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难料事
第五十七章
天方微亮, 泛起鱼肚白,漆黑浩漫的玄河上雾气弥漫,若是站在惟城码头的甲板之上,便如同置身于天上云间般玄乎飘渺。
准备驶往瀛洲的船只已经集结完毕, 只等徐棠带着真武盟的人在此汇合。
先走水路到瀛洲, 再走陆路到松洲, 是回凤语山最快的方法。
码头的河岸两边齐刷刷修建着两排仓库。有三分之二的仓库都隶属于银家,里面储存着银家所制成的各色丹药。
银家的丹药生意不止做在中州内陆,甚至有一些会通过特殊渠道出口到金沙。
按照银砚的安排, 到达瀛洲的船有几只是专程用来盛放真武盟订购的丹药,银砚卖给真武盟的这批丹药几乎是折中出售,权当卖个人情。
其中有一批丹药的保存期限很短,平日里在码头的冰库里冻着,这时才算从冰库里往出抬。
“妈、的——冰库的门锁怎么没锁?”看管冰库的管事瞧着冰库的门环上耷拉着半截门锁也就罢了, 库门还露着一条缝。
仅仅是一条缝, 却不得了。这条缝正哗啦啦往外泄着冷气。如今六月天, 天气正热着,就这么一条缝,让里面的冰化开一些, 冰水顺着门底的缝簌簌往外流着,将门口的沙路浸透,变成一脚就深陷的泥沙。
管事脸色一黑, 狠狠踹了昨夜负责关门的工一脚。若是丹药因此丢失或者因为受热损坏, 他可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管事将门锁扯下一看, 发现门锁是被损坏才成这样的, 像是被什么钝器从中间齐整劈开的。他的右眼皮突突跳着, 心头浮上不详的预感。
管事一手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除了森寒冷气,还有一股浓重的铁锈气。
冷库里光线弱,尽管是大白天,手里也得执着灯。他领着两个工虚探着走了进去。
因为有冰水在地上化开,地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管事刚迈开步子就了滑,刺溜一下半个身子向后仰着,幸好被两个工眼疾手快搀和着扶起,负责屁股非得摔坏不可。
“晦气。”管事一遍骂骂咧咧一遍扶着两个工的胳膊继续踏着薄冰往里走着。
没走两步,管事忽而停下脚步,神色一滞,紧接着瞪大双目,弯腰,将灯往地上的东西一照,未曾犹豫,喉咙里发出一声粗粝的尖叫。
片刻后,又大喊:“不得了,不得了,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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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谢倦的告白得到回应,贺北几乎一夜未睡,高兴地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子。好不容易睡着,居然在梦里梦到谢倦与他共同躺在一张床上,于是,他可耻的做了春梦,导致一觉醒来,十分躁动。为了掩下身心的火,天微微亮时就起床,怀着雀跃的心情,承着时清爽的风,直接飞跑到远在城北的早餐摊,去给谢倦曾经夸赞过的那家酥饼和素丸汤。
他的心情是无法遏制的愉悦。前世强娶豪夺,爱而不得。得不到谢倦亲自承认的喜欢,就连新婚之夜的回忆都是那般不堪凌乱。这一世,谢倦愿意同他试试。他知道,所有试试的前提下,都是以喜欢为基础。或许他的师兄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早晚都会懂的。
所以不管前世今生,谢倦都是他一个人的,是他的唯一私有物。他定当千般宠爱着,骂不得凶不得,呵护在掌心。
买完早饭,回到城主府以后,兴冲冲敲开谢倦的房门,大约过了一会儿,门才被开。谢倦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垂在一侧,眯着眼睛,唇色泛白,目光涣散,神情有些呆滞。
在谢倦看清来人是贺北以后,伸手揉揉惺忪睡眼,侧身示意他进屋里来。
贺北将冒着热气的早饭分开摊放在桌案上,谢倦的鼻尖萦绕起鱼丸汤的香气,清醒几分。
“起很早。”谢倦的语气有些萎靡。
“昨晚没睡好?”贺北的手从背后扣住谢倦的腰,暖烘烘的胸膛贴上谢倦的后背,隔着谢倦薄薄的里衣衣料给他传输着一些热意。
谢倦身子一征,心里却好像被浇灌了一坛子蜂蜜,甜滋滋的。
“有些失眠。”谢倦如实回答。
至于为什么会失眠.....谢倦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二十二岁,和自己朝夕相处十年的师弟,成为另外一种暂时不可言的关系。
贺北用鼻子蹭蹭谢倦的颈侧,蹭的谢倦有些发痒,偏过头去。
贺北一接近谢倦,就恨不得把谢倦整个人都融进身体里。
他将谢倦的身子翻转过来,搂着谢倦的腰肢,欲要将唇深抵上去,谁知谢倦用两指掩住贺北的唇,垂下眼睫,果断摇头,语气几分强硬:“还没洗漱。”
“我不介意。”贺北一双能勾摄心魂般的桃花眸含着极深的笑意。
“不经我同意的举动,都算以下犯上,按门规,戒条当十下。从现在开始,我记着,回到凤语山,全部一并算上。”
谢倦一掌推开贺北的肩膀,眼神一厉,紧绷起神色来。
谢倦装凶是真的凶。
谢倦人一跑,贺北觉得怀里空落落的,顿时做出一副怅然若失的委屈模样。
“师兄,按你这么积攒下去,我怕是活不成了。”贺北不死心,从背后紧紧握住谢倦的双腕,歪头在谢倦玉白的细颈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淡粉牙印。大逆不道一句:“可是不管怎样,师兄都是香的。”
谢倦恶狠狠道:“你属狗的?”
贺北已经松开谢倦全身而退。
谢倦背过身去,没有再理会贺北,自顾自去穿衣服,洗漱,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平日里所有的起床事宜都全部完毕,才肯坐下吃贺北为他买的早餐。
“师兄,以后私底下,我想对你换种称呼。”贺北往谢倦碗里夹去一只圆墩墩红糖馅的麻球。
谢倦抬眸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称呼?”
“叫你的字好不好,或者,谢哥哥~。”贺北最后那个谢哥哥,故意学着可君平日唤谢倦的腔调。
谢倦的脸一红,用木筷敲敲贺北的碗檐,语气蓦然严厉起来:“没大没。”
“私下当然要叫的亲密一些,不然怎么显得我们关系不一般?拂衣~谢哥哥~哥~你喜欢哪个?”贺北托腮眼含春水的望着谢倦。
“再乱叫就滚出去。”谢倦的眼眸一瞪,用目光在贺北身上插去好几把刀子。
吃到一半,祁年来找谢倦,看到桌上摆着已经快消灭差不多的早饭,气的又是跺脚又是撇嘴:“没有我的份!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师弟!”
贺北眉眼一挑:“废话真多,坐下吃,没看到给你留了?”
祁年看了看,果然每一样都特意留有他的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立马笑呵呵道:“唔,师兄真好。”
贺北哼哼一声:“脸变的真快。”
“吃饱饱,上路。”祁年坐下挽起袖子,准备开吃。
“上路?那么难听,我们是回家。”贺北最后回家两个字让谢倦心上一暖。
祁年嘴里嚼着丸子含含糊糊道:“谁能想到,我们这次居然离开剑庄这么久。”
谢倦眸光一沉:“世事难料。”
确实是世事难料。
如果没有意外,三人吃完早饭休整完行李,就该去码头坐船,先去瀛洲,再走陆路回松洲,这是回剑庄最快的路线。
然而,徐棠那边临时传来消息,惟城码头因故封闭,他们暂时不能回家了。
更糟糕的是,今日整个惟城都陷入恐慌与不太平之中。
恐慌来源于时,银家的管事在惟城码头的冰库之中,发现二十一具已经被冷冻成冰块的尸体。
此事一出,整个惟城码头都被封锁起来,暂不通船。事发突然,又与银家息息相关,徐棠无奈只能决定再留几天,帮助银家处理此事。
被冰冻过的尸体融化后,面目全非。他们与半月前郭家少爷的死法如出一辙,都是被吸干精血,但由于被冰冻过,身体里的冰水融化以后,尸体都呈现出浮肿的摸样,惨不忍睹。比郭家少爷的看上去要可怕百倍,用银辰话来,就是像人形的豆泡。
由于这些尸体死状凄惨,经过一日的仔细辨认,才可以确定,这些死尸的年龄、性别。
一天过去,总共有二十户人家上报自家有人失踪,各家配合,通过衣物甄别出这二十具尸体的具体身份。
这些尸体生前都是刚刚弱冠的少年。少年的身份背景参差不齐,有家里做官的,有经商的,也有农户的。他们同一夜凭空失踪,又同时出现在银家的冰库之中。
一时间,惟城流传起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大多数的惟城人民都认为与镜花宫有关,毕竟镜花宫给他们带来的阴影不。
春雷山一事本以为已经过去,未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贺北去停尸房看过几眼,这些人的死法让他第一个就联想到吸功大法。
于是他理所当然,首先怀疑的对象便是黑袍。黑袍曾对他使用过吸功大法,也对他使用过比吸功大法可怕一百倍的鸦杀。黑袍想要在一夜之内同时吸干二十一位少年的精血,实属吃个便饭那么简单。
贺北想要调查此事,他跟着徐棠去几位尸体失踪的地点进行查看,发现这些少年大部分都是在家中寝卧失踪,他们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地悄无声息,甚至连同床共枕的人都不曾发觉,或者听到任何异响。
失踪得少年中有一位名叫魏子絮,是魏家的独子,今年弱冠,刚接手魏家家业没多久。魏家与银家乃是世交。魏家在惟城地界内有好几处山头,常年为银家提供着制作丹药的珍稀材料,合作多年,两家是割舍不断的利益关系。
上报失踪的有二十一名少年,库房发现的二十一具尸体当中却并未有魏子絮的尸体。其中无人认领的那具暂时身份不明。所以魏家始终抱着一线生机,希望魏子絮还活着。
贺北来到魏子絮失踪前所在的房间。
魏子絮的房间干净整洁,格调清雅,没有任何砸、混乱的迹象,暂时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贺北走到那扇半开的窗前,推开一望,朝下看去,发现隔着一条青石街,正对着是银氏最大的一家丹药铺,此时正人来人往,生意兴隆,丝毫不受码头冰库藏尸之事的影响。
贺北漠然收回目光,又落在窗前的桌案之上。
桌案之上,正放着一只透明瘦高的琉璃花瓶,里面放置着三四朵苍兰花,苍兰花纯白无暇,开的正酣。花瓶旁,是一朵泛黄颓败,早已枯萎的苍兰,根茎斜口,可见是修剪过的,静静躺在桌上,未放进花瓶之中。
其实不光此处有苍兰,这房间处处都有新鲜的苍兰花。
魏子絮的父亲魏渊面露哀色,道:“子絮生前最喜苍兰花,无论春夏秋冬,这屋里的苍兰永远都是盛开、新鲜的。”
贺北用修长的指捻起一朵,细闻,又随手放下,目光幽幽往窗外一瞥。淡淡道:“我师兄也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
尽量白天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