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宛宛还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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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祭岭外围有一个由各色贩夫走卒为围成的热闹镇,名叫流镇。

    沈宛从那逃出来后就到了这镇上,她抛下尸首后,路上又遇上一只落单的灰狼,斗时将镯子遗落在了那片密林中。

    她到这镇上的时候检查身上的物件时才反应过来。她孤身一人再前往那处去是不大可能的了,流镇这里的雇佣工特别出名,她早有耳闻。

    这些雇佣工什么事都接,花些银子的事她倒是好解决。

    她找了间客栈住下,夜已深,她叫了热水换下了那声脏污的衣服,又吩咐老板娘为她寻件干净利落的男装。

    次日沈宛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身着一件墨绿色的紧身男装,披着斗篷,将散下的发髻梳上,用发绳扎好,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模样清秀的后生。

    接连几日,这流镇涌入了不少新鲜面孔。这一带的人往往夹缝求生,靠着天祭岭,做的事情大都不干净。镇上来了一批天玄宗的弟子不,又多了一些见之不忘的大人物,那瘸腿的疯子便是其中之一。

    显而易见,这人得是秦隽。

    他瘸着腿走来,已有好几日未曾合眼,眸中布满血丝,那双眼睛眨都不眨,僵硬地睁着,骇人不已。

    血味不散,又夹着泥土的腥气,他身上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蓬头垢面,口中还喃喃自语,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

    “又疯了一个。”

    他过街时有人如此评价,天祭岭往年都要疯魔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有从山上牢狱中逃出来疯掉的;也有经历大喜大悲之后疯掉的;更有窥见不可告人之事被逼疯的……

    实在是太多,数不胜数。

    这里的人见得太多,习惯了,也麻木了。自身都难保,谈何保他人?

    “宛宛还在等我。”秦隽不断地提醒自己,因为腿伤,他走得慢,脸上青色的胡茬冒了尖。

    他走到一处停下,见这个摊上有一匹青色的布料,他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询问道:“有没有见过我的宛宛?”

    “没有,没有。”他身上很臭,摊主嫌恶地挥手,示意他走开,别挡了他做生意的路,真是晦气。

    “多谢。”他沉声道了一句谢,又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有位姑娘在地上摆了些玩意,全是手工做的一些荷包,手帕,剑穗之类的东西,他颤颤巍巍地过去,哑声,“劳烦一声,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宛宛?”

    那姑娘叫蝶,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心善人,见他如此狼狈落魄也没嫌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回道:“宛宛是谁?是你的心上人吗?”

    秦隽点头,对她郑重道:“宛宛还在等我。”

    “那你的宛宛长什么样子,我想想我见过没有。”蝶索性站起同他讲话。

    秦隽回忆了一下,才对她:“十七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绿色的衣服,腰间系着铃铛,头发盘在一起,系着几根碎辫子……特别好看。”

    着他还朝那姑娘比划两下,他的宛宛应当比眼前这姑娘高一点。

    “是这样的绿色。”他将拳头递与那姑娘看,这才发现自己握拳紧撰着那一丝衣角的手已松不开了。

    蝶抬眸量了他几眼,他手里的衣料污了,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她有些为难道:“脏了。”

    脏了,她看不出来。

    秦隽摇头反驳:“不脏,不脏。”

    那是宛宛的东西,怎么可能脏呢!

    “不好意思啊,你的姑娘我没看见。”蝶照着他的描述仔细在脑中搜寻片刻,他口中的人物,她确实没见过。

    秦隽不知道,他其实错了,他方才得那套行装是沈宛在祈水镇时的扮。自从入了天玄宗之后,她便换上了改的宗门统一的衫衣。

    “多谢。”秦隽跛着脚又走了,蝶见他可怜,于心不忍,“这位……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医官吧?”

    秦隽似乎没有听见,复又自语:“宛宛还在等我。”

    走了两步,他又到了卖糖葫芦的那处,“劳驾,你有看见我的宛宛吗?”

    “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他几乎是被人怒着给轰走了。

    “宛宛还在等我……”

    ……

    沈宛下楼准备去找雇佣工商量事宜,出于自保之故,她将自己捂得很严实,路上的时候她见着了一个跛着腿的疯子,多看了他两眼,随后收回了目光。

    那人唤起了她不多得的怜悯心,但也就止于此了,沈宛没算出手相助,可这天下疯得人多了,不得她才是需要被怜悯的那个。

    两人擦肩而过。

    “宛宛还在等我。”

    ……

    沈宛闻言一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怪异之感,她回头又望了那疯子两眼……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沈宛收回了心神,加快脚步到了佣工市,将这里的请了老板出来。

    “有一笔买卖,不知道您这里愿不愿意接。”沈宛刻意压低了声音。

    “姑娘不妨直。”老板接了沈宛的递过来的钱袋,点了点里面的银子,随后诌着一脸的笑意同她讲话,“我们这什么脏活累活都接,姑娘尽管直言,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宛:“天祭岭南面的那片密林能去么?”

    “能去,能去。”老板忙点头,“就不知姑娘想让我等做些什么?”

    在此处劫囚的买卖做的最多,还有些杀人的,寻宝的,抢劫他们也可以干,全是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越黑,这价钱也就开得越高。

    “只是丢了一样东西,还希望您能够帮忙找回。”沈宛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取下,递给他细细观摩:“就是这样一个手镯。”

    “行,三日之内,必定给姑娘答复。”老板爽朗笑道,不过是找个东西而已,简单!

    “不知姑娘可知具体些的位置?”

    “大致记得一些,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沈宛如有所思:“不过密林中有狼群,各位出入须得心些。”

    老板笑言:“多谢姑娘提醒,我等自然知道。”

    他见沈宛眉目间还有些愁绪,连忙细声问,好似要为她解忧一般,“姑娘可是还有些别的心事?”

    挣钱的好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沈宛哑然失笑:“只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您是否能解答一二。”

    “姑娘请讲。”

    “我妹妹……让密林中的野狼咬死了,不知我可还能寻到她的尸骨?”她这话时意外的冷静,眉目见不见一点失去了亲人的悲痛。

    “剖狼腹取残骸也行。”沈宛后幽幽补充一句。

    老板见状便知晓其中的要害,过多的细节他便不再追问,揪着他最关心的问题开口道:“可以,只是……”

    “另外的价钱,我不会亏了你的。”

    *

    从这望去,远处古木参天,重峦叠嶂。山色好景,皆可收揽在眼中。

    秦隽像是一只无头蚊蝇四处乱撞,他不知归路,也不记得来途。心中唯一惦念的一件事情,他不眠不休好几日,最终撑不住倒在了路上,被一个行医老者捡了回去。

    那个老者是蝶叫来的,他早年做了不少十恶不赦的勾搭,怕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近十年来一直行善积德,为自己攒阴福。

    想这种事情,在整个流镇愿意管得就只有他了。

    秦隽昏迷了一个时辰不到,便醒了,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被端药前来的老者连声呵斥。

    “你若还惦记着你这双腿,就给我乖乖坐下。”

    秦隽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来,比哭都还难看,“请问,您见过我的宛宛吗?”

    见他不答,秦隽起身就要走,嘴里不厌其烦地着:“宛宛还在等我。”

    “见过。”老者皱眉,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拦下。

    秦隽眼里闪着期待,嘶哑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宛宛在哪?”

    “你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再告诉你。”老者将滚烫的药汁拿给他,秦隽眼中露出狐疑之色,摇着头拒绝了,只一个劲地问他:“宛宛在哪?”

    老者瞧着他的样子,这人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成了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能往那一味药引上靠。

    “她了,你得把药喝了她才见你。”

    “骗我……你骗我。”秦隽怒目而视,他没病根本就不需要吃药!

    见老者端药靠近,他惊慌失措地作势就要走,“你根本没见过宛宛。”

    秦隽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被老者的话吸引住,“你不信那便算了,这个镇子上只有我一人见过你口中的那姑娘,你执意要走,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秦隽思忖一瞬,返回乖乖坐下,嘴巴一开一合:“宛宛在哪?”

    老者见他还能听得懂人话,心知他还没完全疯,他所残存的那一丝理智也许就是将他拉回正途的关键。

    “你先告诉我,你和你口中的宛宛之间发生了什么?”老者问。

    “嘶。”秦隽按着头,眉心拧成了八字,他有些想不起来,记忆缠做了一团乱麻,他捋不清楚。

    老者换了一个问法:“你她在等你,那她为何等你?”

    秦隽抬眸看他,那老者将戏做得足了,故意道:“万一你是同那姑娘有仇,我将你引去岂不是害了她?”

    “你胡!”秦隽突然的狂躁暴言叫老者眉头皱得更深,“我不会害宛宛的。”

    老者顺着他的话道:“好,那你,你找她做什么?”

    “宛宛她会等我。”秦隽陷入了回忆。

    “等你做什么?”

    “等我去救她。”秦隽这话得磕磕绊绊。

    “然后呢?”

    秦隽锤头,他想不起……他想不起来了。

    “好,那先不这个,你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秦隽将自己紧握的拳头放在桌上,拳头无法松开,他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了。最后还是这老者找了一个竹竿硬生生地将他的手给撬开了。

    他的掌心何止是血肉模糊,那只手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被划烂的手未被经过处理,血肉外翻,有些地方还生了脓疮。

    “宛宛的衣服。”他指着桌上脏得宛如抹布的东西对老者道。

    ……

    老者起身端了一盆清水为了清理着手心,哼道:“宛宛,宛宛,你就知道宛宛是不是?”

    “宛宛不见了……”秦隽那双眼中蓄了泪水,异常委屈。

    老者为他上了药,将那碗温着的药汁递到他嘴边,“喝光了就带你去找宛宛。”

    秦隽眼中闪过一丝迷蒙,感情泻了堤,他身上的痛觉也愈发强烈,浑身都叫嚣着疼。

    这便让老者逮到了机会,趁机将药全部灌入秦隽的嘴里,随后将他晕托到了床榻之上。

    他的身体将要到极限了,若要是再执拗不肯就医,明日得见的就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

    棺材铺。

    “老板,要一副棺材。”

    是男人低哑沉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