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二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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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倦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白日。

    他起床穿戴好衣物以后,独自走到窗前。几枝烂漫盛开的桃花延申进窗内,在他的鼻息间萦绕着沁人的芳香。

    他伸出一只手掌,轻轻一触, 柔软带着露珠的桃花在他掌心微颤, 留下一片清凉的湿痕。他很想睁眼看一看这桃花, 但是他的视力久久没有恢复,只能单凭想象。

    听,桃花是粉色的。

    粉色是什么颜色, 他记太不清了。

    睡梦里会时常出现一种花,是极为热烈炙烫的颜色,和那人一般。

    他将眼上蒙着的布条一手扯掉,布条顺着春风荡漾而下,最后落在一人的肩头。

    贺北伸手接住布条, 抬眸看向谢倦。

    窗前的谢倦, 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迎着日光的瞳仁美似珍宝, 却无神采,像是即将熄灭的月光,清凉黯淡。

    “唔......”伫立在窗前, 神思出走、表情略显呆滞的谢倦在霎时间,双眸展现出惊恐的目光。他的嘴被一双手掌蓦然堵上,来不及呼救, 身子便被那股强大不容抗知足的力量往后拖拽着。无论他的四肢如何尽力挣扎、都无法摆脱这份牵制。

    谢倦被那莫名出现的人禁锢在怀中, 还像摊饼一般被翻了一个面, 迎面赶上对方温热似春潮的呼吸, 以及那股清爽、极具侵略性的体香。他稍稍一抬头, 额头无意磕到对方的下巴上, 引发对方一声低低魅惑、扣人心弦的轻笑。

    贺北道:“春风是隐形的温柔刀,不宜久吹。”

    谢倦好像猛然想起些什么,这人他昨日才见过......他努力回忆起与贺北昨日“偶然”时的点点滴滴。他道:“是你......寒川。”

    贺北用温烫的指腹微微刮过谢倦鼻梁上的红痣:“不错,有进步,还记得我叫什么。”

    “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昨天睡的好吗?怎么眼睛有些肿,哭鼻子了?”贺北的口气极其温柔,在谢倦听来,像是在细心哄他一般。

    谢倦将慌乱的神色一敛,在贺北怀中轻轻皱下眉头,快速否认道:“嗯......没哭。刚刚吹风的时候眼睛里进沙子了。”

    贺北摸着谢倦变得有些薄瘦的肩膀,心尖泛起一阵苦涩与心疼:“是么?我还以为你昨日听睡前故事,因为结局不满意,太伤心所以哭鼻子了。”

    谢倦当下有些惊讶,后来将眼神转为惊恐:“你偷看我?”

    贺北将谢倦颊边的凌乱发丝往他的耳根后一抿,露出的笑容里满是宠溺:“这都能猜出来,不愧是我未婚妻。”

    谢倦脸色一红,喃喃道:“别开玩笑了......未婚妻,你下过定亲聘礼了么?话本里定亲前,还要双方父母喝定亲酒,这些你都做过了么。”他从《大黎仪律》里听到的。

    贺北摸摸谢倦的头顶,笑道:“你自然是我将来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是从前的谢倦从来不会问的问题,挑起贺北浓厚的兴趣.......

    谢倦面颊一红,挂上几分愠色:“什么乱想,的事实而已。怎么,你还想独享这个名头再白占我的便宜?最后心情不好,再一剑刺死我,你就得道飞升了?”

    “......”贺北霎时无言。

    但他反应还算迅速:“怎么会,你是我最珍爱的宝贝。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舍得拿剑刺你?”

    谢倦脸色惊变。

    贺北的话和话本里,那道士娶狐妖时的甜言蜜语一模一样。这不是绝世大骗子是什么!

    “怎么了,一副不高不兴的模样。”贺北凝视着身前失去记忆却并不忘与他赌气的谢倦,被他紧皱眉头,红着脸、不知道在乱想什么、越想越委屈眼眶还红了的模样所虏获、着迷。

    贺北就近从桌案上的糕点盒里拿起一颗糯米糖,剥好了递到谢倦嘴边。

    谢倦闻到眼下糯米糖的清香,紧张的神色一缓。

    贺北胁迫道:“再不吃我就用嘴亲自喂你。”

    谢倦的心跳猛然加快速度,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贺北置放在嘴边的糯米糖,甜滋滋的味道书不见在舌尖化开。当他确定糖的位置,准备一口拿下的时候,探头“扑食”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怎得连口味都变了。”

    谢倦扑食失败的滋味并不太好受,他有些生气道:“药太苦了。”

    贺北语气愕然严肃起来:“你每日喝得药一定有问题。昨日偷看你喝完药,我想办法取到了被丢弃的药渣。经过辨别,发现这药里有几位草药,长期食用人会变的极其嗜睡。今后喝药得时候,你便想办法不喝或者喝完吐掉,知道么?”

    谢倦觉得贺北的话没错:“不错,我近日来过分贪睡。”罢,他还了个哈欠。

    “乖。”贺北趁谢倦哈欠、嘴巴微张的时候,把糖塞到了谢倦嘴里。

    “这个糯米糖不怎么好吃,明日我找机会再来看你,给你带个更好吃的糖。”

    有些犯困的谢倦默默点下头,神色乖顺。

    贺北揉揉谢倦头顶翘起来的几根乱发:“头发像鸟窝一样,过去的你,从来不会容许自己的仪表这般邋遢。”

    下一刻,谢倦就被贺北熟练捞进怀里,他的身躯不自主往前倾着一贴。

    贺北在他耳边低低道:“但是这样的你,真的好可爱。”

    谢倦感觉到两片柔软的东西落在自己的颊边,这样的触感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都酥麻起来。

    谢倦声发抗:“你......耍流氓。”

    “我是你未婚夫,不过是行使一下未婚夫的权力而已。叫声未婚夫听好不好,我再喂你一颗糖。”

    “想的美。”

    谢倦一拳捣在贺北胸口,到底是他内力深厚却不自知,贺北猛咳一声,差点吐出血来。

    贺北询问起正事来:“最近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开陵仪式之类的东西?”

    谢倦仔细回想一下,而后道:“有一个祭祖仪式。他让我到时候乖乖跟着他便好,不许别乱讲话,很快就能结束。”

    贺北脸色一沉:“嗯。这些日子,他交代你需要做些什么,你都要记清楚,并且如实转告我。”

    “嗯......”

    贺北的语气认真无比:“再坚持一下,等到祭祖仪式那一天,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有亲人,但并不是他。你的家在凤语山,有很多人,都在等你回家。”

    这段话,莫名让谢倦沉寂已久的内心得到一股力量。

    “谢谢你相信我。”贺北心口一片酸涩。

    “明日你还会来吗?”谢倦承认,贺北的出现是他这段黑暗日子里一处意外,也是唯一的一束光亮。

    “会的。”贺北的脸色并不太好,眉宇间凝结的阴雾始终无法消散。但是面对谢倦时,他的言语尽可能放的温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怎么舍得不来看你。就算我不出现,我也会在暗中默默保护着你。”

    谢倦忽而认真道:“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贺北笑着答应:“当然可以。”

    谢倦伸出手掌,首先摸到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往上摸,是过分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摸,是微颤的眼睫。往中间抚时,他轻轻拨开他微蹙的眉头。

    最后,指腹无意落在一片柔软之处。霎时,从他的脸上蔓延过一片比桃花还要嫣然的薄红。

    手指被贺北忽而握在掌心。

    贺北低头在他指尖上轻轻一吻,道:“未婚妻......想占我便宜就直,我还是允许你占的。”

    听完此话,在谢倦心头浮软起的美好瞬间消散。

    —

    两人相聚的时间紧迫,很快,谢倦的侍从便端着一碗药归来,将他们“拆散”。

    谢倦的身前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他有时候也挺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对方。对方和那书中的道士流年一样喜欢甜言蜜语的哄骗他,他曾经警告过自己,不要相信这种人的话......但是心动根本无法遏制。

    谢倦每日喝药,都有专门的人在旁亲眼见着他喝完才会离开,被“温和的监视”着。

    他像往常一样,一遍喊苦一遍捏着鼻子喝完,又讨要了几颗糯米糖吃。他去解手时,借机扣着嗓子将那些药物吐了将近有一多半出来。

    果然,贺北没有骗他。

    他发困的时间变迟了。

    按往常,喝完药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开始犯困。此时,侍从读完了好几大章的《大黎宫律》,他都没有犯困。

    自从可君知道他乱听什么话本,便把他的睡前读物都换成了《大黎仪律》《大黎宫律》《为君之道》之类的枯燥文献。

    他怕引起侍从怀疑,开始默默装睡。听到耳边没有动静时,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灰蒙蒙一片,依然没有什么光亮。

    他整理起脑海里慌乱入麻的思绪。

    他选择与贺北有深入交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自己的处境太不了解,如果能从贺北口中得到更多关于自己的讯息,是没有坏处的。此时可以确定的是,他所谓的哥哥,每日都在给他喂“能令人嗜睡”的药物,这显然不是在关心他,想让他变好。

    深夜,他醒来一次。

    耳边有人的呼吸。

    可君趴在谢倦床前的桌案上息,发出的呼吸均匀,应是睡的正香。再他的身下,压着一本《为君之道》。

    可君这几日失眠的厉害,谢倦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他静下心来。本想伏案看一会书再走,谁知太过劳累,尽然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谢倦喊了一声“哥”,可君没有任何反应。

    谢倦听到对方轻微的鼾声,感受到对方正在熟睡之中。

    他摸索了一条绒毯,轻轻盖在可君的身上。但是盖的位置与他想象的有偏差,直接盖在可君的脑袋上,将他整个人蒙进毯里。

    察觉到异样的可君立即醒了过来。他将头上绒毯缓缓掀掉,映入眼帘的是静静坐在他身旁,真好口喝茶的谢倦。

    他忍不住轻笑道:“你是想趁哥哥睡觉,好把我捂死对吗。”

    谢倦摇摇头,慢慢道:“没有的事......”

    “今天感觉怎么样,你的眼睛有没有好一些。”

    “并没有。我可能要一直瞎下去了吧。我不想再喝药了,很苦,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其实看不到也没什么,我最近已经习惯了。”谢倦虽然这么,但目光明显黯然下去。

    可君稳然道:“你的眼睛不会瞎的,只是时间问题。”

    谢倦淡淡点头。

    对方的意思不就是:我有能力让你恢复视力,但不是现在。

    可君起身,活动活动酸困的肩颈:“好了,我回去休息了。”

    “哥,注意身体。”谢倦不忘好心关心他一句。对方在他眼里,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沙漏,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要:

    宝子们对不起,昨天鸽鸽了。年底工作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