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所珍视的一切终将失去、他喜欢她啊!喜欢得快要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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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林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对于封辞此刻扭曲疯狂的神态很是震惊,“你真喜欢上了一个底层人类?”

    “可惜了,她现在马上就要在你面前骨血分飞, 渣都不剩一点哈哈哈……”

    卢林似乎也沉浸在战斗的疯狂中, 无法自拔,狞笑着。

    “你平时不是自视甚高, 谁都不在乎吗?让我看看, 她死了,你会怎样?”

    “她叫黎非白是吧……”

    在卢林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封辞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一痛,要被撕裂一般。

    他完全听不进去卢林嘲讽的话,只是凄厉地咆哮着,“她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不就是要查邀请函的事, 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我, 去针对一个女孩子, 卢林,你还要不要脸了!”

    卢林彻底看着封辞眼底的疯意, 也不在废话, 将视线落向那近乎昏死过去, 在异能风暴中心的少女。

    就在这时,封辞居然取下了一直套在手腕上,宛如手铐一般的黑色手环。

    望着封辞那鲜血淋漓, 被刮下一层皮肉,血肉模糊的左手, 卢林表情一滞。

    “你……你竟然把手环摘了。”

    卢林目呲欲裂, 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一个字。

    “你疯了吗?”卢林似用尽全身力量对着封辞怒吼。

    他承认, 这个少女的实力强大到能将他逼至如此境地, 这场自杀式的异能,他其实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真可笑,他一个高层人类,居然栽在了一个底层垃圾上。

    还摔得头破血流,濒临死亡。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

    沈刑竟然取下了一直压制异能的手环,他就不怕死吗?

    难道……

    卢林死死瞪着封辞,似要在他面上看出来什么。

    他不是要为黎非白出头,而是要守护黎非白努力的成果!

    那个坚强的少女,那么努力,和高层人类对战都丝毫不露怯,也不退缩。

    封辞怎么舍得,让她努力的成果跑掉。

    这场底层对抗高层的战斗——

    是黎非白赢了。

    这个结果,谁也别想更改!

    封辞这一生都在孤独地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如游魂死尸般行走。

    然而世事无常,那颗冰封许久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栽进去了,情感的种子,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已经到了无法去除的地步。

    他不愿意让黎非白去当那毫无意义的牺牲品。

    可黎非白有自己的坚持。

    那他就尊重她的想法。

    封辞孤身一人踏入异能风暴中,挥手间,黑色长刺砍断了卢林抓着黎非白的那只手臂。

    昏过去的黎非白当即失去支点,没有意识地朝后倒下去,然后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封辞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取下来的黑色手环塞进她的手里。

    “就当是之前欺负你的歉礼,虽然你可能不会接受。”

    “但我还是要恭喜你——”

    “黎非白,你赢了。”

    封辞垂眼看向黎非白,眼中是毫不掩饰浓烈的宠溺,所做的一切,都是尽其所能去呵护她的自尊。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下黎非白的头发,终是按耐不住心中压抑的情感,单手扣住她的后脑,俯身压下来。

    回想起,无数次黎非白面对危险,仍然勇敢无畏的向前。

    封辞眼眶泛红,蓦然带了难以抑制的泪意。

    心中滋味,繁杂难述。

    他贴着她的耳畔,声音是难以想象的温柔。

    “别怕,没事的……”

    恍惚间,封辞似乎又一次看到少女穿着黑色的大斗篷,躲在柜子缝隙中,心翼翼地偷偷看着外面。

    她当时,一定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

    不然,被他发现时,怎么会吓得头也不回地跑掉。

    “我真是魔怔了。”封辞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意。

    困倦乏力排山倒海一同涌了上来,可奇怪的是,只要拥着怀中的人,就好像可以听不见那些吵闹的喧嚣。却也无法抗拒地任由自己的意识被吞噬。

    那一刻,周围一切都仿若不存在。

    空白的世界中,封辞只看得见黎非白。

    他将手指插入黎非白有些松垮地发丝中,而后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胸膛上。

    那双眼里是沉沦的疯意,手指却克制得发颤,薄唇苍白没有血色。

    没有人比封辞更清楚,黎非白有多讨厌封辞。

    她不会相信他,更不会对他敞开心扉,哪怕遇到危险,也不愿示弱,向他开口求救一声。

    怎么办啊黎非白……

    这样的我,你要怎么才能喜欢上?

    封辞烦躁地低下头,把额头贴在黎非白的发顶,轻轻蹭了蹭。他用力抱紧她,却觉得这样还是不够。

    狂风乱作,吹动衣角,发丝更是凌乱地扬起,就像是那无法平静下来的心,彻彻底底被搅乱。

    “黎非白,信我好不好?”

    “别讨厌我了……”

    他不敢趁黎非白昏迷做什么,只是混沌不清地一遍遍呢喃着。

    他扣着她的后脑,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却只是吻在她的额头上,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下一秒,足下发出“轰轰”巨响,地面彻底崩塌下陷,犹如世界毁灭,想要将一切都葬送在这崩坏之中。

    高层人类拼死释放出的异能,怎会叫人毫发无损的离开。

    封辞不是不可以丢下黎非白走。

    以他的能力,出了游戏场,在找其他人算账,也未尝不可。

    可他不想那样。

    他喜欢她啊!

    喜欢得快要疯掉!

    他怎么能把她扔下,在大言不惭的着什么为她报仇那种话。

    封辞紧紧抱着黎非白,和山石树木一同下坠,无形的气息包裹封锁住这一片天地。

    卢林早已被绞死于他自己狂暴的异能之下。

    “拜拜。”

    封辞无视那不断下落的失重感,轻声唤道。

    “这次好像真的要拜拜了……”

    “我不是那种可以让人漂浮,或者长出翅膀之类的异能,拜拜,我……出不去了。”

    想要的话还有好多好多,可时间却不够了,封辞一把扯下黎非白的发绳,而后猛地将人往上一推。

    “退出游戏!”封辞喊道。

    话音刚落,黑色手环骤然散发出空间波动,冷白的光包裹住黎非白,让她悬浮在半空中。

    手环似在确认,下达指令的是否是拥有者。

    得到肯定后,黎非白的身影骤然消失。

    拼尽一切送走了黎非白后,封辞已无力在从这里逃离,身体像是在狂风巨浪中的船只,任由其带着他坠向深渊。

    封辞的手死死抓着那根发绳。

    他孤独飘零地面对着之后的一切,身体狠狠撞在那些一同掉落的碎石土块上,任凭他异能如何强大,此时依旧狼狈不堪。

    倘若不是体质极强,换做普通人,怕是早在这种撞击之下昏迷过去。

    碎石划破了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偏偏封辞伤口愈合能力也很强,这种伤对于他来并不致命。

    只是密密麻麻一片鲜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封辞不是怕死的人,但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那总是沉着脸的少女,无法言述的恐惧就蔓延在心底。

    好不容易才确定的情感,刚知道,就要永远的失去了。

    好不甘心。

    但却不后悔!

    封辞攥紧发绳,用手背挡住视线,突然疯癫狂笑起来。

    这可是豁出性命的救命之恩,按照黎非白那性子,肯定又要纠结好久。

    这样就好。

    黎非白,你忘不掉我的!

    看到那黑色手环就想起我,再进游戏就回忆起今日,哪怕他日踏入斯洛克维,也是我第一个告诉你那里应该注意什么……

    全都是我!

    你休想甩开我!

    不过与林择有一面之缘,你都能为了他而恼怒杀苏御,也能为那个女生闯入娱乐场,还给那个孩做饭……

    这次,是不是该到我了?

    怎么办?凶残的大尾巴狼已经悄悄占据了你的生活,还妄想你的以后,正在“嗷嗷嗷”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黎非白,你要把他赶出去吗?

    ————

    黎非白早就醒来了,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她只能挺尸一样躺在地面上发呆。

    很神奇,在这样的重伤之下,她没有去想自己现在在哪里,是游戏外,还是游戏场,亦或者休息区,而是在怅然失神。

    她好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时,又或许是一天。

    此时,黎非白已经可以完全确定,那个总是出现在幻觉中的沈刑,就是封辞。

    他换了容貌,性格也更加恶劣。

    他和她一样,身上都有附身怪,两人那段相处的记忆,被彻彻底底剥夺。

    封辞在没有那段记忆的情况下,与她相遇,重新相识,两人从初见那一刻开始,就出现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好像命运在和他们开玩笑一样。

    哪怕那隐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被挖掘出来,令所有模糊被掩埋的画面都变得清晰。

    黎非白的心依然没有太过动容。

    在她眼里,那些陌生的记忆,就像是一场话剧,在眼前重现罢了。

    不是拥有一段记忆,就会在意一个人。

    黎非白有些无奈,想要感慨,也无从谈起。

    当初的黎非白,10岁就遇到了照顾她的沈刑,他整整陪了她3年,也保护了她3年,那段陪伴,不是假的。

    那是最单纯的年纪,是最恰当的时刻。

    因为有他在,她脸上才会展露笑容。

    直到13岁那一年,总是听沈刑提起斯洛克维的事,黎非白对那里也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沈刑向来听她的,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即使是在斯洛克维那种危险的地方,也能确保自己可以护住黎非白。

    17岁的沈刑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看向黎非白时虽总是含着笑,却眸色漆黑极为危险,眼底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玩味,像只慵懒的猫,对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

    他领着她,一路跨越各个城区。

    就像是要在妹妹面前装逼的哥哥,还有点不出来的孩子气。

    中层和底层有沈刑在,区别到也不大,他总是会在那些怪物野兽出现时,就动手将其解决掉,不会让黎非白身上染上半点灰尘。

    直到,他们来到斯洛克维,变故徒生。

    只待了不到半天,黎非白身体就出现了明显的不适,先是会恶心头晕,然后越来越严重,身体所有器官都出现衰竭之向,濒临死亡。

    沈刑那时还不会用异能转移他人的伤,见到黎非白奄奄一息的模样,当即慌了神。

    他抱着她,在那片城区里,找遍了所有有治疗效果的药。

    药剂,草药,拥有治愈系异能的人,甚至是怪物……

    只要是能尝试的,沈刑都试了个遍,可黎非白的情况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可能知道黎非白是怎么回事的,沈刑只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热衷于实验的池言霖。

    另外一个——

    是他的父亲。

    沈刑苦寻不到池言霖的下落,终于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去了沈择林那里。

    斯洛克维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下起雷雨来。

    不是本地居民,当真是受不住的。

    风雨中,少年一身傲骨仿佛被尽数折断碎,他将衣服披给了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

    手背上青筋绷起,戾气自眉眼而生,妖冶躁郁。

    不巧的是,沈择林不在。

    沈刑感受着那渐渐流逝的生命,绝望地跪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落在他身上,似在嘲笑他的自负和不堪。

    “我什么都做不到。”

    “救命……”

    “有谁能来……谁能救救她……”

    雷声在天空里轰鸣,劈开云层的闪电像是一只恶魔,一下又一下撕扯折磨着他的意识。

    挺直的肩背被压得微微蜷缩佝偻,仿若回到从前那段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日子。

    可话的声音却是带着哭腔的。

    就在黎非白呼吸即将停止的时候,沈刑终于等来了沈择林。

    那还是沈择林第一次看到儿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沈刑的诉求,沈择林不可能视而不见。

    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黎非白的身体和斯洛克维生存条件十分排斥。

    那些对于高层人类来普通的东西,在黎非白身上就是致命的存在。

    沈刑在此之前没有接触过底层人,更是没有底层人来到斯洛克维,自然不知晓这件事。

    他以为,高层和底层的区别,只在于那些可怕的怪物。

    这件事,成为沈刑心底的一颗刺,虽然看不见,但却无时无刻不疼。

    黎非白体内的器官,已经衰竭,哪怕是用特殊药剂治疗,也只是强行吊着一口气,和植物人没有区别。

    她必死无疑。

    唯一能够救她的,是沈择林正在研究的一个名为Instinct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容所有,唯独排斥高层人类的地方。

    在沈刑的时候,曾感知过一种无形的怪物,那时,沈刑没有在意,但有关他的事,沈择林都会注意一下。

    这一注意,就发现了,藏在“幕”后的生物。

    经过实验得出结论,那个生物会在其他生物体内形成一种黑线,它能代替器官。

    只不过,沈择林还不敢将这种实验在人类身上试用。

    看着沈刑颓然无助地表情,沈择林有些犹豫的将黑线的事告诉了他。

    “你确定想好了?”

    “我有选择吗?”

    倘若黑线真的能拥有那样神奇的能力,人类将会破长久以来的桎梏。

    而这项实验,让沈刑这个拥有特殊异能的人来做,是最好的。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每一种变化。

    沈择林安抚着沈刑的情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假话,什么人类大义,人类的未来。

    “不要浪费时间。”

    沈刑却对那些没有半点兴趣,他径直走入那个多年前噩梦一样的黑色房间。

    他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眼睑低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阴郁厌世的气息。

    他静下心来努力去感知那未知的生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一丝联系。

    房间内静极了,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痛苦的闷哼声。

    沈刑脸色苍白,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狠狠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蜷缩着身子,浑身发抖。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女孩站在他面前,轻声唤他“哥哥”。

    不对,按照那妮子的性格,才不会喊这种叠词,顶多是一声“哥”,再不济也是“沈哥”“刑哥”之类的。

    能在听到她开口话,就好了。

    这场实验,进行了一年。

    沈刑本可以直接让黑线进入黎非白的体内,去修补那些破损的器官,但他怕出现什么变故,足足忍受了一年之久。

    在此期间,通过沈刑感知黑线的力量,沈择林和池言霖改良稀释之后,研究出了一款基因改造剂。

    然后是游戏的研发。

    3X77年,为保证黎非白身体能够适应黑线,游戏提前上线,沈刑准备把黎非白送进游戏场。

    不曾想,游戏刚发布没几天,沈泽林一行参与Instinct的人,都被上叛.党的标志。

    那一场动乱中,反叛者被全方面压,败了。

    “可怜”的被亲生父母当成“实验品”,异能强大的沈刑,活了下来。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无非也是看上了他异能的作用,就像他们没有杀池言霖一样。

    沈刑把黎非白藏了起来,就连池言霖都不知晓她的存在。

    就这样,他因为特殊性,成为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入Instinct的高层人类。

    沈择林是一个为全体人类着想的人,但他却忽视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

    沈刑不同,失去父母以后,他的身边就只剩下那个和他一样孤独的女孩。

    他仍记得,母亲曾亲昵的抚摸着他的头,给他讲道理,告诉他,不可以歧视他人。

    “强大的人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现在只想救她。

    什么责任,什么大义,什么人类未来?

    他沈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只要黎非白能活下来,他人死活与己何干。

    Instinct游戏面向所有中层底层,正式上线!

    担任游戏执行官,负责管理游戏的人是——

    沈刑。

    但其他人高层的人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毕竟他是反叛者的儿子,在斯洛克维,处处都是监视,行为虽不受限制,但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窥视的眼,多到数不清。

    期间,黎非白一直靠着药剂续命,偶尔清醒过来几次,时间却都很短暂。

    她的意识好像一直在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昏昏沉沉,好似在做着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在那梦的外面,有人正拼尽一切,想要让她苏醒。

    直到3X81年,沈刑才找到把黎非白送进游戏的机会。

    他每日都带着那犹如手铐一样的黑色手环,不舍地把黎非白带回到荒区。

    她这个样子,自然是无法注射基因改造剂的。

    光脑手环是池言霖制作的,几乎已经普及到每人一份,但还是有一些较为贫穷的地方,还在用着落后的机械装置。

    沈刑亲手制作了一部黑色手机,他以前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喜欢摆弄一些机械,不成想,再次制作,竟是要送走黎非白。

    手机和手环是绑定的,不需要充电,防护装置也很好,除非碰到极强的存在,不然不会损坏。

    最主要的是,手机的一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这样的话,即使和主控光脑相连,但除非黎非白能引起警报,否则,是不会惊动高层的。

    沈刑为黎非白做好了一切准备。

    那是一片荒芜的沙地,到处都是死尸,一张张平静麻木等待死亡的表情,看得人头皮发麻。

    黎非白就被放置在其中。

    沈刑以去底层处理巡视为由,来到这片荒区。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手送出那封进入游戏的邀请函。

    游戏现在被高层掌控,想要进入,除了注射基因改造剂,再就是邀请函。

    “我有办法救你,但能不能在那里活下来,要看你自己……”

    ——白白,活下来。

    “是死在这,还是换个地方等死?”

    ——求你,不要死。

    沈刑把自己体内的黑线,赠予给了黎非白,仿佛连同自己的命都一同交付出去。

    只不过,沈刑没想到的是,黑线,盗走了他最珍视的记忆。

    那段无法忘怀的美好,所做的一切,全部随着黑线成为支撑黎非白活下去的器官。

    他所珍视的一切,终将烟消云散。

    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游戏,由恶意编织而成,扭曲不堪,人命在这里一文不值,毫无底线。

    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救她的方法。

    只为了找到她的一线生机,他甘愿付出所有。

    只有在游戏里,黎非白才能慢慢去适应黑线,才能变强,不会在像之前那般脆弱。

    黑线在体内交织,代替了黎非白原本的器官,她终于能够醒来。

    却不曾想,濒死状态的她,从不放弃生的希望的她,竟然也吸引到一只附身怪。

    沈刑由于从经历的训练,意识早已强悍到无法被黑线掠夺身体。记忆也是由于时间太久,才一点一点被盗取的。

    可黎非白不同,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女孩。

    她很弱,却很坚强。

    两种黑线,在体内争夺着领地,好似要将她的身体撕碎。

    最终,附身怪成功拿到了黎非白一部分记忆,继承了她的情感和思想,才终于安分下来。

    她的体内,有两只怪物。

    一只,满含沈刑对黎非白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它没有产生意识,只遵循着沈刑的思想,保护着黎非白。

    另一只,是被黎非白不放弃的意志吸引而来,产生了“活”的意识,像宿主一样,拼命成长。

    沈刑忘记了黎非白。

    黎非白不认识沈刑。

    他们是最熟悉的两个人,也是最陌生的两个人。

    除去那段记忆以后,留给两人的只有绝望与痛苦。

    沈刑记忆中,只有那一次次宛如炼狱场的实验,他忘了为何而实验,厌恶憎恨着这个世界。

    他视人命为玩物,疯的彻彻底底,疯的无法无天。

    在那片黑暗之中,没人能救他,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就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沈刑关于“善”的那一面,全在黎非白那里。

    手机损坏的那一刻,受到刺激的不是黎非白,而是她体内属于沈刑的黑线。

    那代表着,黎非白正面临着危险。

    而沈刑想要保护黎非白。

    仅此而已。

    难怪封辞总是会不经意地些斯洛克维的事提醒黎非白。

    那是差点害死黎非白的罪魁祸首,也是沈刑心中根深蒂固无法拔出的一根刺。

    哪怕失去记忆,身体仍然记得那份苦楚。

    就算忘却所有,保留下来的习惯不会变。

    那些不属于黎非白的记忆片段,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仿佛要将她吞没压垮。

    但黎非白分的很清,没有那段记忆的封辞就是封辞。

    他是一个恶劣到骨子里,糟糕透了的混蛋。

    他经常讥讽嘲笑她,却又告诉她很多事,陪她来到这场游戏,在她失神时护着她,却又不强势的要求她必须怎样……

    他默默呵护着她的自尊心。

    除了那张不出好话的嘴,今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黎非白不知道。

    她也不懂。

    在游戏中,黎非白被伤得遍体鳞伤,即使看不见,内心也早已千疮百孔。

    她不敢相信人。

    可他对她,“别怕”,“没事的”,他要她信他。

    那头凶残的恶狼,低下了他高傲的头,俯下身,用近乎哀求一样的语气,求她信他一次。

    黎非白感觉自己现在脑子一团糟,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这纷乱的关系。

    她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好似因为那些伤口感染而引起了发烧,软绵无力。

    封辞是谁?

    他不是任何人。

    他们是在游戏里相识的新人玩家和来炸鱼塘的恶劣执行官。

    想起那最后的紧紧相拥,黎非白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的流淌着。

    哪怕没有这段记忆。

    黎非白也忘不掉封辞了……

    他太差劲了,居然用这种方式,

    强行闯进来。

    17岁的黎非白不认识沈刑,但她遇见了封辞。

    “混蛋!”

    黎非白咬牙切齿地骂了封辞无数遍,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踩爆他的狗头,让他在继续装b。

    可那个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居然想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走了?

    还有那么多账没有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就是死了变成鬼,把他挖出来在揍一顿都不解气!

    黎非白用力咬着牙,抬手拿出被自己贴身放好的邀请函。

    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她都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那封米白色的邀请函上,染上了猩红斑驳的血迹,分不清是黎非白的还是封辞的。

    黎非白深吸了一口气,难以描述此刻心中委屈的心情。

    她感觉眼睛有些发热发涩,酸酸的。

    那邀请函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在那种风暴下,都没有损伤半分。

    有沈刑记忆的黎非白,终于知道了怎么使用邀请函。

    她抓着邀请函,声音有些哽咽不成型,时隔四年,才终于喊出了那一声,“哥哥!”

    哥哥,白白这一关过不去了。

    哥哥,你来帮我过关好不好?

    哥哥……

    原来,沈刑一直在等黎非白有过不去的难关,然后向他求助。

    他想好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黎非白会忘记这个哥哥。

    他根本没有在邀请函里放任何留言。

    沈刑设置成这种使用方法,是否幻想过黎非白十分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喊他哥哥时的样子。

    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了。

    黎非白承认,当她知道邀请函的事情时,那一刻她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不动容是假的。

    那么好的沈刑……

    却再也不会有了。

    如果黎非白是“关系户”,那沈刑无论何时都是她的“后台”,愿意一次又一次给她“走后门”。

    这封特殊的邀请函,是能无视规则的存在。

    为什么只能向邀请人求助一次?

    那是因为,用了这一次,沈刑就会出现,找到她,保护她。

    无论何时何地,身在何方!

    邀请函散发出一道光,那道光无比温暖,无比耀眼,然后在黎非白眼前慢慢龟裂,碎成无数片,就像转瞬即逝的烟花,灿烂而美好。

    黎非白躺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谢谢你,沈刑。

    ————

    被压在地下的封辞在碎石缝隙中苟延残喘着,体内的黑线不断修复着身体,然后又不断破损。

    他会死,但没那么快。

    按照他的体质,再加上有黑线运转,大概会撑得久一些。

    也许,能撑上个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也不准。

    不能进食,不能饮水,只有一片漆黑,等待着死亡。

    这大概是最痛苦的死法了。

    他能感觉到,方圆几里的地面都坍塌了,这处游戏场地被彻底的毁了。

    恐怕之后都不会有玩家在来这里了。

    高层人类的破坏力,已经不是Instinct能随意修复的了。

    在这暗无天日,什么都没有的地下,封辞勉强能感受到指腹间摩擦带来的触感。

    那根发绳,还被他攥在手里。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和黎非白一起经历的事,来发等死的时光。

    姑娘的头发是真的长,放下来好像都到腰了。

    她在游戏里吃了不少苦,可若一直被养在温室中,怕也不会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她没有屈服于游戏的恶意,一次又一次残喘挣扎,奋力抵抗,分明陷入了绝望,却又能在绝望之中找到突破口。

    那样远超常人的坚强和努力,任谁看了不会为之动容。

    封辞不会爱人,也没爱过人。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想要一个人。

    一股难以想象的酸涩痛苦,直击心脏,好似要将心与情感都撕碎。

    黑线能支撑身体,却无法代替心脏。

    这份情感来的太晚,也太沉重,强烈的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束光,穿过所有黑暗,跨越一切,照亮了漆黑的世界。

    一股奇异的空间波动传来,强行将封辞拉扯拖拽出去,还没等封辞感受到这股力量来自于何处,他就狠狠摔了下来。

    “封辞?”

    “……”

    黎非白的声音很哑,眼眸只能看到湛蓝的天空,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但刚才分明有声响传来,莫不是晚了,人已经死透了?

    黎非白心底蓦地一沉。

    那样的情况下,生存的希望实在是渺茫,更不要她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封辞现在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摔成了一滩肉泥,或者是断胳膊断腿,只留下一具残骸。

    他好像还挺自恋的,经常拿话调侃自己的脸,若是真变成了那个样子,一定丑死了。

    黎非白抿了抿唇,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脑海里勾勒出封辞那张让人恨得牙根痒的脸,却越想越是烦躁。

    黎非白没好气道:“死了没?”

    过了好半晌,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微乎其微的声音。

    “让你失望了,离死还差那么一点。”

    沙哑低沉的嗓音,莫名让黎非白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没有再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他们两个貌似没什么话好的。

    换作是旁人,共同经历了生死,一起死亡线上爬出来,大概会喜极而泣,感慨万分,抱头痛哭也不定。

    但这一刻,黎非白的内心只有平静。

    好像,这就是他们两个相处的方式。

    根本不需要什么。

    活着,就够了。

    封辞不知道黎非白是怎么做到的,她不,他也不问。明明两个人都遍体鳞伤,他却觉得这样的情景,很是让人舒适。

    也算是并肩了。

    而且,这次两个人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不是上次那种昏迷后才躺在一起。

    这样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身上的伤势缓和了一些,勉强可以活动。

    在未知的地方,黎非白虽然感觉很累,但也不敢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抓紧时间恢复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传来类似于翻身的细响。

    “黎非白。”封辞突然开口轻声喊到。

    “……”

    黎非白没理,但她能感觉到无法忽视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好似被恶狼盯上了一般,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很不适应,尤其是当她发现封辞居然凑过来时,更是想逃离于此地。

    黎非白身子紧绷着,眉间微微蹙起。

    他要干什么?

    这才安分了多久,这混蛋的劣性就又要暴.露出来?

    黎非白肩膀处忽然传来异样,就好像有人轻轻地靠了上来,但又不敢用力,怕会碰到她的伤。

    动作轻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她脖颈处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轻嗅着,只有此刻,心中才是一片宁静。

    温热平稳的气息,吹得人有些痒,黎非白皱了皱眉,终是没忍住睁开眼,转过看向封辞。

    却不曾想直接对上了封辞的眼眸。

    桃花眼迷醉人心,不心误入了,就再也出不来。

    四目相对,封辞薄唇微启,“拜拜……”

    他此时也灰头土脸的,脸上甚至还有几道被碎石划出来的伤痕,被血色晕染的脸,看上去更加凶残桀骜。

    这是黎非白在他出现后,第一次看他。

    伤成这样,站都站不住,还有心情开口话,也就封辞能做到了。

    封辞看到黎非白一声不吭,以为她还是厌烦自己,自知理亏,匆忙避开眼。

    “我陪你把游戏通关……彻底退出游戏……”

    世上最无用的话,大概就是男人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黎非白不知道封辞心中所想,也无法体会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出这番话。

    但莫名的,她知道,封辞这话是认真的。

    通关游戏,那是池言霖都认为不太可能做到的事。

    他居然要陪她通关。

    没有表露真心,没有过多苍白无力的语言,却像毫无顾忌扑火的蛾,只想留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抵死缠绵。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

    死亡很可怕,但若能陪伴在你身旁,地狱也是天堂。

    伤痕可见,满身血污,周围什么都没有,只余下山崩过后留的尘,和轻到几乎不可闻的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