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契合
真武大会在即, 剑庄空前热闹起来。
整座剑庄以北的平章苑,陆陆续续住进了来自江湖四海各个门派的侠士。
起初,许多刚住进剑庄的外派弟子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真武盟一向以西南贺岸的宁枯城为翘楚,真武大会以往都是在宁枯城举行, 为何此次却选址在凤语剑庄?凤语剑庄在真武盟中只算是中上流的门派。
直到他们后来在凤语剑庄有幸见到了来自江东重霜楼的左使暮子吟, 来自江北栖梧阁的副阁主殊渝, 来自云顶之巅的郡主禧令,才大概明白了何故——是因为松洲城位于北府、西南、岚洲十城、江东、江北的中间地带。
此届真武大会,真武盟向北府神殿、岚洲十城为首的云顶之巅、江东二十一城的重霜楼, 江北十三城的栖梧阁都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真武大会举办在松洲城旁的凤语剑庄成了最好的选择——这些门派前往松洲城都不算远。
再细思大家还能猜到一点,真武盟有意扶持凤语剑庄再造回当年的声势。
实际上,这些门派除却一向交好的云顶之巅,一开始都着婉拒的心思,毕竟大家谁也不比谁差, 何必要卖真武盟这个面子。但镜花宫盗取河图洛书碎片的阴霾笼罩在了每一个武林正派头上, 他们担心魔教就此复兴, 危者自危,最好的方式便是抱团取暖,于是通通应了请函, 派了一些主心骨弟子前往凤语山会师。
凤语剑庄有了贺岸与宋明安在的钱财方面的倾囊相助,还不至于肿脸充胖子。来者即是客,外派弟子的吃穿用度各方面都是极好的规格, 和他们想象中的恶劣清苦全然不同。体会过后, 反倒觉得凤语剑庄风光无限好, 西临寒江, 夹岸巍峨高山, 满目苍翠花红。长空缥碧, 云蒸松顶,自然形成的景致随处可见。
洗清了许多外派弟子脑海中凤语剑庄日渐落败,松洲城是个山野之外地方的想法。
况且凤语剑庄除却山好水好风景好,人好像也不错。
剑庄的弟子一个个都生得俏生生的,到底水土养人?外派弟子们纷纷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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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剑庄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贺北和谢倦作为两个“壮丁”,自然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修习剑法,还要为真武大会的琐碎事宜奔波。
两人大概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
忙起来的好处就是,贺北无暇去顾及二人此时的尴尬处境,他就当自己是在给谢倦考虑接受的时间。
贺北修习剑法依然是在鹤望峰。
宋流萤抽课余时间来鹤望峰找过他几次,他便用心去指导几句。宋流萤这孩子乖巧,总是默默等他休息的时候才走过来问,所以他并不觉得烦。
宋流萤也喜欢穿青色,站在高高花丛中身影隐隐约约过来时,他三次有两次会失口叫成“师兄。”
明明他的好师兄不会来看他的。
之前都是谢倦陪着他在鹤望峰练剑,如今物是人非。天气是升温了,四月渡入五月,贺北的心却一天比一天凉。
鹤望峰的位置对于外派弟子来位置并不太算好找,即便是本派弟子,也懒得用轻功跃过好几道峰过来,所以日常还算清净。
直到有一天,贺北在鹤望峰练剑时,偶遇过一个迷路的青云派弟子,他将他带回平章苑附近的时候,惹来不少目光。
平日里,代替静莲时常在平章苑露面的谢倦,已经快成了凤语剑庄的某个景点。结果贺北也不能幸免,每日来鹤望峰“迷路”的弟子们莫名多了起来,贺北索性也不去鹤望峰了,就安安分分待在兰渚。
谢倦在兰渚的西院练剑时,贺北时常爬上西院旁的凤语树上偷看。
起初谢倦当作没看见,后来,谢倦居然主动与他搭话了。
“下来。”原本还在空中翻飞舞剑的谢倦清姿一落,肃然立站回地面。
贺北跃下凤语树。
谢倦一剑刺向贺北的方向掀起一道凛风。
贺北知道谢倦这是想与他切磋对招的意思。
他们师兄弟二人对招时都太了解对方的脾性,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的回馈。没有贺北与他时常切磋,谢倦找过祁年几次,但祁年总是和他“客客气气”的,不像是在切磋,缺少了一种默契。
谢倦的武功品阶比贺北高,但贺北的爆发力是谢倦所佩服的。谢倦能感觉到来自于贺北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使他不断想要突破。贺北总能探出他招式中的漏洞,去解开他自以为已经天衣无缝的招数。他为此并不觉得懊恼,甚至觉得贺北有时算是他的“良师”。
棋逢对手,不过如此。
此时,贺北在谢倦的剑下并没讨到什么好处,谢倦上来就攻势十足,几个猛招行云流水下来,已将贺北逼到狭隘的墙角。
贺北言:“师兄,我们许久未切磋,你又长进这么多,寒川都快追不上你了。”
谢倦未理他,又一剑毫不留情地朝贺北的颈侧刺去,贺北头一歪灵敏闪躲,雪刃顺过墙面划下一道伤深痕。贺北的后背紧贴着墙面直直跃起,在空中翻飞到谢倦身后。
到此时,贺北的剑都还未出鞘。
谢倦才是吃惊于贺北的进步,导致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贺北此阶段的真实水平了。贺北未出剑就已经吃下他好几记猛招,并轻易逃脱他的掌控。
令谢倦满意的是贺北这些时日是真的有在好好练剑。
“师兄,好凶。”贺北展开笑颜,比凤语花还要浓艳。
谢倦不禁心头一动,但他很快就压制住这种对他来不可控的异觉。
“师兄,想你了。”
贺北好久没有与谢倦有这般亲密的交集,和喜欢的人练剑又何尝不是一场感情中的对弈。
“想我?我们难道不是天天见。”谢倦被这话气笑了。
这笑如同清凉的泉水浇灌在贺北心上。
“很久没有一起练剑,所以想。”
清脆一声尖啸,贺北的艳山剑已经在谢倦的层层剑招下逼出鞘来。
“你?和他不是练的挺好。”谢倦的眸色一冷。
贺北疑惑:“嗯?”
谢倦不再话。
贺北稍微思索一下,他笑了。
原来谢倦的是宋流萤。宋流萤来鹤望峰找过他的事情他从未与谢倦提过,那明谢倦应当是去鹤望峰看望过他,刚好撞到他与宋流萤一起。
“你是宋师弟?”贺北本来想解释一下,宋流萤也只来找过他不超过三次而已,而且每次待得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他太想看谢倦吃醋的样子了。谢倦吃醋明心里有他。
谢倦没有回答贺北,而是:“你身边从来不缺陪你练剑的人吧?”他的剑招愈发凶狠起来。
“缺。怎么不缺。”贺北在谢倦密集的攻势下逐渐沦为防守。
谢倦漠然睥睨他一眼:“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他的话里带着铮铮的刺。
贺北闻着空气里那一点点难以捕捉的酸味,终于心满意足。
“我只缺你。”贺北不知道什么绕到了谢倦身后,在他耳边温热吐下这一句包含情意的话。
谢倦霎那失神,剑风一落,被贺北钻得了空子,胸膛紧擦着他的后背而过,执剑的那只手腕被贺北五指扣住住,沉雪剑与艳山剑并在一起,如同日月合璧,锋芒自足。
贺北就这般握着谢倦的手腕携着他的身子在空中一旋 ,剑指南方,震落一阵花雨。
花雨中,青袍与红袍汹涌交错在一起,银白的剑影明灭闪烁间,犹如束束斩碎的星光,最终陨落于无痕。
两人再次亲密无间,谢倦的鼻息间又覆上那熟悉的气息,他斥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回眸时的一望,又让他什么都不出,沉浸在那一双异色瞳眸之中。一只犹如风烟俱净的碧泊,一只宛若星辰浩渺的灰空。
贺北能感受到谢倦愈发急促的呼吸,发红的耳畔也出卖了他的情绪。贺北更加不信谢倦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双剑并排伴随着一声鹤唳云端般的清鸣剑啸,刺出了一朵耀眼的金色剑芒,
谢倦微惊,这剑芒看似出自他二人之手,却是贺北一人灌输了内力与真气扎扎实实刺出来的。
谢倦反手扣住贺北的另一只手腕,一探他的脉搏,发现他的武功品阶已经突破四品,跃身为五品。
谢倦回眸看向他语气一厉:“五品。怎么不同师父一声?”
贺北声音一沉:“还差远了。”
谢倦不理解贺北“还差远了”的意思,谢倦也是在十九岁的时候才艰难突破四品。这么看来,十七岁的贺北实际比他更有天赋。
要是以往,贺北定是急切着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而不是静悄悄地憋在心里。
谢倦感觉自己达成了目的——双向疏远。但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贺北松开谢倦的手腕,谢倦的后背一空,刚好迎来一阵凉风,他的心也跟着好像缺了一角。
“师兄,最近注意休息,别太拼了。”贺北转移开话题。
“你也是。”谢倦的青衫上沾落着几朵殷红花瓣,他玉白的细手一拂,目光幽幽抛向天际,情绪如同那只墙角外忽而飘来坠落在枝桠上的墨白纸鸢,直线下降。
他觉得和贺北好像回不到从前那般单纯的师兄弟相处模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贺北越来越不对劲,他肆意地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好像捅出了两条路。
这两条路都是非常极端。一条老死不相往来,另外一条,谢倦不敢想。
“师兄,明日我要下山替师父跑腿送信,天黑了应该就能回来,晚饭留在厨房就行了,别等我。”以往贺北万万不会接上下山这种极其耗费体力的活儿,但是他有诸多事情要在山下办,便急匆匆应了这份差事。
贺北的话把谢倦的神思拉回身上。
谢倦轻嗯一声,身轻如燕地往身旁粗壮的树干上一跃,伸手去摘那只断线的纸鸢。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