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理智的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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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华元扫了一眼地上的玄龙,脑子清明了些。

    他弯下腰,蹲在对方身旁,正准备查看情况,身后却隐隐有劲风流动,笔直朝他的后背袭来。

    他连头都没回,正准备放在地上的红砖被手臂带着划过一个极大的弧度,然后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沉闷的重物与骨头撞击时发出的响声。

    过不了一分钟,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背后的地上,身后除了各家各户油烟机运作和偶尔传出的带着乡音的人声,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

    A27004区。

    422看着眼前的界面,一言不发。

    赵华元给他们购置的新家,只有422独自在的时候显得如此空旷而了无生气。

    422看着天花板,兀自消化着刚刚发现的事实。

    十几分钟后,他消失在沙发上。

    江风阵阵,窗帘拂动时发出的声音在整个客厅里有规律地响起,屋内归于更加枯燥的寂寥。

    赵华元将砖头收回来,上面海绵般的凹洞里有部分被鲜血溅入,有的洞里甚至还卡了一些皮肉屑在里头。

    这砖头还是见了血。

    心脏咚咚地跳动着,耳膜似在随之震颤。

    扔下砖头,再次看向玄龙。

    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干净,他伸手摸索向对方的脸。

    很软,手感很真实,因为被灰尘伤口糊了大半张脸,隔远看并不会觉得这孩子多惊艳,然而这么近距离地端详,就会发现他的眉眼精致得不像话,仿佛一个倾倒在泥土中的天使雕像,哪怕污泥满身,也带着无法磨灭的圣洁与优雅。

    赵华元的指尖摸索到对方唇角破裂的地方,看着他脸上刺目的伤口,眉头皱了皱。

    就算这个玄龙可能是假的,赵华元也不能把他放在这里不管。

    几近黄昏,本来就因为雾霭而模糊的天光开始蒙上一层不祥的红色,能见度也在渐渐变低,赵华元没再耽误,把孩的书包收拾好提到手里,将对方背起来,去附近最近的药店。

    前往药店的途中,他们要经过镇最繁忙的街道之一——中街,赵华元在这条街道上听到了很多久违的乡音,有喊孩回家吃饭的母亲,有跟人唠嗑的老太太,有感叹丈夫常年不着家就知道出去牌的年轻妇人,赵华元甚至分辨出好几个熟悉的声线。

    可与这稀松平常的声音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上没有一个人。

    是的,只有声音,没有人。

    刚刚经过自己家后门附近时也是这样,赵华元转头去看邻居家厨房时,也没有透过窗户玻璃见到做菜的人的身影,有的是被烟雾挡住,有的是被树挡住,有的干脆就只有锅在那里。

    现在同样如此,喊孩的母亲的声音是从一户人家的客厅里传出来的,她并没有现身,而老太太们也在院子里晾的棉被后头唠嗑,年轻妇人则是躲在树后电话,无论赵华元从哪个角度看,都只能看到那个妇人从树后露出来的一截胳膊。

    这种情况赵华元大致有些猜测,就是给他造这个幻境的主人能力不足,不够造那么多人,无关紧要的NPC便只有声音没有身体。

    热闹的声音,和被红色薄雾笼罩的无人街道,结合到一起有种末世般的诡异。

    赵华元背着孩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凭着记忆走向缓缓升起的水泥上坡路。

    他的家乡处于丘陵地带,不像禹启那种中原地区,哪怕是大马路,也会陡然升起又落下,像被谁高高提起的一块布,有些坡甚至高到摩托车不努点力就冲不上去的地步。

    在赵华元的记忆里,这个坡的顶点,往右走上五十米左右就是个药店,给背后孩开药足够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那。

    爬坡期间孩轻轻弹动了下腿,搭在赵华元肩膀上的手臂也紧了紧。“醒了?”赵华元感到柔软的头发挠着自己的右脸和下巴,问了一句。

    孩半晌没有吱声,赵华元偏头往背后看,发现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在看着自己,差点跟他鼻子碰鼻子。

    “赵华元。”孩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嗯。”赵华元却不觉得意外,平静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孩摇摇头当做回答,将视线挪向右边:“快去救你弟弟。”

    他们所在街道的右侧是外街,外街挨着一条大河,过河可以看到大片的农田菜地与另一条跟它交叉的同等体量的河流,两河交汇处有个大坝,而赵华元的弟弟据就是在那个大坝上玩耍时失足落的水。

    赵华元跟着孩的指示转了方向。

    他对这个孩有着天然的好感和信任,这不仅仅来自于对方酷似玄龙的外表,而是接近本能。

    哪怕理智告诉他这个幻境中遇到什么人都是不可信的,身体却越过脑子先行动了。

    绕过一栋在外面贴了白瓷砖的房子,赵华元问孩:“你是谁?怎么会被人?”

    “你知道我是谁。”玄龙在他耳边:“快点走,腿断了吗?”

    赵华元无语,这点倒是跟其生很像。

    抬头看了眼被红雾笼罩的穹顶,不知道其生在外面急成什么样了。

    正这样想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空中的云轻轻震颤了一下,以自己望向的方向为中心,棉絮般的云向四周晃荡开,像是有谁在水中点了下,涟漪荡开了周边的漂浮物。

    玄龙也看向天空,眼神晦暗。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追来了。

    “快点。”他又拍了下赵华元的肩膀,以示催促。

    “是是。”大的的都这么霸道。

    背着孩穿过这条只有三百米左右的街道,迎面是座栏杆被漆成红色带着棚顶的木桥,过了桥就能到河的对面,而再绕过桥头庙,则是大坝所在地。

    离庙近的半截大坝的坝顶从赵华元目前的角度来看,刚好被掩盖在屋檐下。

    直觉告诉赵华元他弟就在那被挡住的半截大坝上。

    赵华元下桥在红泥路上疾走几步,果不其然视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坝上却不只有他弟弟赵华朝,还有个女人在那,也不是什么生面孔,正是赵华元他爸带回来,又从他家狼狈逃走的情人。

    女人刚从赵华元他家逃出来,却在赵华朝面前一反颓势,颇为狠辣地跟赵华朝拉扯,动作间明显有把赵华朝扔下桥的意思。

    赵华朝到底是年纪,挣动着胳膊和腿,又是扯女人的衣服又是扒拉着栏杆,但半截身体还是被送出了栏杆外。

    挣扎间他看到了自己哥哥的身影,立即拼命地高声叫喊,让哥哥救他。

    “把那个女人杀了,”这回不是什么依附在纸上或墙上的字,杀人的指示直接通过赵华元背后的孩口中传达了出来:“把你弟救回来。”

    赵华元右手捏紧了一些,果然感到掌心出现了个带着塑料质感、表面上有很多横向凸起的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把黄色的美工刀,自己以前画画经常用的那把,刀片被推到了恰好的位置,既不会因露出太长而在捅人时绷断,也不会太短造不成够深的伤。

    而在看到这把恰到好处的凶器的刹那,赵华元感到前两次因为杀人而沸腾的血液重新在血管中奔腾起来,这双手在那股冲动的怂恿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把美工刀捅进血肉中了。

    赵华朝在生死之际朝他喊着救命。

    身后的孩告诉他把女人杀了就能将弟弟救回来。

    手上的刀看起来那么锋利,削断血管时一定不出的畅快。

    而且他已经杀了两个人,再杀一个也无所谓。

    但在这紧要关头,赵华元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反而偏头看了背后的孩一眼。

    天空又微不可查地震颤了一下,玄龙察觉,对赵华元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弟?他死了也不要紧?”

    配合着他的话似的,大坝上赵华朝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哥!哥!哥!救我!救我!”

    赵华元的腿几乎要飞奔而去了,但却被主人用理智牢牢扣留在原地。

    赵华元沉默间,赵华朝已经被女人彻底掀出了栏杆外,幸运地是刚好双手扒住了个水泥墩,大坝上游的水流被那个石墩分开,汹涌的白色浪潮在赵华朝两侧冲刺。

    赵华朝摇摇欲坠,跟冬日悬挂在枯枝上的树叶一样眼看就要被地心引力带走,更何况大坝顶上的女人还在往下扔东西,四处找长棍子准备把人戳下去。

    忽然,女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从大坝上下去,走向农田附近的水沟,弯腰去捡东西。

    一根长竹棍的大半截从女人背后露出来,饶是没有看到整根棍子,也能估量到她借助此物应该可以把赵华朝刺下河了。

    玄龙见如此紧要关头,赵华元就跟死机了一样,纹丝不动,气不一处来,脚踢了下赵华元的腿根:“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不管你弟了?”

    赵华元终于有动作了。

    他蹲下身,把玄龙放到了地上。

    玄龙以为他终于要跑两步去救人了,没有想到对方把自己放下来后,拿起美工刀就往自己手臂上狠狠划拉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