔,轻轻将萧云容的碎发别到耳后,谭明礼眸中盛着一汪柔情,视线在萧云容脸上流连着。

    萧云容被看得羞涩地垂下眼睑,替谭明礼拍抚掉肩上的落雪,掖紧对方身上的披风,声线温婉:“怎么也不多穿点?连着一个月长途奔波,定是累坏了吧?咱们先去见过父皇,然后你再好好睡一觉,我还特意吩咐膳房,熬了些鸡汤,你等下吃点,先暖暖胃。”

    谭明礼将她双手握在掌心里,调笑道:“还未过门呢,公主就这般贤惠起来,真是让明礼受宠若惊。”

    “可不是嘛,所以往后呢,你可要好好对我阿姐,要是敢在黔安欺负她,本公主就提刀杀过去。”

    萧云瑶走上前,叉着腰抬抬下巴,看起来趾高气扬,颇有几分护犊子的架势。

    谭明礼笑道:“这位应该是六公主吧?前年见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姑娘,现在倒是出挑得落落大方了,也变得懂事起来,知道护自家姐姐了。”

    “我......”萧云瑶似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底气忽然弱了下来,朝萧云容身后躲了躲,又觉得这样有损她的气势,遂抬脚上前两步,颔首道:“本来就懂事,你不也变了嘛。”

    谭明礼眉一挑:“噢,变得如何了?”

    萧云瑶状似思索了下,道:“变得愈发人模人样了,还更爱笑了,记得之前见你,你好像不怎么笑,反正就觉得,你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经她这么一,萧云容好像也有这种感觉,笑着刮了下萧云瑶的鼻子:“那这是变得好了,哪像咱们六公主啊,成天都是笑嘻嘻的。”

    谭明礼拍了下萧云容的手背道:“天寒地冻,别再宫门口这里站着了,公主随臣上马车去吧。”

    萧云容思忖了下,摇头道:“我走回去就好,你先去承央殿拜见下父皇,我在寝殿等你。”

    “也好,那你心着点走。”谭明礼在原地定定站着,直到萧云容的声音消失在了曲折回廊处,才似不舍般地转身回到马车里。

    寒无心正专注的看着手中一本略微泛黄的孤本,眼皮抬都未抬。

    马车又开始缓缓行驶起来,轱辘声伴随着风声,良久,掺杂进了谭明礼的声音。

    “人生苦短,能笑着活,就要努力笑着,久而久之,不就变了吗?”

    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张,寒无心抬眸看他,谭明礼勾着嘴角,抬手碰了下寒无心的半张面具,似笑非笑:“就好像面具戴久了,骤然把它摘掉,就会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这世上的光。”

    寒无心抚开他的手,平静道:“你运气倒是不错,能娶得端庄贤惠的大公主,做梦应该也在笑吧?”

    谭明礼向后靠在车壁上,笑出声来,那双眸子里没有锐利和冷漠,也没有温柔和多情,只有因笑得太过而泛起的点点水雾。

    许久,他才停下笑,凑到寒无心身边,揽住他肩膀,拖着语调悠悠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一大早就有热腾腾的饭菜摆在面前,秦晏安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前盯着饭菜瞧了会,挑起一边眉峰:“有没有给你旧情人也送点过去,不然就太无情无义了。”

    萧君煜闻言,将饭菜重新放回托盘里,一本正经:“谨遵妻命,为夫这就把它们送过去。”

    秦晏安眯眼,盯着他的脚步看,那脚步走到门边,停顿了下又原路折回,饭菜重新落在秦晏安的视线里。

    秦晏安挑眉:“怎么不去了?”

    萧君煜端起热粥,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再得意忘形,孤晚上丢你一个人独守空房。”

    秦晏安嘴巴紧闭,勺子就这么抵着他的唇,要进进不得。

    对峙半响,萧君煜败下阵来,把人抱到腿上,亲了亲他的鬓角,发愁地叹道:“你这又要我去的,又要我不去的,我都不知道该听哪句,怎么就这么难伺候。”

    秦晏安冷哼一声:“嫌难伺候你大可不要,至于该听哪句,顺心而为不就好,你心里怎么想的?”

    萧君煜捏了捏他的脸颊:“孤以为君心似我心,难道不是?”

    “我怎么知道。”秦晏安下巴点点桌上的粥,颐指气使:“都凉了,还不赶紧喂我。”

    “还不是你刚才不喝的。”萧君煜重新端起碗,把粥一口一口喂给他。

    粥刚喂到底,司冥轩刚好风风火火地冲进屋,一屁股往椅子上坐,喘着粗气,眼神异常晶亮,神秘一笑:“了不得了不得,你们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秦晏安拿着帕子擦擦嘴:“要就,别卖关子。”

    司冥轩搓搓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长条状形的茶叶:“知道这什么吗?”

    秦晏安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司冥轩哼笑道:“爷告诉你,这可不是普通的茶叶,里面镶着金呢,这一块卖出去,啧啧,千金难求。”

    萧君煜拿起茶叶仔细端详了一番,从外表看,确实没看出什么异样,只不过拿在手里,莫名有些重。

    司冥轩道:“这是我昨天从茶庄那里摸来的,原以为就是一块好茶而已,谁知道今儿个早上扔沸水里一泡,外面这层茶衣褪下,里面可是金光灿灿的金条。”

    秦晏安将那块茶叶拿到手里,指甲扣着外面的茶叶,扣了半响,渐渐露出内里的金色,他吊起眼皮睨了司冥轩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那块茶叶放进袖子里,边随口道:“你这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让你误误撞发现了,你拿了多少,都拿出来看看是不是都一样的。”

    司冥轩盯着他的袖子瞧了会,咋了咋舌理理衣领,摇摇头:“没了。”

    傻子嘛我,拿出来肯定都被你抢去。

    “丘岳山他们还真是有一手,能想到这么个方法,若是这样,在出城门或者关口盘查时,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萧君煜道。

    “要不是我聪明,咱们根本发现不了这招,以后要是贪污,这招可以学以致用。”司冥轩摸着下巴:“不过很奇怪,茶庄里头虽守卫森严,但唯独对放金条附近的那几间房放松戒备,这怎么想的?”

    “估计是障眼法吧,想让人以为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所以不需要防备。”

    萧君煜完,视线停留在司冥轩脸上,话题一转:“你你来曹州找紫金鼎,可孤为何见你对它根本不上心,司兄,你我都是从皇宫内院出来的,彼此心里有几分坏水,应该都是明白的,在孤面前,你就不用装傻充愣了吧。”

    司冥轩挑眉:“殿下的意思,是你我志同道合,知己知彼吗?再明白点就是,你把我当自己人,对不对?”

    秦晏安没骨头似的窝在萧君煜怀里,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

    司冥轩默默拉开点距离,抱臂拧眉思索了会,才缓缓道:“现在四国鼎立,北胡野心勃勃,南夏也非善类,一旦动起兵戈抢攘,苦的是天下百姓,本王呢,心底善良,对开疆扩土没什么兴趣,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便可,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跟本王一样的慈悲为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