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死了,秦隽
第一缕照常升起,枯黄的草叶上结了白霜,有风掠过,吹着冷气,散了满地的腥味。
沈宛悠悠转醒,入眼的是灰暗的天空,四周还被密集的树枝点缀着,她陡然觉得冷。
沈宛坐起,捂着头闷哼,莫约一刻钟的时间后她才缓过来,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身侧躺着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虽有较好的面容,但脸上点着血沫,唇角挂着鲜血,衣服上开了不少口子,不用想也知道她背后应当全沾染着淤泥,很脏。
沈宛皱眉,拿自己的衣服替她擦了擦,等干净后她又拉开了那具尸首的衣袖,她左臂上有着十七道疤,很丑,仿佛是被人刻上去的。
她又死了一次,死得还很惨烈。
沈宛仔细回忆着,脑子有些刺痛,她刚刚重生,意识还是混沌的。
一般而言,她死后第二天才会重塑身体,第三天才能想起往事来这还是要在她尸身完好,镯子没有丢失的情况下。
沈宛检查着那具尸体,脑袋也破了,背后受了两掌,鼻腔里结有血块,应当是重伤后摔死的。
她下了定论,背过死去的自己,随意地选了一个方向离去。
她得选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这样她就能想起前因后果。
只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血腥味引来了一头狼,这对于刚重生后的混沌期的她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那头狼隐在灌木丛后,冲着沈宛露出獠牙,沈宛佝偻着身躯后退两步,背后的那具死尸,歪头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
狼爪点地,那头野兽渐渐从灌木丛后露出完整的,健硕的身躯来。
沈宛转身就逃,那狼朝她飞扑过来,前爪够上了她背上的尸首,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若是想生,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沈宛当即立断,取下那尸首手上的镯子就将尸体抛下。
她脑子影影绰绰地一些回忆至此在她脑中消弥得一干二净。死了十七次,这已是她最后一条命了。
尸首若是没了,她可以做任务重塑一具尸体,但若是镯子没了,她就会长久地失去记忆,只要是有一环欠缺,她就永远也无法想起来自己的任务。
沈宛向北跑去,与过来寻她的殷简失之交臂。
殷简在远处听见了狼嚎,他找到了沈宛坠崖时掉落的地方,树杈上方挂着她的衣角,地上好大一滩血迹,人已经不再了。
他略微松一口气,这就意味着沈宛还没死,他顺着地上低落的血迹往前寻去。
“沈宛,沈宛!”
按理她受伤走不了多远,殷简喊了一路也没听见回应,倒是狼嚎声越发的清晰了,他落下的心又悬在了喉咙口,那丫头不会是往狼窝里去了吧?
*
秦隽往山上赶时恰巧碰见了一部分道回府的天玄宗弟子,他们驾着空无一人的囚车,脸上的神情不大好看。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翻身下马,语气焦急:“你们怎么回来了,沈宛人呢?”
难不成已经送入天祭岭的牢狱之中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
别人问他话,他也不理,只是死盯着囚车重复他的问话。
他师弟对上秦隽的目光有些闪躲,秦隽见他支支吾吾地又翻身上马准备去探个究竟。
“师兄,你用去了,沈宛那姑娘她已经坠崖了。”
“你什么?”
……
“她已经坠崖了,师叔派了人人去寻,一些同门还守在那等消息。”
马蹄扬起灰尘,等到飞舞的尘沙落下时人早已没有踪影。
他来到那一处断崖前,风尘仆仆地,顾不上礼仪,急声:“沈宛人呢?找回来了吗?”
“隽儿,她昨夜私自逃跑,路上不幸掉落山崖,师叔已经派人去寻了。”玄真在原地坐,见了他也不稀奇,语调慢悠悠地,像是在通知秦隽一件平常事。
“从哪掉下去得?”他沉声问道,玄真随手指了一处,秦隽屏气从这往下望去——深不见底。
“你不必担心,师叔已经派人去找了,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玄真起身,到了秦隽身旁。
“生死自有天注定,她若不幸殒命,你不也无须为此难过。”玄真搭上他的肩,连声安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秦隽扒开玄真放在他肩上的手,死盯着那处无垠崖底,飞身一跃,跳了下去。
“隽儿!”玄真皱眉,对着剩余的弟子吩咐道:“下山,把你们大师兄给我找回来!”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沈宛掉下去一晚,这是能找到她最快的办法。
他落下时扯着了攀附在山壁藤条,少了冲击力,掉下来时没受伤什么伤,只是掌心处被带着倒刺的藤条划伤,腿也微跛。
“宛宛!宛宛!”秦隽到了崖底,望着眼前广阔的密林鼻尖有了酸涩之意。
她会在哪呢?千万千万别出事才好,他既然能活着下来,那么沈宛活下来的机会也许很大。
但前提是她没受伤……为什么不在等他……明明只有一晚,他就赶上了。
他找了大半日,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了沈宛的镯子。找到这东西的时候,他的心就如同被细绳绑着,旁边还有一双手再不断地拉扯。
镯子上染了血,四周留着斗的痕迹,地上落下些许动物的毛发。
他只能强迫自己将其视为好消息看待,这明他已经离她很近了。
他的宛宛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秦隽没找到沈宛,但是他找到了殷简,彼时这人正在与狼群殊死搏斗。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了靠在树干上的沈宛,她合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飞越过去。哪知殷简眼睛中闪过狠厉,他杀红了眼,几乎是一下就拧断了一头狼的脖子,“别碰她!”
殷简的斥责声叫他抽身回神到了现实中,地上躺着三头狼的尸体,他们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四头狼。
他还未能靠近,而他的宛宛,就睡在那里,被狼群注视着。
秦隽头一次地杀伐果决用在了猛兽身上,危机解除,他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冲过去看她,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宛宛?宛宛?”
怎么回事?他的宛宛怎么睡得怎么沉?
他的手上沾了血污,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她不想用这么肮脏的手去碰她的脸。
秦隽拿衣袍裹了手,温情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污泥,“宛宛,是我,别睡了,和师兄走好么?”
“把你的脏手拿开!”殷简处理完最后一头狼,走过来冲他喝道,“你不配碰她!”
秦隽置若罔闻,他依旧是温声地哄着沈宛:“宛宛,你再不醒师兄就抱你走了?”
“她死了,秦隽。”殷简冷哼一声,“你看不出来么,她是被你们天玄宗的人害死的。”
……
恍惚。
秦隽的手不可控的开始抖起来,猛喘了几口气,看向殷简的眼神固执又倔拗,闷声道:“她还在等我。”
“她不会再等你了。”殷简蹲下身子,手指点在了沈宛的脖颈处。
秦隽觉得刺眼,刺眼得不是殷简的手,而是那獠牙没入血肉留下的伤口。
“她连气都没了……”
“没有……”他死不承认。
秦隽迷了眼,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沈宛的胸腔没有了起伏但他却不敢去探沈宛的鼻息。
“你师叔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尸体被狼叼着拖了好几里路。”殷简推开他抱起沈宛,语气比冬日里的冰霜还冷,“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要真想救她,她也不会死。”
若不是殷简及时赶到,沈宛此刻就怕是连尸骨也没了。
着,他似乎不甘心一般朝着怀中阖眼的人愤愤不平道:“你你,喜欢我多好。”
“站住!”秦隽沉声,“把她还给我!”
“哼,有本事你来抢啊!”殷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秦隽当真与他动起手来,只是碍于殷简怀中的沈宛,他一直下不去手,每每都落了下风。
殷简深知他的弱点,与狼搏斗时他就看见了秦隽微跛的右腿,为了早点摆脱他,殷简下了死手,初腿狠狠地踢在他的伤处。
“嘶。”秦隽忍痛抽气,抬手扯住了沈宛的一片衣角,“宛宛……你看看我……我——”
他腿伤更重,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嘶啦一声,沈宛的衣角被他扯下。
“还是好好治治你的伤吧,天玄宗的大弟子若是个跛子可要遭人笑话。”
“把她还给我!”秦隽挣扎起身,这句话不知是对他还是在同老天讲。殷简懒待理会,踏着轻功离去。
秦隽瘸着腿,亦步亦趋地跟在殷简身后,没走两步他就跟丢了。心下愈发着急,托着他那失了知觉的右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到了傍晚时分,玄真等人才找到他。
“隽儿你……快快快,将你们师兄背走。”玄真被他狼狈地模样给吓到了,连声唤了几名弟子上来帮忙。
秦隽避开那些欲触碰他的人,一个劲地跛着腿往前,不知疲倦。
“隽儿!”玄真再三叫他。
秦隽终于停下了,他抬着眼,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脑子闪过殷简的话。
“你师叔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尸体被狼叼着拖了好几里路。”
“你师叔了她两掌,她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死了……”
“你师叔了她两掌……”
“你师叔……”
他好恨……他好恨……
为什么当初明知道沈宛与玄真不对付还要将她留在玄真门下;为什么他不力争换一个人送她前来;为什么他不能早点……哪怕是一天……
秦隽脑子绷着得那跟弦紧到了极致,黑眸缓缓地转过一点,玄真看了一瞬心惊,他想杀了他!
他竟然从秦隽眼中读到了杀意!
不知秦隽想到了什么,那时眸子空洞了,喜怒哀乐一并消散殆尽。
“宛宛还在等我,宛宛还在等我……”他着,又拖起了右腿,步履蹒跚。
“宛宛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