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皇贵妃身边还剩几个人,你们在哪儿遇的狼,狼群大约有多少只?”康熙的声音还有些抖,但思路还是清晰的,每个问题都正中要害。
那侍卫的头始终贴在地上,回话时虽有些吞吐,但好在没有什么请罪的虚话:“回皇上的话,是在多罗济围场深处遇的狼,边接海龙围场,狼群狼群大约在六十只左右,奴才们无能,狼群合围冲击,奴才们应接不暇,都、都走散了。”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吸气之声,狼群一般在十只左右,冬日里食物难寻时,可能会有一十成群的情况出现,但这已是极致了,饶是围场中终日与这些畜生打交道的老管事,一生见过最庞大的狼群也只有一十五六之数,六十还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数字。
都走散了,就意味着皇贵妃此时身边竟连一个护卫的都没有了,这是何等凶险啊。
康熙闻言用力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稳了下来,他号令全体銮仪卫分三路在多罗济中搜寻,又命费扬古亲自带正白旗将士以海龙、西丰、东丰围场为界,从外向内以合围之势搜寻。
众大臣见皇上这么快就恢复了理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谁料不等他们真正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见万岁爷一勒缰绳,那方向分明就是多罗济围场。
“皇上!”当即便有人大声叫嚷起来:“皇上,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以身犯险呐!”着直接跪倒在马前,竟是当朝大学士明珠,若不是康熙避闪及时,只把这会已经被钉了生铁的马蹄踏个肠穿肚烂了。
有了第一个做表率,其余人若不跪,好像就不算忠臣了似的,一群人瞬间那官阶大跪在马前。
康熙沉着脸,血红的眼眸静静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他没有开口,只下用力调转马头,却被大阿哥一把抓住了缰绳:“皇阿玛,您是万乘之尊,是咱们大清的根基,儿子求皇阿玛保重自身,儿子愿代皇阿玛试险!”
康熙只觉得心中的戾气似乎要化为实质,当胸而出:“滚开。”他咬着牙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声音沙哑粗粝,威胁之意尽显,像一只被逼急了的老虎正发出最后的警告。
福全和胤禛就在场唯一两个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大阿哥拉着缰绳的,在他皇父狠戾的目光中慢慢开始颤抖,这是福全深吸一口气道:“万岁,六十成群的狼实属罕见,更何况还是在这皇家围场之中,皇贵妃身边随侍无数,且各个都是精兵强将,俱数走散实在不合常理,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定就是皇贵妃为饵,等着还望皇上三思。”
福全没不叫皇上去,只把众人都想到却又不敢出来猜想,摊到了明面上,让皇上自己定夺。
果然康熙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朕意已决,剩下的兵马皆由”他转过头凌厉的凤眸在地上跪着的明珠和索额图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皆由皇太子调遣。”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福全的抚远大将军的衔儿还没卸呢,论名义、论经验都该继续将兵权交给他才是最顺理成章的,交给太子,除非是防备皇上有什么不测,太子靠着里兵权和储君的大义定能顺利继位。
可万一皇上无事,他就不怕太子为了那把龙椅,捏着这八十万大军反做出弑父之事吗?
只有胤禛明白皇上的另一层深意,这样的安排的确是为社稷,若真需皇权交替,必有动荡,新皇里有实在的兵权,动荡必能上不少,而另外恐怕还是在为额娘考虑,一旦皇上或昏迷或失踪,无法发号施令之时,若叫一伯主持大局,必会倾尽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保全皇上,到那时他大约可就顾不上额娘了,但若是一哥,在救治或寻找皇阿玛的同时,也一定会继续叫人去寻额娘的。
即使做出了安排,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依旧寸步不让,毕竟按照礼法,他们所谏之事并无错处,就算万岁爷急了有心责罚,不是还有法不责众呢吗?
而大阿哥在听见皇太子三个字的时候,本因怯懦松了些力气的再度紧握起来,康熙可以不理会群臣,但不能不顾及儿子,一双凤眸似乎快要血来,钉在大阿哥身上,正欲开口,却见胤禛突然跑了出来,一把拉开大阿哥。
他个子还不到大阿哥胸口,比武功力气更是天壤之别,可凭着情急之下的倾尽全力和大阿哥的始料不及,竟一下子把他生生拖开了。
康熙一把抢回缰绳,用力一勒:“跃。”
只见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凌空跃起,竟从那些大臣的头上越了过去,带起的尘土打在这些人头上脸上,更显狼狈,明珠跪在离康熙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着那马蹄子擦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去,吓得立时瘫软在地,口中颤巍巍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呐。”
与方才大义凛然的样子形成鲜明反差,但谁也没有笑话他,因为谁也没比他有出息到哪儿去。连大阿哥看着皇上毅然远去的背影,都瞬间失了力气,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后还不甘心地就着坐着的姿势踹了胤禛一脚,咬牙切齿道:“老四!”
胤禛没躲,那是大哥,他要教训弟弟,自己是不能躲的。只有福全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心里暗恼,对着还楞在原地的虎枪营众侍卫吼道:“跪在这儿干什么!追啊!”
着翻身上马,领着康熙一众亲卫往密林深处追去了,然而先景的能耐可不只是能叫沈娆欺负欺负胤礽那么简单,它的体型比在场所有的马都还大了不止一圈,这会儿又在自己骑术精湛的主人指引下,纵是裕亲王心急如焚,频频扬鞭,却还是连一粒马蹄带起的尘土都没见着,只能继续沿着皇上离开的方向搜寻。
康熙骑在先景上一路疾驰,可马跑得越快,他心里越是没底,到了多罗济围场深处,四周的高大的黄杨木几乎一模一样,身处其中再无东南西北之分,马儿狂奔带起的疾风,吹进眼睛里,让人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又如此跑了一刻钟,此刻的黄杨树林于他而言,就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阿鼻地狱,猛地一勒马,先景骤然停下,茫然地在原地打转,林中无人,康熙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而下砸在先景油亮的背毛之上。
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呜咽,像是野兽被逼入绝境时的哀鸣,天宽地阔,四路通达,可他却不知道要找的人该往何处去寻,御马先景日行百里,飞驰急速、先于日影,却追不上一个女子。
如果茫然四顾的无措让他觉得恐惧,那如洪水澎湃席卷而来悔意,则真实地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锥心蚀骨的疼痛。
为什么要比她做那样的决定?为什么要疏远她?为什么不顾她的感受,直接纳了宣嫔和慧嫔?
倘若没有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会陪着自己一路从漠北到盛京,行马围猎都有自己陪着她,御围之内不是行宫的人安排的,而是他的亲卫一寸一寸检查过的,定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惊、惧、忧、悔,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皇上!是皇上!”
远处一阵惊呼传来,一对人马急匆匆朝他赶来,康熙眼中精光一闪,直到此时才发现他居然如此期盼,这些人就是那背后别有用心之人,他们拿了他,皇贵妃便再无用处了。
然而熟悉的禁卫装扮打破了他的幻想,在离他三丈之外的地方,这些人纷纷下马,跪地请安。
“可找见皇贵妃了?”康熙焦急地问道。
这队禁卫的首领答话道:“没只找到了宣嫔娘娘,不过听娘娘皇贵妃是往西去”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这才发现皇上就是从西边来的
康熙这才看见一群守卫身后灰头土脸的宣嫔,宣嫔和皇贵妃一处不稀奇,还是他自己吩咐宣嫔去寻皇贵妃的,只是如今宣嫔虽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依旧未见半点伤痕,可皇贵妃仍是踪迹全无,那禁卫首领都能想明白的,康熙自然不会不知,他一把抽出身侧佩刀,架在宣嫔脖子上:“你遇见皇贵妃了?”
宣嫔吓得颤抖起来,脖子不心贴在那冰冷的铁刃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使她顿时瘫软,歪着身子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跪好,但在帝王没有一丝怜惜,尽是杀意的眼神中,脚越发不听使唤。
“奴婢、臣妾”宣嫔语无伦次,就在康熙的耐心即将告罄时,终于出了几句有用的来:“臣妾遵旨去寻皇贵妃,听多罗济围场的奴才们,皇贵妃追着只猞猁狲往黄杨林深处去了,臣妾也没多想,自去寻了,进了黄杨林,又往前走了近十里路,都没寻着皇贵妃,忽然听闻一声狼啸,臣妾身边带的人不多,有些怕了就想回去,随即就见着皇贵妃策马疾驰赶来,身后追着三十来只狼,臣妾的侍卫前去帮忙,可那群畜生真跟人似的,不但极善躲避,还知道先攻击马,将人逐个拉下马来,再一口咬在喉间毙命,臣妾的侍卫杀了十来只狼,却也尽数都折在里头了”
宣嫔想到来后的事连连磕头哭道:“皇贵妃也这会也射空了箭袋子,她又抢了臣妾的箭矢,打马便走,可稀奇的是,那些狼就追着她,并没有理会臣妾,皇上,臣妾的都是真的啊!”
宣嫔声泪俱下的祈求道,实在的,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狼为什么会放过她,只盯着皇贵妃,因此生怕康熙不信。
康熙瞄了一眼宣嫔的箭袋,里面零星还有五六支箭,这的确是沈娆的行事风格,倘若是他此时一定整个把宣嫔的箭袋抢来,可沈娆却总是记着,还要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至于狼群为什么只追着沈娆,康熙倒是没不奇怪,若这些狼是人为训化的,自然是主人叫它们如何便是如何了,即使是野生的,那从宣嫔沈娆已经射空箭袋的情况看,她自己定也是伤过那些畜生的,狼不同于其他,他们对狼王有些绝对的臣服,狩猎极有目的性,甚至懂得复仇。
越是明白这些,康熙就越是心惊:“那皇贵妃究竟往那边去了!”
宣嫔眼神不自觉躲闪了一下,讷讷道:“西往西”面对康熙赤红的眸子,宣嫔心里悔不当初,在禁卫赶到时,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明想要据实相告来着,可话出口时,鬼使神差地就转了弯。
康熙静静凝视着她,一言不发突然起刀落,泛着冷光的玄铁龙纹佩刀直直朝宣嫔飞了过来,她惊叫一声,慌忙躲闪,然而刀的主人动作更快,她只觉得头上一股冷意,然后便看见自己为了有会见他,叫宫女精心梳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发髻,此时已经落到了地上。
“实话。”康熙握着刀威逼道,仿佛宣嫔接下来的回答若是不能叫他满意的话,接着落地的可就不只是头发了。
宣嫔瘫软在地上,茫茫然向自己头顶摸去:“是东南,皇贵妃往东南方向去了。”
不等她完,康熙直接勒马,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