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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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行人泱泱, 奚白眠立在街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冰糖葫芦的贩,目光出神。

    不知不觉又是新春, 青琅县也没有例外的, 大街巷都披上了喜庆的红, 碎雪飘着, 落在奚白眠一动不动的眼睫上。

    缓缓一眨。

    纯白的雪花陷得更深,微微融化。

    【“既夫君送我花,那我也去给夫君买些吃的罢, 夫君该没尝过这大街巷卖的天品,我去给你买几串糖葫芦如何?”】

    再一眨, 眼睫冰凉。

    修士上千年的寿命,这不过是三四年前发生的事, 奚白眠却觉得恍若隔世,终究物是人非。

    他走过去,慢慢拿了一串糖葫芦。

    贩见他来光顾,喜笑颜开道:“公子不若买多一串吧, 与夫人一人一串,再同夫人一齐赏雪, 岂不美哉?”

    奚白眠捏着木棍的手搓了搓, 沉默了下, 才:“那便给我包两串吧。”

    贩高兴道:“好嘞, 不贵,一共八文钱。”

    奚白眠笑了下, 两根冰冰圆圆的糖葫芦抓在手里, 心里止不住想。

    若不是他夫君如此喜欢吃这些, 他也不会当这些甜品的水鱼这么久。

    自从沈离容走了后, 奚白眠只要下山,每天都会买点糕点天品来吃,希望琢磨琢磨为什么沈离容会如此喜欢吃这些。

    可惜,原因没琢磨出来,反倒养成了自己每日一甜品的习惯。

    明明都已经辟谷了。

    奚白眠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厮模样扮的少年过来,被这天气冷得直搓手,指着最下面的那串糖葫芦,色泽明润好看。

    “就那串吧。”厮买多了糖葫芦,知道贩最喜欢把最好吃的放在下面,毫不犹豫地要了。

    贩见他是沈少爷的贴身厮,了然一笑:“没问题没问题,三文钱。”

    厮眯了眯眼睛,哼了声:“老板,你这可不厚道,没有理由过年贵了一文钱吧?”

    贩讨饶道:“哎哟,我这不是养家糊口呢么。”

    厮倒也没有计较,知道自家少爷也不会介意这些,便干脆地给了三文钱:“若是我少爷自己来你这儿买,你定要给他最好的那根。”

    贩笑道:“自然自然。”

    厮回到沈府后,发现自家少爷又坐在大开的窗口边,大叫道:“我的好少爷!我了好多次啦,别这么开窗,更不要靠窗那么近!”

    沈离容见他回来,合上了自己在看的话本,被炭火暖得红红的脸上溢出一抹笑:“太闷了,凝,糖葫芦呢?”

    凝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给出了自己用手暖了会儿的糖葫芦:“少爷,你再这样,我就不给你买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准你买。”

    沈离容抿唇笑笑:“知道了知道了。”

    凝是他一年半前捡回来的孩,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岁,却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了。

    当初沈离容见不得人间疾苦,凝就是他在破庙里捡到的,他还热衷于到处捡人,甚至还捡到不少白眼狼,最后都被凝在前段时间都赶出去了。

    凝哼了一声,过去给他捏肩。

    眠眠前几日就好了不少,现在也有精神跳到沈离容的膝头上,盘着尾巴,窝在他怀中。

    两人一猫,非常温馨。

    沈离容慢慢吃着糖葫芦,不知为何,今日的糖葫芦似乎格外的好吃,有种不上来的感觉,沈离容吃着吃着都忍不住笑了。

    莫名的好心情吸引了凝的注意,他问:“少爷,何事那么开心?”

    沈离容摇摇头,收起了笑:“我也不清楚,就……挺开心的。”

    凝见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也心里高兴。

    这一年多来,他陪伴在他家少爷身边,可以非常清楚少爷每日乐观笑容下藏着的郁郁寡欢,那明媚的笑容,像是总蒙了一层阴霾,不上来的感觉。

    分明少爷人生如此圆满,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却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凝流浪,被收留前,连温饱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懂离他这种人非常遥远的情.爱了。

    可今日,他明显感觉到他家少爷是真心地高兴。

    沈离容又吃了两颗糖葫芦,问他:“当铺那边有消息么?”

    凝捏肩的动作不停,回道:“没有。”

    沈离容的神情又开始黯淡下去。

    “少爷,你都找那东西那么久了,真的在么?”

    凝是个凡人,人生短暂,不理解为什么沈离容每天都要他去当铺看看有没有一个玉的出现。

    沈离容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不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用系统给予的财富两年,这两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系统,更是在闲暇时间研究系统可能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发觉系统给予的每一样财富,都在十分隐秘的地方,刻上了2337这个数字,而且只有他才能看得见。

    因此,他总是留意当铺有没有出现同类的东西。

    可这么久了,一点动静没有。

    难道,系统把财富都给了他,它自己是以之前的方式回到他的识海中吗?

    沈离容一点头绪都没有,更加忧愁了。

    “对了少爷,你让我注意的锦州沈家有动静了。”凝突然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

    “什么动静?”沈离容的眸色微微一动。

    “那位沈夫人再嫁了。”凝,“少爷,那位沈夫人是你的亲人么?”

    “再嫁——”沈离容默默重复这句话,竟然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极其疼爱原主的沈夫人,应该放下了。

    之前收到的消息,都是沈夫人似乎久病不愈,据是思念成疾,现在再嫁,应当是接受了他没了的事实。

    可惜他不能回去,只能够这么偷偷探,为她的久病担忧,为她的再嫁放松。

    系统过了,等它回来,他们就要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与其这时候回去,让她失而复得后,再离开,得而复失,如此大起大落,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她以为原主死了。

    毕竟原主在这段剧情中,的确是死了。

    杀他的人也没变,还是奚白眠。

    这三个字人名浮现出来,沈离容下意识一滞,腿都忍不住一抖。

    眠眠被他吓到,睁开纯净蓝眼呆呆看他,软绵绵喵了几声。

    “没事,吓到你了?”沈离容的手温柔抚摸眠眠,眠眠的猫眼随着他的抚弄,惬意地眯了眯,慢慢又闭上了。

    沈离容又忍不住出神。

    不知道,当初奚白眠送他的那只黑猫怎么样了。

    “喵——”

    奚白眠回过神来,发觉是黑在叫自己,还用力踹了踹自己的手,又喵了几下,不满意地抗议。

    奚白眠有些无奈道:“一个时辰前不是刚喂过你吗?怎么又饿了?”

    黑猫现在长成了大黑猫,被奚白眠宠得都快变成一颗大煤球了,可它还是不满意地叫着,又踢了踢奚白眠,很轻,但是不满的情绪非常到位。

    似乎在——

    “猫咪吃多点,怎么啦?怎么啦?!”

    奚白眠摇摇头,只能继续给它喂几颗零嘴。

    黑这才消停,吃完后在舔自己的猫。

    奚白眠看着它出神,随后有些遗憾道:“如果这是现代就好了。”

    是现代,他就可以给黑看看沈离容的样子。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受这种思念的苦,黑根本不记得只跟它见过两天的沈离容。

    黑见他一直看自己,脸凑得这么近,尾巴不高兴地扫了扫,喵了几下,意思是让他离自己远点,扰它舔毛了。

    奚白眠:“……”

    他直接把黑猫抱起来,狂撸了几下,将人家好不容易舔顺的猫毛一下给逆了。

    黑:“!!”

    于是,忙碌的黑师傅开始了漫长的顺毛之旅。

    奚白眠随它在角落舔毛,走到客栈的窗户边,看了眼这堪比锦州的繁荣地方。

    如果席司真的没有骗他的话,他必须得尽快找到南倾,否则对方又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当找不到蛇潜藏在哪个洞口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

    谢明连本来算叫沈离容出来玩,可对方以天气太冷为由拒绝了。

    没办法,这个理由他还真的没办法拒绝,沈离容天天裹着狐裘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怕冷。

    他只能够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到处瞎逛。

    他的贴身厮跟在他后面,也无所事事的。

    远远的,一个赌场开了。

    厮一下就注意到了,走到谢明连旁边跟他:“少爷,你看那边……”

    谢明连看过去,发现是赌场后,皱眉:“一个赌场你跟我什么?”

    厮:“……”

    当初嗜赌如命的是谁啊?

    谢明连是真的戒了,倒也不是觉得没意思,是不能在沈离容面前形象崩塌。

    他在沈离容心中可是谦谦读书人的形象,哪个读书人会去赌场?

    厮默默闭上嘴。

    也是奴随主人,厮当初就被谢明连带得有赌瘾,还是眼巴巴看着那个赌场。

    “少爷少爷!”厮激动地拉着谢明连。

    谢明连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少爷你看!那不是楼少爷身边的谷么?”

    顺着厮指的方向看去,谢明连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厮扮的人。

    还真是楼免身边的那个厮。

    谢明连一下来了兴趣:“走,过去看看。”

    楼免这子在沈离容那里的形象跟他没有什么差别,是个名门将后,还从不曾在任何烟红柳绿的地方逗留过。

    结果直接在赌场见到了?

    谢明连身边的厮很了解他,见状问:“要不要叫人去叫上沈少爷来?”

    谢明连想了想:“不必,先跟上去看看再,不定跟你一样就是自己想进去呢。”

    厮被戳中的心思,脸一红没话。

    谷长得极黑,在青琅县基本找不到比他更黑的人,因此谢明连跟他跟得十分轻松。

    然而进去后,谢明连发现谷并不是去赌场,反而是跟一个人进了里面。

    谢明连有些纳闷,便问人:“里面还有赌场么?”

    那路人答道:“里面是拍卖场。”

    “拍卖场?”

    他怎么没有听过这里有什么拍卖场?

    那人见他不解,解释道:“那是修士要的拍卖场,你是修士么?”

    这回,谢明连更纳闷了。

    修士拍卖场怎么会在这里开?他们这里都没有几个修……对了,早有听闻楼家背后是一个厉害的修士支持,难不成是为了背后的那个修士?

    虽然这跟谢明连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给楼免找茬是他的乐趣,他也跟着进去看看。

    没想到的是,来的人还不少,一眼过去,谢明连竟一下没看到谷。

    他看不到谷,可不代表谷看不到他。

    谷皱了皱眉,往二楼去。

    楼免就在其中一个隔间里。

    “谢明连?他来干什么?”楼免不理解,但拍卖已经开始,他也来不及管谢明连来的目的了。

    过了好一会儿,楼免的目标才上来。

    是一只极其罕见的雪豹灵宠。

    极其稀有的灵宠,最突出的能力是治愈与催眠,非常适合那位大人。

    毫无疑问,楼免以天文数字拍下了这只灵宠。

    拍卖会的人把雪豹给谷时,脸上笑着:“我们送送楼少爷吧。”

    谷摇头,神情冷漠:“不必。”

    他转身离开,拍卖会的人背在身后的手才垂下来,一直在抖,额头冒冷汗。

    今晚必须得跑。

    若是被楼家发现那雪豹是假的,他的命可就不保了。

    正当他准备去收拾东西时,却被一个人拦下来。

    他的瞳孔颤抖,抖着声问:“我都,我都按照你的做了,你还想怎样?”

    “你还没有把拍卖雪豹的人资料给我。”

    拍卖会的人见他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松了口气:“稍等,我现在就去。”

    竹月色衣衫的青年看着他,随后一笑:“你给了我之后,直接离开青琅县隐姓埋名就是,我给你的银子足够你无忧一世,可若是拿别的资料唬我……”

    “你猜猜修士是怎么让人陷入幻境出不来的?”

    那人继续抖,连忙:“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要糊弄大人的意思,我在找呢,在找。”

    他狠狠心,真的给了竹月色青年关于楼家在拍卖会里的记录,心里想,这不能怪他啊,命被捏着,反正楼家也没买什么违禁物,给了也没关系。

    奚白眠随意翻了下,确定是真的后,才放人离开。

    那人差点连滚带爬地离开,又被奚白眠叫住。

    “等等,为什么这个人参送往地址不同?”

    那人都快被奚白眠吓尿了,只想赶紧离开,一点没有隐瞒地跟他:“那是楼少爷给那位的人参。”

    “那位?”

    这下,这人算是知道这个高修为的修士是外地来的了,连跟楼免走得这么近的沈离容都不清楚。

    “就沈家的少爷。”

    毕竟和沈离容无关,那人良心未泯,没有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奚白眠一听到沈这个字,浑身一震。

    可随后是永无止境的死心。

    别想了,他死了,不可能活,连系统都做不到的事,又为什么老是痴心妄想呢?

    奚白眠这下是真的放人走了。

    他又继续浏览了一次这个清单,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只是把楼家放入了可疑名单。

    可疑名单又怎样?反正他闲,今晚就去看看楼家有没有什么别的古怪。

    那只送往楼家的雪豹,自然是奚白眠安排的,是个假东西,不过是条狗罢了。

    之所以用这个作为诱饵,是因为南倾曾经作为药人,身体一定受过不可逆转的伤害,雪豹就是其中一个非常适合养伤的灵宠。

    这个办法他想了很久,也用了很久,每次跟游寄礼他们下山,都用这个方法,只是每次钓到的都不是南倾。

    这一回,奚白眠也并没有抱有希望只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还是夜潜楼府了。

    他也没算一下就能弄清楼家的布局,毕竟是个大家族,他算慢慢来,先进书房。

    一个金丹大圆满修为的修士,来潜入一个凡人的府上,跟摸自己钱袋一样简单。

    只他还是不能用隐身术,他还运用不熟练,楼家既然会拍下雪豹,府中不定就有修为不低的修士,容易出差错。

    奚白眠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出现任何一点差错。

    当初就是他自以为是,才会让沈离容掉下去。

    他不要自认为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他要万无一失。

    然而逛了一圈书房,完全没有收获。

    奚白眠叹气,看来很有可能得多来几天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书房门口传来动静,是那个拍下雪豹的少爷回来了。

    奚白眠本来想离开,又转了个圈,算看看那只雪豹被困在哪儿,去施个持续法术,免得暴露了。

    然而他跟着那个少爷跟厮,去到的竟然是那少爷的房间。

    ……对方准备睡了。

    这才什么时辰??

    奚白眠见状,知道只能自己找到雪豹的位置了。

    他刚要离开时,楼免就大喊厮的名字:“谷!我挂在房间的画呢?!”

    谷一听,连忙带已经裱好的画卷来给楼免。

    “少爷,我擅自做主把沈少爷的画像拿去裱了。”

    楼免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无事。”

    谷十分上道,把画卷重新挂起来。

    “这样可以吗少爷?”

    都已经快把瓦砖给盖回去的奚白眠目光一呆,脚下不心用力,踩烂了一块瓦砖。

    正满意的楼免面色一冷:“谁?!”

    奚白眠脚尖一点,瞬间离开了。

    没有被任何人找到踪迹。

    他一下就到了楼府外的树上,身上穿着的黑色劲装紧贴他的身体,他丝毫感觉不到冷,反而不敢置信地直喘气,额头上都冒着汗,呼吸急促。

    那张画卷上,是他的夫君,沈离容。

    作者有话要:

    我来啦!!谢谢投雷和营养液的灌溉嗷?(°?‵?′??)今天也是挺粗长的一天!不算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