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6 第 67 章
阿庚是六年前出狱的,就在南姝死后的第二个月,他没能见到南姝最后一面。
由于道听途,一知半解,他冲进傅氏揍了傅惊野一拳,以为是傅惊野害的南姝。
那日傅惊野没有让保镖挡,他自己也没有还。
后来阿庚暴跳如雷地坐在办公室里,傅惊野处理好唇角的血渍,来到他的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阿庚。
他没有任何隐瞒。
一来,天神研究会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二来,没必要瞒着阿庚,让他连南姝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庚只觉得荒唐。
但走之前他还是不忘指着傅惊野鼻子骂。
“你挨我这一拳也不吃亏。南姝从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回到潼城不适应受过很多委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欺负南姝欺负得最多!她亲口跟我的!”
傅惊野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嘴角伤口,闻言,忽然抬起头来,眼睛放大,满是愕然。
阿庚不明白他此时的神态,但他也没兴趣明白,哼了一声,赶去找其他人算账。
还没走出门,却听见办公室里传来颤抖的大笑声。
但听久了,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挺拔颀长的青年紧抓着桌角,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慢慢地折下去,膝盖碰到柔软的宝蓝色地毯上,曾高高在上的头颅,如今不住地垂去,像被暴雨打湿的树枝。
他好像在开心,开心知道了有关于南姝他不知道的事情,开心南姝提到过他。
可即便迟钝如阿庚,也能在他的狂笑声中,读出万箭穿心,万念俱灰。
阿庚后来也从梦梦和刘红玉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傅惊野偶尔也会过来看梦梦,好像照顾他们一家,能让他痛苦的心灵得到安定。
南姝什么也没留下,包括她自己的尸体,唯有阿庚一家人与她有关。
阿庚想知道没办法保护南姝那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傅惊野也想知道没有认识南姝时有关于她的事情。
他们就像是在拼图,拼拼凑凑着已经死去的南姝。
六年,足够他们放下成见。
阿庚是有过案底的,想要让梦梦继续读慕英,刘红玉的身体每年复查,他只能接受傅惊野的恩惠。
先开始不情不愿,后来也接受了,毕竟他看着这家伙,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
真可笑,阿庚有时候还有反过来安慰他看开点。
也许是傅惊野知道阿庚遇见庄藤是迟早的事情,所以阿庚知道从局子里传来的有关南芮绮替身的事情。
这个老实的男人,不敢再做鲁莽的事情,更何况是南姝的安全。
“不是她,你看错了。”
阿庚惊慌失措地回避视线,把梦梦拉到了身边。
梦梦红着眼睛,完全不理解爸爸的行为,着急又声地,“可是她跟姨长得好像,我们上去问问吧,爸爸,也许姨只是失忆了,不是了姨没有找到尸体吗,也许姨当时被谁救了呢?”
孩子的想象力很强,但她越是猜测,阿庚就越是恐慌,“不要了!”
他望了一圈四周,生怕有可疑的人也跟梦梦想到了一块。
可是这一看,又再次看到了庄藤。
她看不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就只是静静隔着人群站着。
阿庚的眼睛也一股酸涩,忍不住就要哭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现在的事态会让南姝变得很显眼。
“走!”
阿庚推着梦梦要往外走,同时匆忙地干笑一声,了声抱歉。
“孩子不懂事,不用赔,对不住先走了,还有事。”
唐甜甜一脸茫然。
“喂!就这么算了么?刚刚她骂我了”
庄藤走过去,拉住了唐甜甜衣服,“还嫌不够丢人?”
唐甜甜一看庄藤冷脸,立马就不敢再多什么了。
后来庄藤和唐甜甜离开了市中心的图书馆,去了其他地方。
图书馆广场上的粤菜餐厅里,阿庚透过窗户看到底下庄藤的身影,吸了下酸酸的鼻子。
梦梦哭累了,气鼓鼓地去洗间洗脸。
她显然对阿庚的行为很生气!
梦梦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兔子眼睛,想起了傅惊野。
要跟他这件事情吗?
梦梦想,又有点不想。
犹犹豫豫了一天半。
春夜湿寒,昼夜温差很大,天上落着雨。
慕英下了晚自习,初中生们涌出校门,一水儿的白色针织背心,还是从前南姝在时穿过的那一套。
梦梦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豪车。
车身流线型弧度帅爆,透过车窗隐约可见里面的高级皮椅。
梦梦自觉打开车门,心虚地坐了上去。
“头抬起来,这么无精打采是考试没考好,还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梦梦年纪,心思都写在脸上,闻声看向旁边,对上傅惊野缓缓从公务上抬起的一双眼睛,她一个激灵,吓得立马又把头垂得更低,脸颊烧起来,心想自己这幅表情傅惊野这条毒蛇肯定是看出来了。
果然,傅惊野一语道破,“看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到底怎么了?”
梦梦支支吾吾:“没什么”
傅惊野慢条斯理地单刀直入:“听你去图书馆买书了,买到了什么?”
本来傅惊野上问过梦梦要不要周末去吃好吃的,梦梦过要去图书馆,然后傅惊野就转账一个大红包让她买书,现在他自然可以过问。
可一听到傅惊野提起图书馆的事情,梦梦心里就更加慌乱了,“就一些教辅资料。”
傅惊野:“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人了吧?”
梦梦紧张不已。
一方面,她没有底气能够瞒住傅惊野,另一方面,瞒着他自己也很愧疚,毕竟傅惊野这么可怜,对她又这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呀。
傅惊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梦梦忐忑交代全部的过程中,男人在车厢暗影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后来,车中进行着如下对话——
“我怕是个乌龙,不确定就没敢跟你。“
“那你是打算之后再去确定确定?”
“嗯我有看到那个跟我吵架的学生里面的校服校徽,花一点时间应该能找到,然后我就去蹲蹲点。”
“你形容一下?”
梦梦:“就有两片叶子,不,好像是稻穗,漏,可能是橄榄叶?”
在一番前后矛盾,颠三倒四的回忆下,傅惊野把平板屏幕递给她看了一眼,“是这样?”
梦梦点头如捣蒜,“不愧是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哎?原来是十七中呀。”
听到梦梦的崇拜的声音,傅真在前面瞄着后视镜,内心感慨。
哪里是现找的,分明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梦梦还是太,不是这狡诈的大人的对哇。
狡诈的大人傅惊野告诉她:“那你现在可以去蹲蹲了。”
梦梦注意力都放在思考怎么靠近庄藤,没有发觉傅惊野几不可查的狡黠,乖巧地回答:“嗯嗯!”
傅惊野:“那蹲到了告诉我。”
梦梦:“好的!”
傅真:“”
没人走得出傅惊野的套路。
于是,桃溪柳陌,春日晨雾里,就看见一个贼头贼脑的姑娘趴在角落,死死盯着十七中的校门。
而一辆黑车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把一切看在眼里。
这幅场景就像是,守株待兔的孩子,也在被狡诈大人守株待兔。
十七中不比慕英自由,唐甜甜的初中学业抓得很紧,一整天都只能待在教室里考试学习。
还好初一的晚自习不多,今天恰好六点就放学了,唐甜甜欢天喜地跑出去找庄藤。
今天又是庄佳玲和庄妍联络姐妹感情的一天,两人最近在研究理财基金。
庄藤正好也在挑选咖啡豆商家,今天去看的店地址离唐甜甜学校不远,唐甜甜知道了就要跑过来跟庄藤一起回家。
她清楚现在的庄藤出行大多时候喜欢坐出租车,所以其实她是来蹭车的。
但唐甜甜一来就又看上了隔壁商店的饰品,拉着庄藤要她付钱。
庄藤怎么可能会为她花钱,“再啰嗦就自己走路回家哦。”
唐甜甜最近在庄藤这里吃了太多瘪,今天她有了脾气,非要庄藤迁就她一次。
她又什么坏心思呢,就是想看看庄藤还在不在乎自己罢了。
谁知庄藤还真就不在乎她。
看着庄藤洒脱离去的背影,唐甜甜又气又委屈,哭哭闹闹不依不饶。
她其实已经不再是想要饰品了,只是想要庄藤还像以前那有宠她,只是嘴里的还是饰品的事。
“我就要嘛!你给我买好不好!”
庄藤不搭理她,任她难受,在马路上招车。
眼看庄藤是真的要丢下唐甜甜独自一人离去,唐甜甜急了,哭闹得更凶了。
躲在角落的梦梦看不过去了。
她气鼓鼓地上前,把唐甜甜往人行道上推去。
“马路边拉拉扯扯的,你想出事吗!”
唐甜甜差点被推得摔倒,站稳后愣了一会,看向庄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发现庄藤没有要帮她的意思,顿时伤心得不出话来,心一横也推了梦梦一把。
这下可不得了了。
“我和我表姐的事情管你什么事啊!”
“她是我姨才不是你表姐!”
“你神经病么!得妄想症了吧!”
“你不要我姨有的是人宠她!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喜欢还得不到呢!”
“那她也不是你姨!是我表姐!”
“不是你表姐!是我姨!”
车轱辘话一直,都在抢着庄藤当表姐当姨,路人奇怪地看着这一切。
眼看人围多了,庄藤把两个打架的崽子拉到了无人的花园。
两个姑娘狠狠瞪着对方,谁也不搭理谁。
隔了一会,梦梦泪眼汪汪地转眼望向庄藤,一把将她抱住,“你一定是我姨。”
唐甜甜不乐意了:“你干嘛呀!放!”
然后她就上要去把梦梦分开,眼见着分不开,她也抱住庄藤,梦梦只能松开一只去扯唐甜甜。
“你放!”
“你放我就放!”
庄藤心里向着谁还是很明显的。
唐甜甜最后还是输了,哭哭啼啼地坐车离开了,一边奔跑一边庄藤“你胳膊肘往外拐!”
她觉得这一定是庄藤当时在敖宜镜的事情上,对她胳膊肘往外拐的报复。
梦梦旗开得胜,红肿的兔子眼睛开心又心地望着庄藤,拉着她的,摇啊摇,“你一定是我姨对不对?”
庄藤亲切地笑着,“我不是呢。”
眼看梦梦就又要伤心地哭了,这时有人慢慢地沿着鹅卵石径走了过来。
“梦梦,这么晚不回家,在外面干什么?”
傅惊野慢条斯理地笑着,过来收了。
梦梦却事到如今也没看出来傅惊野的招数,连忙一吓,拼命示意,“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我还没确定好呢!”
然后她就听到庄藤开口,“既然来了,就把她接回去吧。”
傅惊野摸着梦梦脑袋,“孩子就是太想念旧人了,今天打扰你了,我请你吃顿饭以表歉意吧。”
梦梦茫然,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淡定。就好像之前已经见过面了一样?
庄藤面容浅笑温婉,“不用了,我家里还有急事。”
傅惊野又r了两下梦梦的脑袋瓜,梦梦正眼眶红红地望着庄藤发愣,“你看她望着你目不转睛的,庄姐就好心再陪一陪孩子吧。这孩子也实在可怜”
梦梦听出来了,打开傅惊野r她脑袋的,仰着脸怒瞪,“你利用我!”
傅惊野眨眨眼。
梦梦脚一跺:“你明明早就发现姨了!故意让我来找姨,就是为了借接近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诚然,傅惊野知道庄藤不会想要见他。
只有梦梦。
庄藤能放得下从前的一切,但梦梦她一定放不下。
所以他早就掌握了那日图书馆发生的事情,就等着梦梦来到庄藤身边。
得知了自己被欺骗,梦梦少见地对傅惊野发了脾气。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你们这些大人真的很奇怪,总是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原来就是为了耍着我玩么,让我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地帮你做这做那!”
梦梦生气地把傅惊野一推,怎料高高的男人重心不稳,就往后一倒,磕到尖锐的石头,出了血。
梦梦吓到了,“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梦梦其实也不是因为被傅惊野当成了系住庄藤的红线而生气。
她更多的是委屈。
当年南姝失踪,大人们全都在她面前三缄其口,她被瞒了六年,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却还是没办法知道真相!
可傅惊野终归是对她很好的,梦梦这点心知肚明。
所以她一下子就没脾气了,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看他伤得重不重。
傅惊野一脸伤得要瘫痪了表情,悄悄往伤口一压,立刻涌出好多血。
这么高的男人,梦梦自然是拉不动,重得像一座山,梦梦束无策,只好像庄藤流露出求助的目光。
庄藤将傅惊野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她了解傅惊野,傅惊野真要整人,对方是一辈子都无法发现的。
现如今连梦梦都能发现,只有一种可能,傅惊野这是故意的。
故意想要庄藤知道,他的花招和心眼,图谋和热切。
庄藤嘴角几不可查地轻抿,掩饰一些趣味,上前去朝他伸出。
她倒是想要看看他接下来的表演。
傅惊野没想到庄藤真的会对他伸出,一切来得太快,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前这张俊美阴鸷的脸,如今看着庄藤却露出如此简单的茫然,呆呆的竟有几分讨喜的可爱。
之前这样焦灼地套路,好不容易得逞了,真到了此刻,他却有些紧张无措。
只见傅惊野迟钝地缓缓伸出,然后自己暗撑着用力,起了身。
梦梦年纪尚,隐隐知道包扎的知识,但从没有实践过,看到傅惊野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就开始了各种夸张联想。
“这里离医院好远,会不会还没有到就流血而亡呀!”
庄藤表面上滴水不漏做着担心的表情。
其实心里看戏。
等梦梦买了药箱,又跑去买水,只剩下傅惊野和庄藤在公园里。
庄藤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唇角微弯,声音轻缓。
“没想到,原来你还是个一推就倒的人呢。”
着,黑雾雾的眼仁抬起来,里面静水深流着某种促狭。
“当时撂倒敖宜镜,让你费了不少劲吧。”
什么?
费劲?
笑话,撂倒一个人对于格斗拳皇来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傅惊野真的感到了一点冒犯,正色,“只是偶然发挥失常。”然后他很快又不在意了,珍惜着他们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傅惊野低下头,于更近之处望着她,眼中亮着笑,“毕竟梦梦是孩子,不心伤到了她这么办。”
庄藤也没避开,眼睛也没眨动一下,“她不是孩子了。”
傅惊野放轻呼吸,“你不想照顾她吗?”
庄藤没有话,一用力,绷带扎紧伤口,傅惊野感受到一阵刺痛。
他的呼吸立刻乱了一个节奏。
潼城的六年,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庄藤不知道,原先的聚合区,原来正是庄妍居住的地方,很多标志性的建筑物都已经拆了,和旁边的莲生区合并。
梦梦曾经也住在这里,后来阿庚在傅惊野的帮助下,开了一家餐厅,挣了些钱,就换了一套大房子。
本来庄藤是不愿意跟傅惊野去吃这顿饭的,也是梦梦拉着庄藤,巴巴地求她,“姨不,庄姐姐,我爸爸做的菜好吃极了,你去尝尝吧,有道菜叫避风塘青蛙腿,是招牌菜。”
庄藤默然了。
犹记得当年,阿庚第一次救起她,带着饥肠辘辘的南姝找了一家餐馆,吃的就是避风塘青蛙。
后来南姝的口味就跟着阿庚,喜欢吃辣,和麻。
傅惊野带她来到了装修风格简约大气的豪华商圈三百平米餐厅前,留意着她的表情,,“感觉怎么样?”
庄藤望着里面热闹的氛围,吃得酣畅淋漓的食客,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专业又亲切的区域经理,还有明档厨房技艺精湛的厨师班子。
她竟然
感觉到心窝的地方,有微微的滚烫。
为什么?
这怎么就感觉是,贫困潦倒,命运坎坷的自己家,终于在一番奋斗后,拨得云开见月明?
傅惊野嘴角翘起,他的神态颇为愉悦,甚至有几分得意的自豪。
他以为庄藤也会跟他是一样的心情,愉悦,欣慰,感叹。
然而他侧眼看去,却发现庄藤的眼底有一片湿润,湿润后有点发红。
傅惊野一怔,解开双正要试图点什么,就看见庄藤忽然也迎上他的目光,然后
她狠狠地剜了傅惊野一眼。
傅惊野:
门口有人认出了傅惊野和梦梦,大堂经理亲自前来迎接,“傅总这边请,为您准备包房。”
庄藤头也不回就跟着迎宾员进去了,留傅惊野在外面。
傅惊野看了眼庄藤加快的脚步,倒也不气恼,反而是长长地呼了口气,眸子松弛下一片柔软。
傅惊野清楚庄藤在诘责他什么。
无非是,他想对了,庄藤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阿庚一家的。
庄藤恼他,是他太明白她想要什么,了解得过分。
让如此骄傲无情的她,竟在人前破了防。
让她这幅冷硬心肠,暴露出了罕见的温度。
傅惊野此刻感到一丝神奇的滋味。
那副表情其实没多么有攻击性,越明显的越不足为惧,根本只是一些娇憨幼稚的不服气。世上被她被如此对待人,可不多呢。
“或许是同类吧”所以惺惺相惜。
傅惊野加快脚步动了身,三两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庄藤。
桌上能自动扫码点餐,傅惊野颇为娴熟地介绍着特色菜。
梦梦在一旁拨通电话表,通知阿庚这件事。
阿庚立马就打电话给傅惊野,又紧张又着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他还是在担心那个残余尚存的天神研究会。
傅惊野沉吟。
天神研究会?
难道就要为了这种玩意,一辈子都要遮遮掩掩,将庄藤藏来藏去?如果现在还在忌惮它,那么六年来他如此精心准备,又有何用。
庄藤喝着餐厅红茶,傅惊野这一停顿,她就猜到了七八分。
阿庚想必是在怕见她,以至于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庄藤的唇边划过一丝笑。
她会怕天神研究会吗?
从揭下口罩开始,就已经跃跃欲试,期待着这决战的一天,还怕他们不找上门来呢。
傅惊野淡然道:“所以你不想来,那就算了。”
那头的阿庚,“我马上到。”
两只猫藏在庄藤脑海里交谈,现在是高级系统,有权限屏蔽了庄藤。
这两个人都是很勇的,我经历过。
胖橘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跟狸花猫讲过去的故事。
狸花猫:隐隐有这种感觉啦。
胖橘:所以傅惊野能忍得住不去招惹庄藤,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是不信的。
十九岁,二十九岁,三十九岁甚至是九十九岁,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会是个甘愿放的人。
庄藤也是这样,贼惦记她,她也要惦记贼,就看到最后心惊胆战的人会是谁。
后来阿庚来了。
起先坐在圆桌上足无措,后来喝了点酒才喜笑颜开。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悲伤,他整个饭局都显得过于兴奋激动,哈哈大笑,满面红光,和梦梦插科打诨,却只字不提与南姝相认的事情,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的新朋友,讲自己六年的开店过程,奋斗历史,奇遇和危,梦梦和刘红玉。
他虽然不敢认她,但阿庚知道南姝想听,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讲出来。
庄藤的情绪始终很平静,巧笑倩兮地望着阿庚,听他滔滔不绝,自己则只是偶尔附和两句,很少什么。
等酒瓶空了,阿庚借口出去拿酒,好久没回来。
他躲去了后厨的办公室里独自抹眼泪。
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抹不完。
月亮往西边打着瞌睡,脑袋垂过去,春日雀压在梨花梢头,点足啾啾。
一夜之间,满城的海棠都开了,浓稠靡艳的红,被巷子的灯光照得如梦似幻,情意绵绵。
黑色豪车停在路口,引不少人注目。
傅惊野送庄藤去庄妍家。
庄佳玲待在妹妹家不愿走,钥匙又在她的身上,庄藤需要来一趟。
傅惊野端详着四周,“好久没来从前的聚合区,都快认不出了。你呢?”
前方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巷子幽深狭长,难免两道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庄藤望着前方,脸上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温度的微笑,“傅总这种富贵人家,也来过这种落后的地方么。”
傅惊野深深的黑眸在身侧注视着她,唇角缓慢地有了些上扬的弧度,“我来这里是找人的。“
庄藤含笑,她的眼仁比常人大一点,无焦时更是空灵,“找谁?”
傅惊野:“一个总是喜欢让人找来找去的朋友。”
庄藤:“你把你自己形容得倒挺耐心。”
傅惊野:“不然还能怎样呢。”
庄藤:“那最后你找到了吗?”
傅惊野落后半步,拉住了庄藤的。
庄藤讶然回转头,傅惊野忽地朝她走近两步,将庄藤逼到了角落。
皮鞋交错在细高跟间,冷硬的黑西服摩擦过天青色织锦裙。
庄藤闻到傅惊野身上熟悉的味道。
前世鼻前最后一缕空气,是他。
恍若隔世,庄藤抬起眼睛来看向傅惊野,他亦凝望着她,背光的黑眸却胜过日月的清光。
“我找到了。”
庄藤在近处睁着圆圆的眼睛,稍微歪头,“确定是你找到的,而不是她主动跑出来,成全你的?”
傅惊野轻轻摇头,视线却没有一刻放过她,“她不会。”
他笃定地。
“这么薄情冷性的人,不会去可怜谁,我要是不拼命地找,就永远都见不到她。”
庄藤:“是么,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够坚定,这次不过是改变主意了而已。”
傅惊野一时不知道她指的什么,“我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庄藤望着他的眼睛:“那天在学校,你不是就没来。”
那日她分明摘下了口罩,他们却没有向她走来,包括傅惊野。
庄藤的世界里,不会存在这样复杂的感情,所以他们这种行为,庄藤是不懂的。
傅惊野沉默两秒,“是的。我也许会转身一次,但绝不会转身第二次。”
无非也是跟那些人一样,傅惊野退怯了,因为他不可能不担心庄藤被那些人认出来。后退一步,是他对她下意识的保护。
如今前进一步,亦是爱她,是不惜为此而战,哪怕死去。
庄藤终于还是垂下了眼。
沉吟了一会,她了一句,“你回去吧。”
就要推开傅惊野。
却连转身的会也没有,就被他强势地揽住,后背更是与墙面压得不留一丝缝隙。
男人滚烫的呼吸压近,交缠着她,吐息中声调蛊惑旖旎,在她耳边轻诉。
“敖宜镜看着呢,你确定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庄藤余光轻微撇去,果真看到了巷子口的敖宜镜。
好像是刚欣赏了一圈那辆豪车,了句雾草,然后羡慕地咬着辣条往里走。穿着一条过膝裤衩,特别邋遢。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面的庄藤,和他身前那个得体贵气的英俊男人。
敖宜镜顿时就傻住了。
人家气场满满压过自己不,还与刚分不久的前女友如此暧昧!
这不就是全妆和无妆的区别么!
庄藤清凌凌地眼睛弯起来,看向傅惊野的时候,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潋滟出动人心魄的笑意,伶俐可爱地注视着他,一片明媚的欢喜。
“必然是不能的呀。”
清甜的声音如叮咚灵泉,她轻轻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好像是青果落到了地上,酸甜的汁水迸溅至心田。
傅惊野:“!”
敖宜镜:“!!”
一辆汽车拉长了喇叭,骂骂咧咧地经过。
两只猫在系统空间嗷呜嗷呜地叫。
庄藤留下两个好像已经石化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奔跑着上了楼。
傅惊野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指尖无意地碰了碰唇瓣,神志不清地停留在方才,再三确认着这个事情。
而敖宜镜,站在原地,已经裂成了好多片。
过了几秒,傅惊野看向了敖宜镜。
在懵逼与羞耻后,迎上阴暗处男人的审视,他无端感到一种恐惧。
傅惊野却很大度,很礼貌地一下子笑开,“你好?”
眼看傅惊野迈出脚步要走过来,敖宜镜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
傅惊野:?
连家都不回了,估计要去外面荡好一会,才能接受前女友无缝对接豪门勋贵这个事实。
敖宜镜慌乱地跑着,耳边传来昔日口出狂言——“离开了我,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
如今
脸好疼。
庄藤站在窗前,指尖撩起一角窗帘。
高墙掩去男人大半的身影,只剩一块黑色的衣角。
衣角站了很久,好长一段时间才离去。
庄藤嫣然一笑,指尖绞着缕发丝玩,眼角一道弯勾,像蝎子得意地晃动尾巴,流转着俏生生的恶劣狡黠。
她万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被傅惊野先声夺人。
今生她一定要抢在他的前面。
胖橘:害,这该死的胜负欲。
=
庄佳玲也在帮忙挑选新的咖啡豆,这一天她出门去见商户。
她常在国外,所以对咖啡比对茶叶了解。
据她所,这家店豆子很高级,但由于销售不得要领,所以价格非常便宜,她一副贼兮兮的模样握紧庄藤的,天上掉馅饼了。
庄藤对这此毫无兴趣,仍旧继续找着其他咖啡豆子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多半成不了。
天气阴雨蒙蒙的,阳光不再降临。
梅雨季节来了。
满园的花娇艳欲滴,在露水里洁净如新。
庄佳玲望着对面的雨幕,在电话里为难地,“你真的不要来了,我等雨点,就自己坐车回来。”
刚挂了电话,便见一位美妇人从会客厅里出来。
这家店环境非常高奢,是众品牌的旗舰店,只卖最好的牙买加高级咖啡豆。坐落在开朗的热带雨林风格造景园林中,一栋风情独特的独立洋楼,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什么高级定制服装工作室。
“来,这边还有一些豆子,我让人全都找出来了。”
美妇人笑容亲和美好,笼着披肩,优雅地带着庄佳玲入座。
“哎哟姐姐,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庄佳玲岁数还要比这位江夫人上几岁,所以叫一声姐姐,但美妇人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就最多三十几岁,就算是在普通人中已经算得上会打扮的庄佳玲也被衬得相形见绌。
庄佳玲也暗暗观察过这个自称姓江的女人,衣服几乎看不出牌子,举投足都是艺术家的风范,而且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用麻烦,很难找到像你一样懂豆子的人,我们话挺投的,真是相见恨晚呢。”
庄佳玲真心实意地感到开心,“能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又品论了几杯咖啡,江夫人突发奇想,“对了,我们等会去做美容吧,那家店的产品特别好,你不是最近在为脸上的黄褐斑烦恼么,那里的医美正好针对这块。”
庄佳玲摇摇头,“今天就算了,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呢,我晚回去了她肯定很担心。”
江夫人端起咖啡的动作一顿,就好像那杯咖啡忽然变得重得拿不动。
“砰。”
一声轻响,江夫人把咖啡放了回去,嘴角勾起,“你还真是离不开你的女儿呢。”
庄佳玲满面幸福,笑呵呵地,“是女儿离不开我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一回来,她就特别黏我。每天要打好多次电话,问我在哪里,杞人忧天的生怕我出什么事,我还有点烦。”
江夫人眸中一片冰冷地看着盘子,“那等会你坐我的车走吧,正好顺路。”
庄佳玲微怔,“顺路?你知道我住哪里?”
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江夫人正要补充解释。
这时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携着风雨走了进来,淡淡地注视着江夫人的方向,绽放出一片清丽动人的笑。
庄佳玲惊喜地望着庄藤,“不是让你别来了吗,你这孩子。”
庄藤将雨伞递给了店里的工作人员,向庄佳玲走了过去。
当庄藤在庄佳玲的身边落了座,江夫人动作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喝着咖啡的时候忍不住用牙齿咬了杯。
那薄薄的瓷片差点碎掉。
庄佳玲伸牵住跟前的庄藤,“藤藤,这是江夫人。”
庄藤礼貌地问候着对面,“您好,江夫人,我是庄藤。”
江夫人匆忙地看了庄藤一眼,就遮下了脸,扯了扯唇角,“你好。”
庄佳玲只顾着一个劲地赞许:“江夫人特别好,刚才的那几款咖啡,味道好香,我以前都没有闻过。看来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庄藤望着江夫人笑:“跟江夫人比,我们当然还是外行。”
庄佳玲也看着江夫人,热情地,“改天我们研制出了新品,一定带给你尝尝。藤藤可会调制了,学生们都特别好喝,我都不知道她从哪来这么多点子,平时看她也没怎么花时间琢磨,怎么就这么聪明?”
多少有点凡尔赛,却是实打实地自豪骄傲,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炫耀。
庄藤也没有显得难堪,大大方方地表达着对母亲表扬的开心。
“我又有了新灵感哦,妈妈。”
这一声妈妈,放大了外面瓢泼的雨点撞击声,对面的女人双肩有明显的颤抖,阵阵呼吸艰难,胸口起伏紊乱,她勾着身子突然间咳嗽不止。
庄佳玲刚才正在忧心女儿的身体,庄藤贸然跑来,淋了雨头发都湿了。
就见江夫人好像是呛住了。
“您没事吧?我帮你去倒水。”
“不用了。”
江夫人从沙发上起身,冷冰冰地收紧指,充耳不闻庄佳玲刚才对她咳嗽的关心,“抱歉,我去一趟卫生间。”
工作人员正帮庄佳玲取了毛巾过来。
庄佳玲把毛巾叠好,边为庄藤擦着头发,边对工作人员,“江夫人好像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工作人员点了下头,便跟了过去。
趁着江夫人不在,庄佳玲开始跟庄藤商量价格,想今天就定下。
在此过程中,工作人员来收走了咖啡杯。
庄藤在平板上挑了一款,“我们就定这一款吧。”
着便起身。
庄佳玲不懂,“你去哪里?”
庄藤:“自然去后台找店长订货。”
庄佳玲拿起包,“好,一起去。”
可当庄佳玲喜笑颜开地来到楼上,却见里面房间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庄佳玲自然没有察觉,庄藤带她走的这条路有些奇怪,并且也不理解,里面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把她们刚才喝过的咖啡杯,不清洗就装进了一个盒子。
“这样可以了吗,夫人?”
“嗯,马上送过去。”
叮嘱完,江夫人就和“店长”要往外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黑暗的走廊里,庄藤与庄佳玲母女。
那位江夫人倒是气定神闲,但她身边的“店长”却暴露了可疑的慌张。
庄佳玲毛骨悚然,她立时回忆起了这位江夫人诸多不正常的细节。
“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夫人从容地笑,“能有什么?我是从事艺术的,那个杯子残留的图案很有艺术气息,我才”
“孟夫人,您谎也应该编得合理一点吧。”
庄藤笑盈盈地打断了孟筱枝。
孟筱枝一点没有撒谎的自责。
她只是红着眼睛,悲伤又惊喜地盯着庄藤,声音哽咽。
“为什么你能认得我?”
孟筱枝期待着庄藤承认她就是南姝,期待着她还残留着以前的记忆,所以能一眼认出妈妈。
庄佳玲打断孟筱枝。
现在她已经反应过来了,她想起了这个女人到底像谁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孟筱枝能是谁,你就是孟筱枝,我就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我很早之前在国外见过你的海报。”
庄佳玲心里只是觉得很离谱,孟筱枝好歹算个名人,认识她的人不算少,却也跑来她面隐瞒身份,有点耍着人好玩了。
庄藤便也依言:“您是名人,认得很正常吧。”
孟筱枝都已经隐退很久了,就算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得,但几十年前的确有些名气,所以庄藤和庄佳玲的话她无法反驳。
庄藤视若无睹孟筱枝的受伤和失落,继续问她,“那么,您不仅隐瞒身份,还要留着我们喝过的咖啡杯,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不会是冲着唾液上的dna去的吧。”
庄佳玲起先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荒谬的理由,但看到孟筱枝这一瞬间被猜中的惊恐,庄佳玲先是一愣,紧接着气得发抖。
“你太过分了!”
孟筱枝摇头,眼泪簌簌落下。
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庄佳玲的斥责,她只是悲哀地望着庄藤毫无情绪的眼眸。
“姝,你真的不记得妈妈了吗?”
她恍惚地上前一步,试图要拉住庄藤的。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来得及跟你一声抱歉,妈妈错了”
庄藤却往后退了一步,往背后撤去。
孟筱枝瞬间流露出震痛与恐慌。
她的情绪在这打击中轰然崩塌,声泪俱下,“你能不能回来,回到家里来,爸爸和妈妈,还有弟弟都在等你”
庄佳玲忍无可忍地挡在庄藤身边,“你的女儿到底怎么了我不清楚,但你离我家藤藤远点。”
孟筱枝伤心欲绝,哪里听得庄佳玲护犊的宣扬,“不,她不是你的女儿,是我的!我的孩子!”
就像被关在漆黑的牢笼,孟筱枝力量微薄地试图越过桎梏,卑微地去触碰她的女儿,“姝,你还记得那首歌么,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唱给你听过,妈妈现在又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庄藤退得越来越远,神色未有一丝改变。
一直听着孟筱枝神神叨叨地把庄藤当成她自己的女儿,庄佳玲急火攻心,觉得简直她们欺人太甚!
她高声警告:“够了你!”
庄佳玲不五大三粗,也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孟筱枝力气大。
她今天是真气坏了,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就孟筱枝推到了地上。
“再怎么,你也不能来抢别人的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