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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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雷山离惟城距离不算太远, 是玄河那一带最高的山。虽临近岚洲的地界,但严格来讲,也不算岚洲的,其实离松洲更近一些。”银砚话里话外尽量摆脱着干系。

    “我明日派人去春雷山探探风。真武盟那边也已经派人通知了, 你爹肯定会派人来接你, 你和你师兄就安心在我这城主府先住着, 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不必和你银伯伯客气。”

    贺北顺着毛缕:“多谢银伯伯。”他知道银砚派人去春雷山也是徒劳,镜花宫的人狡诈, 定然已经撤离春雷山,岂会留着让人发现。

    “多谢银城主照料。”谢倦方才属实被贺北劫持银溯的举动所吓到。贺北做事太莽,他不曾想到一转眼,还能安然坐在这城主府中喝茶。

    “你和你师兄能从镜花宫手下逃脱出来也是厉害。不愧是贺宗师之子。如今武功几品?你才十七吧,我记得。”银砚听手下, 城府门外, 贺北一人就能轻松抵抗他们城主府暗地里布置的八方箭阵, 这般魄力,武功少也得七品以上?

    明明传言他只是个废柴。

    贺北离得远,银砚努力探息, 却始终探不出贺北的具体实力。

    “五品。”

    “再,我们也是被高人所救才得以侥幸逃脱。”贺北完全吸收白子的力量之后,光内力与真气的随机爆发程度, 已在七品之上。

    “五品?”银砚迟疑片刻, 又笑道:“少年天才, 只可惜我们家溯儿自幼体弱多病, 无法修习武功, 不然得让他像你多请教请教。”

    银溯轻咳两声, 病怏怏道:“爹,我不行,但是哥哥可以......”

    贺北想起银溯是有个亲哥哥,叫银辰。上一世几面之缘,银辰与银溯不同,是个体格健壮的。

    贺北特意将目光抛向银溯:“二公子也可以试着修习武功,强健体魄,不定身子比以前更好使了。”

    银溯眼神回避,低眸有气无力道:“溯儿没那个体格,更没那个天赋,罢了。”

    “嗯,二公子保重身体。”贺北瞧着银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便会想起上一世,银溯一匕首将银砚的喉咙捅穿,可不是现在这副羸弱的样子。

    银溯淡淡道:“多谢贺公子关怀。”

    上一世,贺北绞杀镜花宫,刚统领岚洲五城,银砚不甘心将惟城拱手让人,表面对他唯唯诺诺、俯首称臣,暗地里与云顶之巅右护法勾结,设计取他性命。是银溯在当时贺北无法抗拒危机的情况下,舍命替他挡了一剑,又刺了自己亲生父亲一刀,算是救过他一次。

    所以银溯帮了他这样一个忙,他又重新把银溯安排回身边。

    当时贺北就觉得银溯这个人不简单。

    到底有多冷血,才会亲手杀死亲生父亲,后半夜依然表情安然地跪坐在他床边守夜。

    忠心感受到一点,也感受到他的不简单。对方根本不是安静的摆件,而是蛰伏的蛇。在暗里隐着獠牙,吐出信子前,你永远以为他是人畜无害,毫无攻击力的弱兽。

    “这位谢兄弟看上去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银砚望着谢倦将他仔细端详一番,总觉得谢倦有些眼熟,颇像故人。

    谢倦轻笑一声,如春风拂柳般轻盈。

    银砚对他语气多了些亲切:“你这孩子话不多,倒是安静,别拘束着,就当是自家。”他想,若是她有孩子,定然能长成这般清隽模样。

    谢倦端茶敬银砚一杯,礼貌回应:“多谢银伯伯收留,拂衣感激不尽。”

    银溯缓缓抬眸朝谢倦扫去一眼,视线最后凝结在谢倦鼻梁上那一粒红痣,而后又收回目光,低头冷冷地盯着脚面,眸底里透着几分厌世与冷媚之意。

    银砚知道贺北与谢倦一路风尘仆仆、风雨未歇,便没再拖着他们话,先为他们安排妥当住处。

    -

    窗明几净,红木案上放着一株洁白的苍兰。

    一只瘦骨玉手轻轻捏起苍兰的绿枝,放到面前轻轻一嗅,干净的眉眼微微弯起,漾起一抹清澈笑意。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又想到这花是某个人为自己特意而摘时,他的心情无故变好。

    窗外夕阳漫天泼洒,如烟如缕,似梦似幻,紫红燃成一片,将傍晚的氛围渲染的凄美又热烈。

    有人敲响门。

    谢倦放下苍兰花,心为之一动,他能察觉到自己产生出期待,期待门外的人是他方才所想的。

    当他开门,发现果然是他时,心又不可遏制的一动。贺北刚沐浴完毕,头发微湿,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味道。他穿戴着干净、有些不大合身的衣物。

    “师兄。”

    贺北声招呼,笑笑,低头在谢倦颈边闻了闻,:“好香。”

    谢倦身子往侧边闪躲,与贺北拉开距离。虽然贺北闻着也挺好闻的,但他万万不出来“你也香”这种话。

    贺北把外袍的袖子往下拽了拽,也遮盖不住露出的半截蔓延着青紫筋络的精壮臂:“这衣服有些不合身。”

    谢倦量一番,脸却有些微微发烫:“是不合身。”因为贺北此时的身材被不合身的衣物勾勒的有些惹眼。好像他稍稍动动,胸前的衣带好像就要绷开一般。宽肩到胸膛再到腰部的流线被呈现无遗。

    贺北往屋里深处走着,发现贺北已经把他为他摘的那朵苍兰插在瓶中,此时正沐浴霞光,开的正酣。

    贺北一屁股坐上桌案,随手拿起桌边的书籍翻看起来,漫不经心道:“银家以制售丹药盛名,药宗世家,自家少爷却是个病秧子,怎么也治不好。”

    “医者难自医。”谢倦倒是挺同情那位银二少爷,觉得对方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

    贺北发现这桌上的书都是医书,他不太有兴趣看,翻了几页就悻悻放下,嘟囔几句:“想练剑......镜花宫那帮贼孙子,把咱们佩剑给克扣下来,呵,等回头把他们的皮肉剁成剑穗挂起。”

    谢倦何尝不是,每次习惯去摸腰间的沉雪剑都摸个空。还有那剑穗,是贺北第一次正式送他礼物,他更觉得有些惋惜。

    谢倦问起他最关心的:“寒川,白子现在安然待在你身上吧。”

    贺北点头,看不出在撒谎:“在。”

    谢倦的声音压低几分:“护好它,莫让它落入歹人手中。”

    贺北给予谢倦一个坚定的眼神:“师兄,放心,不会的,除非我死了,化成灰。”谢倦还不知道他已经以身祭子,白子融入他的血肉之躯,已经不存在任何实体状态。

    谢倦忧色忡忡:“别把整日把死挂在嘴边。你现在的武功不止五品吧,能与镜花宫宫主平分秋色。”

    贺北回答的模糊:“现在还没有稳定,需要时间。”他怕银砚有所察觉,一直收敛着自己的真实内力,其实会经脉不畅,气血滞涩,生理上十分痛苦。只是他隐忍着连谢倦都不曾察觉。

    “会有什么弊端么?”谢倦知道这种东西有利就有弊。

    “弊端,弊端可能就是——我很厉害?”贺北开着玩笑,他不想让谢倦多想或者担心。

    谢倦嘱咐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过分利用。长歌楼你一定听过,毕竟是你们芜疆之殇。我也是过去听师父的,长歌楼楼主得到白子以后,整个人都癫狂疯掉,屠杀同门,千人死绝,场面惨不忍睹。长歌楼曾经也是名门正派,只可惜因为不恰当利用白子而遁入魔道。”

    贺北眸色一暗:“贪念作祟而已。”

    贺北是芜疆人,七岁以前都生活在那里。长歌楼的故事他自然知道。如果不是长歌楼,他或许不会从到大都被个别同门称做“妖精”。

    长歌楼楼主的疯癫行为,直接让长歌楼在江湖的地位一落千丈,为世人所诟病。她屠杀同门之后,在天下武林神出鬼没,屠杀不少无辜武功深绝的侠士,吸食他们的内力与精血促进自己的功力,再后来,听她得到报应,修炼邪功终被反噬,爆体而亡。

    那个时候,江湖上都不知道她是因为白子才陷入邪道,都传她是妖孽转世,鬼怪附身,毕竟芜疆人的长相特别罕见,天生鹤发碧眸,肌肤若白雪,

    当初为了防止长歌楼楼主乱世乱为,芜疆被封锁,彻底被中州内陆与金沙隔绝于外,芜疆人在自己的地盘自生自灭,世人都视他们为妖孽,对他们避之如瘟疫。

    后来贺岸将事实公于天下,世人才知长歌楼楼主是因为得到河图洛书的碎片才因此那般疯魔。后来这碎片被贺岸亲去芜疆寻得,收入囊中,顺便还领回自己流落在芜疆的私生子——贺北。

    “师兄,坐我旁边。”贺北坐在桌案上,双手在背后倚着,姿势慵懒,他与身后的烟霞融为一道绮丽景致。

    谢倦想,如若不是贺北邀请他,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坐在桌案上”这种行为。

    贺北总是拉着他做些超出常规、出格之事。

    虽然只是坐上桌案这样简单的事。

    谢倦坐在贺北身边,背后迎着晚风,未曾梳起的墨发随风轻扬,微垂的长睫半掩着有些羞涩的眸光。

    贺北舒适着身躯将腿舒展开来,仰头,斜阳洒在他脸上,镀上橘红色的暖意,他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片刻静谧。

    谢倦也学着贺北的姿势,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双腿渐渐绷直,他深吸一口气,满鼻都是贺北的味道。

    二人几乎是同时睁眼侧目看向对方。

    时间宛如停滞,谢倦的一颦一动,都让贺北止不住的心动。

    谢倦是纯净的天边月,甘甜的山涧泉,清冽花下酒。让他神驰向往,想要狠狠去占有、在这张白纸上肆意洒下笔墨,痕迹张扬。

    如若谢倦是丹青墨画,他偏要做着这画卷里唯一一抹艳色。

    贺北燃起的火又延烧进谢倦身上,他猛然翻身,把谢倦支撑在身后的双手压弯,使他迫不得已平躺在桌案上。

    谢倦神色无措、讶然。但少年的吻已经落下来,在他的唇上辗转留恋,一次又一次烙下深刻印记。

    头顶的霞光刺进谢倦眼里,他双手攥紧衣袖,紧张使他颤抖。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丢脸,该如何回应贺北,能让他也感觉到......愉悦?

    在傍晚霞光下与自己的师弟不顾纲常,做此等禁忌之事,他的身体竟然前所未有出现了一丝热意。

    不再只是慌乱。

    或许是山洞那一晚贺北与他破更多界限,他心里的排斥情绪被研磨,只剩下怯意。

    桌案上的医书摔落在地,四散凌乱,漫天霞光抵不过贺北一腔热烈。

    两人如同沸雪煮酒,不知道谁把谁的理智拉下。

    采撷完毕,贺北抬首看向谢倦。对方唇若雪樱,玉肌透红,他觉得故人比花香,再低头轻吻一下,意犹未尽。

    谢倦不敢再睁眼去看贺北,他侧过头去,让发丝遮盖住他半边容颜。

    “我们很奇怪。”谢倦的声音闷闷传来。

    贺北替谢倦把敞开的衣领收紧,垂头看他,发丝散落在谢倦脖颈间,扫的他有些痒痒。

    “有什么奇怪?我们开心就行了。”

    谢倦这才想起贺北是即时行乐主义,但是他不一样,因此又要消化许久。

    “我太放纵你。”谢倦此时后悔起来,为什么去承受而不是制止?但是他们做过比这个还亲密的事。如果他方才忽然破坏氛围,贺北会不高兴吧?

    贺北在谢倦耳畔软语,声音低沉又酥进谢倦心里:“师兄最宠我。”

    谢倦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不再话。

    贺北看向窗外。

    窗外的宽阔庭院内,不远处的某颗雪樱树下,一双目光寡淡的褐色眼眸与他恰巧对上。

    对方的眼色渐渐变得有些审视的意味,贺北感到不适,自己的神情跟着骤然僵冷,变得阴婺。

    这个银溯他从上一世就有些看不透。他看不透的,规划为危险一类,并且厌恶。

    贺北把窗户“啪”地关上。

    银溯望着那扇忽而紧闭的窗,眼底结霜,头顶纷纷而落的樱花被他反衬托的宛若苍凉白雪。

    —

    惟城几乎包揽了中州内陆近来江湖的所有谈资。

    前一天,贺宗师之子当街劫持银二少爷刚落下帷幕。第二日,街头巷尾,新的风声又起。

    ——“听了吗,昨夜城北郭家少爷失踪,今早尸体被发现在码头,死的凄惨,都成人干了.......”

    “唔,吓人。”

    “死就死了,郭家子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恶霸一个,就当老天为名除害。”

    “不会是魔教的人干的吧?”

    “魔教?咱们惟城有云顶之巅护着,魔教敢来造次?我看像是海怪,死的那样子也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吧?”

    “我倒是觉得还是魔教可能性大一些。听魔教就在那春雷山,你他们会不会攻进惟城,真武大会那一出,你他们有什么不敢做?”

    “我倒是宁可是海怪,你这般,我不敢在外面多待了,先回家.....”

    .......

    作者有话要:

    我回来了!啵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