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所有的人都身陷在局中局
秦晏安哼笑出声,懒洋洋地睨了司冥轩一眼,似笑非笑:“司王爷想看大军压境的模样,到时候解决掉曹州的事,本侯让你领略一番。”
这是想攻西穹呢。
司冥轩闻言跟着笑出声:“别吧,最好不要有那么一天。”
星月交辉,白雪零落,窗外是积雪的庭院,而更高更远处,是黑乎乎的云层,看不见它在翻滚和流动,只偶尔有月光从缝隙中透出一点。
萧君煜负手立在窗前,身旁站着的是叶黎,两人望着窗外,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忽然,叶黎才道:“殿下现在,觅得良人,故人,是否都忘了?”
萧君煜望了眼窗外的梅花,偏过头看他:“故人西辞,记忆尤深,没齿不敢相忘。孤身为太子,命理与人不同,但孤想要的,也与常人不同。”
朱砂梅在月华下披雪戴金,煞是惹人喜欢。
萧君煜唇边含着笑:“孤只想一生平安顺遂,与良人相伴一生。”
“殿下何时变得如此胸无大志。”叶黎瞳孔有些黑沉,眉眼锐利:“您是太子,江山是您的责任,当时沈家护您周全,就是望您守好这天下,您如今的局势,不争不抢不狠,是得不到平安的,良人?您觉得天下人会容忍,堂堂太子殿下跟兵马大将军厮守一生吗?”
完,他的表情又变得认真和真挚起来:“殿下,您已经走到这一步,若是让朝堂人知道,他们定会口诛笔伐,届时会损害到您的利益,您就算现在不想要了这皇位了,也没有退路了。”
“或者,殿下想跟良人厮守,也不是不可能,除非您是执掌天下的王,所有人都生杀大权都在您的手里,您想怎样就怎样,届时无人敢拦您。”叶黎懒懒抬眼:“包括您的好父皇,也不敢拿您如何。”
风卷走一层雪,如秋风扫落叶般。
萧君煜眸光深不见底,吐字清晰:“你想让孤,谋权篡位?”
叶黎淡然道:“殿下,您秉持仁孝多年,忠君忠父,但您觉得,承德帝对您,有几分父子之情在?”道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笑出声道:“实不相瞒,您这个太子之位,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挡箭牌而已,承德帝是在看你们皇子间互相残杀,争权夺利,他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最珍爱的儿子,但可惜了,那个儿子,不是您。”
他唇角微微勾着,是嘲讽的弧度。
萧君煜无声地冷眼逼视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又到底是谁?”
忽然之间心里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隐隐往下坠着,萧君煜眼底维持着淡定,唇线却是紧紧绷着。
叶黎依旧笑得散漫:“殿下应该有听过流言,你父皇还是皇子之时,曾与一女子两情相悦,感情甚笃吧。后来算去找先皇赐婚,结果殿下您猜怎么着?”
萧君煜漠然地摇摇头。
叶黎笑了笑,道:“结果他刚进殿时,就被太监们告知,自己的父皇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正在里头翻云覆雨。”
他得自然,萧君煜却是听得一脸凝重。
“后来最心爱的女子成了自己的母妃,够惨的。不过,那女子本事也厉害,还能招惹您的父皇对她念念不忘,死心塌地,甚至后来暗通曲款有了子嗣,都撺掇着要将皇位传给他。”
叶黎盯着萧君煜的脸,无不嘲讽道:“承德帝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为他最心爱的血脉铺路,铲除一切异己,等时机成熟,扶持那个孩子上位而已。”
黑夜诡秘,大雪纷飞,叶黎好似要将那些在秋季凋零的枯萎腐朽叶草从被掩埋的雪地翻出来一样,不疾不徐地沉声道:“沈家的死,也早在他的算计之中,您父皇用的好一招借刀杀人,之前林家是刀,如今,换做殿下您了,而殿下您这刀,不下也得下,因为您要沈家申冤,这一切您的好父皇,早在十年前,就布好了这个局。”
枯枝簌簌,应该是风吹掉了上面的雪,突兀地掉落在地上。
萧君煜阖着眼,薄唇呼出朦胧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眼角眉梢:“既然你,这一切是父皇布的局,那你呢,你又布了什么局?缘何又知道这一切?”
叶黎眨了下眼,扯了扯嘴角笑道:“因为啊,我也是他布局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只是棋子,也是会反叛的。”
萧君煜盯着他,旧事像是从泥土深处渐渐爬了上来,他闭着眼,又睁开道:“孤知道你不是阿黎,你扮成他的样子接近孤,究竟是想干什么?”
“殿下慧眼如炬,我倒是佩服。”叶黎干脆道:“其实我一直想成为公子那样的人,潇洒豪脱,生死大义间取舍洒脱。本来就是想顶着他的样子,接近殿下您复仇的,不过公子真的未死,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哪。”
萧君煜对着他的话进行了一番理解,他口中的公子,的便是阿黎,萧君煜目光幽深:“你是沈家的什么人?”
“在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个问题要先问殿下。”叶黎看着他道:“倘若公子真的回来,您会将他,置于何地?就是会把他放在您心底的哪里?”
萧君煜沉默了瞬。
叶黎笑道:“殿下现在有了心上人,若公子回来,只怕也得靠边站了吧。”着,脸色忽然冷下来:“殿下可别忘了,您这条命,是公子用命保住的,您身上流着他的心头血,他慕您多年,您却把心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对得起他吗?”
萧君煜:“……。”
这个他着实很冤。
萧君煜神情微妙:“你既然他活着,为什么又不知道人在哪里?”
叶黎抿了下唇:“公子当那年确实是被暗中送往长白山救治的,当初沈家覆没后,我去长白山找过人,不过没找到,长白山位置隐秘,我找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在哪。”
着,他拧着眉:“依公子的性子,绝对不会躲起来隐居一辈子的,莫非是改头换面了?
萧君煜想着秦晏安的那张脸,对改头换面几字深以为然,不过那是凭本事自己长出来换上的。
萧君煜对他的话还犹存着怀疑,细思量了一番,还是将秦晏安的身份先压着。
萧君煜道:“你当时,是如何逃出来的?防卫那么严谨,照理来,你应该是逃不掉的?”
叶黎扯着嘴角笑:“殿下,您还未听明白方才的话吗?我的存在,就是您父皇的棋子,他想利用您除掉林家,自然要留着我,引导您借着曹州的事让林家获罪,我今日这般摊明,是想告诉殿下,曹州的事完了,并不代表什么都结束了,真正的恶鬼,可还没有消除,殿下若不想再重蹈十年前的覆辙,失去在乎的人,那该如何大义灭亲,您可就要好好三思量了。”
他朝门口走去,开门道:“至于我的身份,确实沈家人没错,但其他的,等来日您荣登九五,我自会全盘托出,因为我现在的主人,就只允许我告诉殿下这么多。”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君煜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缓过神来,直到秦晏安出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喊了几句“殿下”,萧君煜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
秦晏安看着他的脸色,询问道:“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方才那冒牌货跟您什么了?”
灯芯噼啪,橘黄的火光跳跃着,萧君煜伸出指尖抚上秦晏安的脸,从眉眼滑至下颔线,萧君煜缓缓将方才跟叶黎的对话都一字不漏地告诉秦晏安。
“孤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可信,所以不敢轻易告知你的身份,阿黎,您觉得他会是沈家的谁?”萧君煜皱着眉宇,叹道:“其实在孤很之时,曾听过一些宫闱秘史,的就是关于父皇的事,当时孤也就隐晦听得一点,后来那些造谣的人很快都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孤随着长大,也就渐渐把它淡忘了,现在经叶黎提起,孤又回想起来了。”
“当初有传闻父皇大逆不道,跟先皇妃子有染并有皇子,起初孤就是听了个大概而已,也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有心造谣罢了,但现在想想,一切并非那么简单。”萧君煜捏了下眉心道:“皇子?现在的皇室宗亲里面,有谁呢?”
秦晏安半垂着眼,思索了会,才悠悠道:“皇上喜欢的那个女子,是臣的表姑姑。”
萧君煜讶异,回忆半响后终于从昔年记忆中拽出一个名字:“沈菱?”
完后,萧君煜又恍然道:“到她,她当年曾诞下一个皇子,算起来的话,比孤还要大两三岁,若是父皇的子嗣,年龄上确实得通。不过那时虽然都是在皇宫里,但孤并没有见过他一面,就好像,他被父皇保护得很好,而且沈菱在孤出生时,已经是死了的。”
“萧赐,这名字取得也不错。”萧君煜道:“孤只知道,他在七八岁时留下一封信后,便独自离了皇宫,当时他走后,父皇大发了好几次雷霆大怒,那些一次次上报找不到人的侍卫,都被他杀了,后来好像就没有找过了。当时孤还纳闷父皇何时对一个手足兄弟这么关心,若按现在子嗣这种法,倒是得通了。”
秦晏安拉着萧君煜到椅子上落座,缓缓道:“殿下现在不提,臣也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起来,上一辈的事,还真有些复杂,臣跟殿下沈家的恩怨吧,但具体的内情如何,臣也不太清楚,是我母妃曾跟我过,她曾见过二叔跟表姑争吵的情景。”
长风吹得花草摇曳,假山后,沈菱冷声嗤笑:“你以为跟林婉仪一起算计我当不了太子妃,太子就会高看你一眼吗?二哥,你想得太天真了,太子与我情投意合,喜欢的也是女子,你这种人越是接近他,只会让他越厌恶。”
沈迁攥紧拳头:“你跟太子情投意合?别笑了,你分明就是图谋不轨接近太子,想要害他,沈菱,沈家人几代忠良,忠君爱国,你究竟在帮哪个王爷,意图祸乱朝纲!”
“究竟谁才是心怀不轨?”沈菱朝沈迁逼近:“我的好二哥,你心里对太子抱有不一样的念头,心怀不轨的是你!”
沈迁在她的逼近下稳如泰山:“沈菱,你不配成为沈家人,我迟早会让太子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
“好啊,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二哥,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皇上的宠妃,太子的心上人,想要你死,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沈菱笑弯了柳眉,嘴角笑容无不嘲讽。
萧君煜愣愣地张着嘴,半响后狠狠地锁紧眉头,头脑里像是有什么在搅着,搅得他一片混乱,慢慢梳理道:“你的意思是,你二叔喜欢我父皇,我父皇喜欢沈菱,但沈菱又是抱有目的接近他的?然后沈菱会成为先皇妃子,是你二叔跟林贵妃合谋算计的?”
“母妃当时听到的就这么点,后来我跑去问了二叔,他只是跟我,表姑已经死了,心怀不轨的人也死了,这些事没必要再提了,就这样不了了之。”
秦晏安盯着那跳跃的烛火道:“所以方才叶黎的意思,是承德帝那老头在背后布局,除了沈家再除林家,然后再把殿下您废掉扶他跟表姑的皇子上位?那要是沈菱之前对承德帝是别有心思,他这岂不是也被人算计了?原以为心爱的女人却不爱他,他却还傻傻替那个孩子铺路,嘶,要是这个孩子万一不是他的血脉呢?”
前尘旧事就像是覆了一层纱帘,朦朦胧胧的探不清,却更加引得人想去窥探。
萧君煜靠在椅背,自嘲一笑:“原以为曹州事了,解决掉林家,就一切太平,谁料不过是雾里看花而已。是林家机关算尽,我们自以为扳回局面,却道是父皇设局,可又有人在算计他,孤感觉,所有的人都身陷在局中局一样,自以为自己是布局者,殊不知也被困在局中。”
秦晏安伸手揉了下他的眉心:“等曹州事毕,回到长安后,咱们再把一切都调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