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吶吶、吶吶
“男的都给我抓起来!”蛇女笑容妖异, 长尾巴在水中摇晃,“女的嘛——”
“杀了炖汤!”
鸣珂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只弯下腰, 摸索地上的唢呐。刚才唢呐砸晕萧君知后, 滚落滚到水草里, 半截砸进水底泥沙。她抓住唢呐, 第一次还没拉出来——
可见刚才砸下来的力度之重。
难怪能把萧君知砸晕。
鸣珂想起萧君知昏倒前的眼神,心抖了一下。要不是天降唢呐把他砸倒, 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离开困龙渊了。
【这就是你的作用吗?统,痛击我方队友?真不愧是神级武器呀。】
系统沉默片刻, 辩解:【这也是你自己抽到的。】
鸣珂握紧唢呐,手指攥紧细长的管, 站了起来。她抬眸,眼前出现张娇媚的美人头。
蛇女吐着猩红的信子,问:“你不害怕吗?”
鸣珂:“还好。”
蛇女笑起来, 蛇身盘住鸣珂的身体, 冰凉滑腻的鳞片滑过她的手背。鸣珂忍不住极轻地皱了下眉, 还没什么, 手背传来一阵剧痛。
鳞片划破她的肌肤, 毒液从伤口注入。
她的身体晃了晃, 眼前逐渐昏黑。
“霜音仙子!仙子!”云怀瑾急得大叫,对蛇女:“妖女, 你把霜音仙子怎么样了!”
美人头转个圈, 朝少年笑着:“郎君真过分, 喊人家就是仙子, 喊奴家便叫妖女。”她游到少年身边,冰冷蛇鳞刮过他的脸,“你这么不听话,怎么和你哥哥争宠?”
云怀瑾怔住,“我兄长也在这里?”
蛇女卷起萧君知的身体,脉脉水波中,青年紧闭双眸,没有血色的唇微抿。就算双臂毁去,单凭这张脸,也足够令人心动。
蛇女把昏迷萧君知与云怀瑾放在一起,高高在上地嘱咐他:“以后你们兄弟要和睦相处,共同侍奉我。”
云怀瑾扶住萧君知,看见青年双臂变成白骨,额头也被砸出一个包,顿时心中一片凄凉。连云山的剑尊都不过这个妖女,被弄得如此凄凉,那以他这样微薄的修为,还有逃出生天之日吗?
连霜音仙子也……
看了眼似是中毒晕厥的少女,云怀瑾眼眶滚烫,悲戚无比。谁能想到,仙魔大战中霜音仙子都坚强活下来,现在却被一条蛇妖毒伤。
少年眼眶通红,擦擦眼泪,“仙子……”
蛇女呵斥他:“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到了床上还有你哭的!”
着,她看眼深渊,自言自语:“吉时快过去了,总不能耽误大好的时辰。”
云怀瑾心中想:“她管这月黑风高叫大好时辰……”
看来妖怪的想法终究是和人不同。
蛇女没有耐性地甩甩尾巴,在水中卷起巨大旋涡,鸣珂的身体被旋涡卷起,飘入一个黑暗的洞中。那儿叫葬鬼洼,平时蛇妖宠幸腻的男宠、吃完的残骸,就会顺着水流飘入其中。
月光透不过黑暗的水域,乍眼望去,葬鬼洼深不见底,黑水卷走少女纤细的身形,浓密的水草瞬间将她吞没。
蛇妖嘱咐两个妖怪守在葬鬼洼外,“你们守在这里,要是她没被毒死,就直接砍掉她的脑袋。”
云怀瑾:“你不能这样!”
蛇妖:“怎么,她是你相好?”
云怀瑾注意到妖怪眼中的寒芒,后背泛起凉意,道:“她、她是我阿姐,你不是想、想我做你夫君吗?那便不能杀她。”
他抱住胸口,“如果你杀了我阿姐,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蛇妖脸上挂起笑容,尾巴尖卷过少年的脸,“奇怪,我得到了你的人,还要你的心做什么?”
云怀瑾眼一湿,“妖女。”
蛇妖笑道:“行呀,既然是你阿姐,自然就是我们的贵客啦。”她嘱咐两个妖怪,“若是阿姐爬出来了,就把她的脑袋请过来,参加我们的喜宴。”
云怀瑾脸色惨白如纸,明白这条蛇妖心狠手辣,下定杀心。
妖怪们把云怀瑾和昏迷的萧君知抬起,继续敲锣鼓往宫殿走。蛇女高高兴兴游在最前面,嘴里安慰少年:“若是你想你阿姐,大不了等我今日玩腻了你,把你送下去陪她呗。不过你哥哥长得真俊俏,我得多玩几天。”
……
黑暗的水底,水草摇摆。
鸣珂躺在松软的泥沙中,后背的疼痛许久不曾消失,眼前阵阵发黑。她捂唇闷闷咳嗽,喉咙里漫起铁锈味,总算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有多弱。
如果不是前几天吃了半颗金莲子,不定蛇妖这一口,直接能把她毒到归西。
“咳咳,”鸣珂慢慢撑起身体,手中抓着唢呐,“蔓兄,我对不起你。”
想到被唢呐砸晕、现在沦为蛇女压寨相公的青年,她悲从中来,拿起唢呐,问系统:“我现在为蔓兄吹一首《大出殡》,他能领会到我的心意吗?”
系统:“人家还没死呢!你倒也不用现在就开始吹吧。”
鸣珂叹息,“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系统:“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不过宿主,你还是先注意下自己的状态。”
鸣珂垂眸,看见自己苍白的手背上,血管快变成黑色,显示中毒已深。她周围的水流变成墨绿的颜色,被绿水接触到的水草,顿时枯萎凋亡。
“这蛇毒挺厉害的。”她感到皮肤和眼睛传来剧烈的灼痛,视线开始模糊。
蛇妖修炼千年,毒素十分厉害,沾之即死。修行中人就算能撑住一时半刻,也会被蛇毒影响神智,最后疯癫而亡。
系统:“宿主,你别总这么淡定,你生命条快见底了啊喂!”
鸣珂:“别急,死不了。”
蛇毒从肌肤慢慢沁入骨髓,像无数细针从她毛孔扎入,在血液里流动。剧痛之下,她却勾起嘴角,慢慢品味。
鸣珂站在墨绿的毒水中,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她的手背血管颜色已经从青苍转为深黑,黑色血管在惨白肌肤交错,毫无生息地流动着。
少女垂着眉眼,眼尾墨绿血管如蔓盘绕交织,她轻轻翘起唇,好像这样的痛楚于她是盘美味佳肴,需要仔细咀嚼品尝。
系统:“完了,宿主傻了。”
鸣珂手指比在唇边,“嘘。”
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许多痛楚聚在一起,与当年云山之巅似曾相识。一幕幕从眼前飞快掠过,蒙尘的记忆在剧痛的刺激下逐渐复苏。
乌云中的狰狞鬼面、一蓬又一蓬血雾溅开、一颗深黑魔核从天而落,裂成数片,在空中散开……
山顶乳白的云雾在眼前分开,周围的景色飞快从身边掠过,仿佛是有人背着她,在颠簸的山路山奔跑。
有人在她耳畔低声念:“坚持一下。”
“别睡过去、别睡……求求你。”
一线天光穿透雾气照下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她对上一双噙满泪的桃花眼,眼尾,有颗血红痣。
系统:“宿主,你再待下去要被毒死啦!”
鸣珂猛地睁开眼睛,从决战的记忆中脱离,掌心出现一团深红火焰。火焰灼灼,像朵红莲在她掌中绽开。
当她把火焰握在手里的时候,耳畔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滴!恭喜宿主,支线任务【巧取幽冥火】完成,重铸灵脉进度+5。”
幽冥火颜色逐渐黯淡,红蜡一样融化开,将鸣珂的身体包裹在其中。鸣珂仿佛陷入一团温暖的春水中,身体被泡得酥麻,干涸的灵脉里有一点点灵力在缓缓流动。
紧接着,掌中幽冥火摇曳一下,消失不见,彻底被她吸收。
鸣珂心想,原来系统真的有用。、
一般来,修士取得天材地宝以后,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将其炼化,完全吸收。有时候炼化失败,还会遭到反噬。
她现在根基被毁,炼化幽冥火本来希望渺茫,可是在系统的帮助下,只要完成一个任务,竟然能在瞬息之间将幽冥火完全吸收。
幽冥火驱散蛇毒,她身上的痛意逐渐消失,伸个懒腰,拿起唢呐。
系统:“宿主,快拿着神级武器,出去大杀四方!”
鸣珂咳嗽两声:“神级武器?”她面不改色踢开旁边一个人头骷髅,“砸晕队友方面,是挺神的。”
保护我的敌人,痛击我的队友。
她做到了!
“对了,”她现在对这个系统开始感兴趣:“我不是还有个抽bgm的机会吗?”
系统沮丧片刻,立马收拾好心情恢复工作状态:“没错,你要……”它的声音了些,很怕宿主又抽到【世上只有妈妈好】,“要抽吗?”
鸣珂拿着唢呐,道:“抽一个吧。”
反正也不会更坏了。
完,她的眼前浮现茫茫白雾,白雾中仿佛是一片无垠荒漠,四人一马在荒漠中艰难跋涉。白雾逐渐散去,四人的剪影也消失不见。
一道低缓的男声在她耳边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啦啦…… ……”
“滴,恭喜宿主!抽中神级bgm——《敢问路在何方》!绑定同样是神级的bgm《云宫迅音》!”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鸣珂喃喃念,眼前浮现刚刚一瞥的身影,感慨:“听上去是一首很励志的歌。”
着,她双手拿出唢呐管中间位置,把它当成棍子一样舞动起来,“嘿!吃俺老孙一唢呐……”
“等等我在做什么?”
她愣住了,看着手里的唢呐,又声:“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变?”
唢呐没有变。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我的唢呐能变大变,还能变成一根针钻到我耳朵里。”她自言自语:“怎么会有奇怪的想法?为什么我会脱口而出吃俺老孙一唢呐,系统?”
系统:“嘿嘿、嘿嘿、嘿嘿。”
鸣珂握住唢呐,准备趁着灵脉中还剩一丝灵力,离开这个地方。茂密的水草中,游过来一条金灿灿的金鱼。
金鱼:“可算找到你了,你还没死啊?”
鸣珂笑笑,有些奇怪,“鱼哥,你怎么变大了?”
金鱼围着她游两圈,发现她蛇毒驱除后,松了口气,继而得意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的脑袋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鸣珂一顿,心虚地攥紧唢呐,“什么声音?”
金鱼甩甩尾巴,“我也不知道,一个奇怪的声音跟我,你不是鱼你不是鱼,你是白龙马。听完我也有种错觉,我不是鱼,我是白龙……金龙马,然后我就变大了。”
鸣珂心中喊:“系统?”
系统:“嘿嘿、嘿嘿、嘿嘿。”
她摇头叹息,跳上变大后的金鱼鱼背,“既然如此,鱼哥,你带我游过去吧,我们今天去大闹天宫。不对,大闹蛇宫。”
金鱼:“好咧!”
系统:“宿主冲,真音修,就要吹唢呐!”
其他乐器只能震慑人的灵魂,唢呐可是能震出人的灵魂!
它的宿主必是今晚最靓的崽!
鸣珂站在鱼背上,蓝裙被水流拂动,她心中生起一股豪情壮志,“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她突然捂住唇,她在什么啊,怎么这么羞耻的词不由自主就往外飚?
金鱼:“猴哥,再来一段!”
鸣珂:……
——
妖宫之中,觥筹交错,敲锣鼓。
两个留在洞口的螃蟹妖听着那边的喜乐,羡慕地伸直脖子望去。
“今天大王抢亲,宴席一妖分一颗灵果,我们两不知道还有没有份。”
“唉,你那个人死了没?”
一只妖斩钉截铁地:“那肯定死了!谁能从大王的蛇毒里活下来!”
另一只道:“要不我们下去看看,找到她的尸体,直接把脑袋割下来,然后去赴宴吧,不定大王一高兴,还会多给我们一颗灵果呢。”
两只妖怪着,便跳入洞中,在昏暗水域摸索前行。
一只妖怪在水草中摸摸,摸到一束头发,把头发往上一拽,拽出个骷髅头,欣喜地:“我抓到她的脑袋了!”
另一只骂:“呸,这是上个月大王抢回来的新郎!”
“大王每个月都抢一个新郎回来,抢完就丢在这里。”妖道:“这次一抢抢过来两个,她应该能待两个月吧。”
“那可不一定。”
螃蟹妖突然停下来,侧耳听:“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
它听了片刻,“好像是有人在吹唢呐。”
唢呐声越来越大,水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如同一阵狂浪掀过,水草剧烈摇动,两只妖怪几乎要站不稳,互相搀扶才稳住身体。
“地动啦?”
“吓死妖吓死妖啦。”
它们搀扶着,抬起头,在摇动的水草中,看见一个骑鱼的身影慢慢靠近。
宝蓝衣袍的少女放下手中唢呐,客气笑道:“你们好,我想去吃席,能带个路吗?”
妖嘴巴都张不开,“啊、啊——你没死——”
鸣珂温柔笑起来,嘴角梨涡浅浅,“办席怎么能没有唢呐呢?是不是,我想你们还缺个唢呐手,不如……”
话未完,螃蟹妖挥舞大钳子,朝她冲来,“拿头来!”
“呔!吃俺老孙一唢呐!”
一蓬血色在水中漫开,鲜血染红水流。金鱼惊讶地看着头破血流随水飘走的妖怪,感慨:“原来唢呐是这么用的啊。”
鸣珂淡定地把唢呐收回来,用水草擦擦上面的血。
不知道为什么,唢呐它自己就砸出去了。
都怪系统!
她擦完血,看着锃亮的唢呐,声又了声:“吶吶、吶吶,随我心意,变?”
呐呐依旧没有变化。
鸣珂心中遗憾,站在金鱼背上,一路看见妖就砸过去,竟然所向披靡,让她有种她已天下无敌的错觉。
一人一鱼在水里游动,慢慢靠近妖宫。鸣珂踩在虾壳,刚出葬鬼洼,就听见那边的锣鼓声,她瞥眼那边摇动的灯火,手中提着唢呐,眉眼弯了弯。
……
妖宫里,云怀瑾和昏迷的萧君知被关在一起。
等蛇女离开,云怀瑾立刻扑到萧君知面前,低声喊:“剑尊?剑尊?”
青年惨白着脸,昏迷不醒。
云怀瑾目光落在他只剩白骨的双臂上,心中一紧,拿出身上伤药,准备敷在青年双臂。
白骨上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长出来,云怀瑾拿着药,怔住了。
“我家的药这么灵验吗?”
还没敷上去,伤者就快好了,这不比朝夕渊还厉害?
云怀瑾还在发呆,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头戴凤冠的蛇妖游进来,尾巴一甩,重重摔上门。
他连忙把萧君知护在身后,哆嗦着问:“你、你想做什么?”
蛇妖:“嘿嘿,美人、大美人,你我来做什么?”
云怀瑾准备拔剑,却摸一个空,只好假装握住虚空的剑,慌张后退,一直退到床边。
蛇妖笑着想享受美味时,忽然尾巴一顿,扭过头去。
她与云怀瑾同时听到,水中传来摧枯拉朽如大风过境寸草不生的唢呐声。
蛇妖脸色微变,“奇怪,没妖会唢呐呀。”她本欲离开,瞥见云怀瑾苍白容颜,又停下来,“随便吧,吉时还是先别耽误了。”
先享用猎物要紧。
云怀瑾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蛇妖,颤声道:“你别过来、再、再过来,我叫了啊!”
蛇妖狞笑:“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
她的脸几要贴在少年颤动的眼睫上,云怀瑾闻见蛇腥味,生无可恋闭上眼睛,大喊:“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喊完他就怔住:大师兄是谁?
谁是师父?
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窗外突然又响起一个少女细弱的声音:“算了没救了,你将行李拿来,我两个分了罢。”
作者有话: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悟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