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强者为尊,纪家闹事。
殷无尘的出现, 让阮秋下意识挺直脊背,推开宋新亭。后者反应过来站起来,比起阮秋倒是镇定许多,他不在意他的话是否被殷无尘听见, 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敬重对方。
他甚至没有行礼, 只道:“看来殷师叔同裴桓谈完了。”
殷无尘看着他没话, 眸中墨色仿佛藏了一汪寒潭。
阮秋做贼心虚,手忙脚乱从床上下来,站得笔直, 看一眼殷无尘,便又立马低头声喊人。
“师尊……”
殷无尘看向他,“穿上鞋。”
阮秋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耳尖染红,应了一声, 老老实实穿鞋。他低着头, 没有看到宋新亭在他与殷无尘之间来回的复杂目光, 也没有发觉殷无尘与宋新亭的眼神交锋。
殷无尘却不会看错,看来阮秋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对他有些不满。他不是很在意,看着阮秋身上轻薄的单衣, 将床头的外袍递上。
阮秋连脸也红透了,声了句谢谢师尊,正要接过, 一双手便从斜里伸出抢过衣袍, 轻轻一抖展开, 而后披在阮秋肩上, 宋新亭的动作十分自然流畅, 神色却有些不悦。
“多大个人了, 还要师尊和哥哥提醒你穿衣服?”宋新亭语气淡淡,“晚上风大,快穿上。”
阮秋听话地穿上外袍,他这身衣衫料子特殊,上身后果然暖和许多,不过看到殷无尘冷淡的神色,一向心思细腻的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殷无尘与宋新亭之间氛围不太对。
思索了下,阮秋同宋新亭道:“我没事了,哥哥先回去吧,想来师尊应该还有话想要问我。”
宋新亭知道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他有些不满,这恰好证明在阮秋心中,殷无尘的重要性不亚于他,只是该的他都已了,没必要死守严防殷无尘,毕竟他们还是师徒。
但若是某位师尊失德……宋新亭不放心地叮嘱阮秋,“若是再出什么事,记得要来找哥哥。”
阮秋颔首应下。
宋新亭看了眼殷无尘,随意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就在路过殷无尘时,沉默许久的殷无尘忽然开口,“离开玄极宗,是在逃避问题,治标不治本。我不认为,我会护不住我自己的徒儿,在我身边,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宋新亭顿足。
阮秋面露愕然,“师尊?”
“我听见了。”殷无尘回答了阮秋没问出口的疑惑,面向宋新亭,淡声道:“我不认为秋跟你在一起会安全。你们还太年轻,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无法承担的。”
宋新亭似被触怒,反驳道:“我会尽全力保护秋!”
“然后呢?”殷无尘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若再有今日之事发生,以你的能力能解决吗?”
“我……”
宋新亭哑口无言,攥紧拳头,不服输地对上殷无尘,分明对方的神色十分平淡,宋新亭心中却有种羞辱感,到他也知道,殷无尘太过强大,的确拥有看不起他的资格。
而他,确实被戳到了痛处。
阮秋看了看殷无尘,又看向宋新亭,急忙帮哥哥话,“师尊,哥哥昨夜一直在帮我找人……”
殷无尘颔首,“我知道。”
阮秋为难地看向二人,随后叹道:“师尊,哥哥也是想帮我,他是为我好,才会劝我离开宗门,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只是方式不一样,我也会认真考虑你们的话的。”
殷无尘看着他问:“那你会答应他,丢下我离开吗?”
话都到这个份上,宋新亭也在等阮秋给出答案。
阮秋避开殷无尘的注视,垂眸道:“从心而论,我现在还不想离开宗门,师尊和师兄们对我那么好,我还没有报答你们。可是,若今日之事再发生,我的秘密也许还是会暴露,便有可能会连累到师尊的名声。”
殷无尘道:“我不在意。”
阮秋怔怔地看着他,因为这一句话,他心中平静下来,苦笑道:“师尊可知道,其实今日,我是动过杀心的,我想杀死纪天泽。”
殷无尘的语气中并没有诧异,“但你到最后收手了。”
当时修为高一些的人,都能看出那一刻阮秋的犹豫。
阮秋点头,“那时,我想了很多,若是纪天泽死了,他就再也不能出我的秘密了。可若杀了他,纪家不会放过我,还会给师尊和宗门带来不少麻烦。”他着轻笑一声,自嘲道:“其实我不是不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除非我永远藏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否则,我的秘密总会有被他人发觉的那一日。纪天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那时就想,不如就让他出去,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下去了,不管之后被人骂怪物也好,怎样丢人我都认了,谁让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殷无尘和宋新亭都没再话,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那时,我甚至告诉所有人,阮秋就是这样的人。”
阮秋到此处,面色苍白,可笑容中却有几分释然,“动手之后,我心中压抑多年的心结竟然消失了,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可是当我醒来后,师尊,哥哥,我还是会害怕。就算你们告诉我纪天泽没有出去,我也会忍不住去想像这样的意外会不会很快再来一次?”
宋新亭张了张口,想到殷无尘方才那几句话,便羞愧地默默闭上,他还没有能力做出承诺。
但殷无尘可以,他定定看着阮秋:“只要你不愿意,有我在,谁也不能出你的秘密。”
阮秋眼眶倏然泛红,师尊总是能在他失落的时候为他作出承诺,也总能给他最有力的安抚,所以他更不能继续自私下去。他攥了攥衣袖,哑声道:“我知道,师尊的所有话我都会信,可是我也不想连累师尊。”
殷无尘温柔地看着他,“你不会连累我,我也有一个办法。秋,你在道法上的天赋不亚于练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不会低于松风鸣风,到那时,师尊会以你为荣。你的秘密不该成为你的心结,你是异于常人,但你从来都不是怪物,你的特殊,本就不是你的错。秋,只要你足够强大,你便无需再害怕秘密暴露。到了那时,那些流言,已不能再影响你的修行,而你的强大,也能震慑他人。”
宋新亭想要否定殷无尘的话,这不是给阮秋画大饼吗?几句话便想让阮秋不在意这件事,这怎么可能?可他又想不到该如何辩驳。
但殷无尘的话,确实让阮秋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是他未曾想过的方法,他早已愣住。
“强者为尊吗……”
修行界一向都是这样,只是柔弱了这么多年的阮秋,从未认为自己也可以成为那个强者。
殷无尘道:“数日前,你还只是练气二层,却能与曾经的魔门用剑第一人试剑,两剑叫他另眼相看,要收你为徒。而后突破瓶颈,升至练气五层,你,这是不是你的天赋?”
阮秋怔住。
因为在殷无尘眼中,他看到了对方在为自己骄傲。
殷无尘又道:“今日,你的太阴御水决进入第二重,修为也飞涨到了练气九层,连升四层,离筑基已经相当接近,阮秋,你如今还认为,自己没有具备成为强者的资质吗?”
阮秋不语,他心想,是因为太阴御水决本就是玄极宗的顶级功法之一,加上他本就有底子在,今日情绪剧变,有所突破,似乎并不算他自己的天赋,而是功法本就出众。
可是,在殷无尘的目光下,阮秋不出否认自己的话,他甚至有些心动,他真的可以吗?
殷无尘手腕一翻,将化为青玉簪的灵剑绕指柔,认真地凝视阮秋,“相信有句话很多人告诉过你,能成为我殷无尘的徒弟,就足以证明你的不凡。阮秋,不管你身上有什么特殊,我不会看走眼,谢英和鸣风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如今,你可愿继续做我殷无尘的弟子,用这一柄灵剑绕指柔,为师尊扬名天下?”
在接触修炼以来这么多年,阮秋一直处于难以修炼的废物状态,但重活一世,他突破了瓶颈,这明这一世一切都可以不一样,那么他所走的路,也该变一变了,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一下他曾经向往的路?
即使曾经自认自己只能藏在黑暗之中,远远眺望热闹的人群,阮秋又会能不羡慕谢英、卢鸣风这些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前,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同辈?只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自己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其他人都会保护他,唯有殷无尘告诉他,他可以。他甚至可以为他的剑圣师尊赢得荣耀。
原来被人寄予厚望,是这种感觉,虽然仍会有不安,但却不再畏惧,甚至令人热血沸腾。
阮秋心中豁然开朗,眼底的迷惘变作坚定,他同样认真地跪了下来,以双手接过殷无尘耗费心血亲手为他量身造的绕指柔,神色郑重,“师尊,弟子定不负您所望!”
在这一刻,宋新亭终于明白他与殷无尘最大的差距,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阮秋——不再迷惘脆弱,整个人如获新生,他也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便是那个秘密也挡不住他。
他此刻,是耀眼的。
那大抵是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是宋新亭从未有过的东西,他反而陷入了迷茫,他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却一心要拉着阮秋不放,这些年来,是他耽误了阮秋吗?
殷无尘将绕指柔重新交到了阮秋手上,看着如此认真的徒弟,他将人扶起来,竟有几分心虚,起来,他收阮秋入门时,都没有过如此郑重的仪式,是他这个师尊不合格。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让荧烛剑将阮秋带到清徽山,带他在凌绝峰上转了一圈,然后告诉阮秋,他要收他为徒。
阮那时秋呆住了,问他为什么,他想,是因为喜欢,只是话到嘴边,理智让他添上一些修饰。
之后,阮秋就没再离开凌绝峰。
想起来,阮秋这个徒弟像是被他殷无尘哄骗来的。
定下师徒关系的那一天,连殷无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那之前,他在宗门里就只见过阮秋两面。第一面,是那一日,荧烛剑弃他而去,将阮秋带到了他的面前,第二面,是在他与长老们为收不收夺得外门魁首那名弟子为徒而起争执之后。
还记得那一天,他鬼使神差地来到藏月峰,看到藏月峰一名童偷懒耍赖要阮秋帮他做事,他平静多年的心中升腾起怒火,想要将这个柔弱的少年带回自己的地盘宠着。
然后他真的这么做了……
有些人,平生只需见上一面,便足以让人认定终身。
而今,将绕指柔交到阮秋手上的殷无尘看着徒弟严肃的神色,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却遏制不住,温柔的桃花眸定定看了阮秋许久。
阮秋热血上头过后便是一脸赧然,无措地抱着青玉簪,发觉殷无尘明显在走神,轻咳一声。
“师尊?”
殷无尘应了一声,不舍地移开视线,看了眼边上心不在焉的宋新亭,才又道:“在你强大起来之前,师尊还是会守护你,纪家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为师会亲自解决。”
阮秋乖乖应是。
宋新亭恍然回神,对殷无尘的态度已不像先前那样充满防备,他拱手道:“多谢殷师叔。”
殷无尘道:“我在为自己的徒儿出头,你无须同我客气,记得将你们抓到的人交给松风。”
“好。”
宋新亭此刻已是心服口服,他是学过禁言咒的,很多修士都会学上一点,可做不到殷无尘的程度,也不能为了阮秋杀死秦虎,交给殷无尘,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阮秋见二人应当不会再起争执了,不由暗松口气,偷偷抹了下眼睛,方才忍不住涌出的泪水早就收了回去,眼眶还是红着的,他又觉得有些丢人,手上力气便大了一些,却不知他这一揉,眼尾那一抹红愈发明艳,衬着雪白脸颊,一张脸秀丽无边。
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宋新亭便要告辞,再将秦虎带过来,没想到话才刚开口,林松风和开阳山大师兄楚越便一起过来了,二人行色匆匆,看上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尊/殷师叔!”
殷无尘闻声让他们进来,问林松风,“出什么事了?”
林松风的神色很是难看,“师尊,纪家的人又上山了!”
闻言,屋中几人神色微变。
殷无尘挑眉,“他们还敢来。”
楚越笑道:“纪狂涛不仅敢上山,还是特意来找殷师叔您算账的,这会儿正在前面闹事,殷师叔,您可要过去看看这纪家人的把戏?”
殷无尘瞥他一眼,他这大师侄,可真是掌教教出来的,整日只想着看戏。他没有搭话,负手望向庭院外,“不必了,他已经来了。”
果然,他刚完,一道强横刚猛的刀气骤然自院门外斩来,紧接着,一声怒喝响彻山庄——
“殷无尘,你给我滚出来!”
殷无尘弹指一挥,比起强劲数倍的剑气一出,轻而易举地将刀气了回去,他面向门外,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显露出几分冰冷的嘲弄。
“纪狂涛,你来找死?”
院外响起一声低呼,一行人将被出来的纪狂涛扶起来,为首正是继任的莫庄主,他脸上满是为难,劝道:“纪家主,您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何必大动干戈呢?”
何况纪狂涛多少年前就是殷无尘的手下败将,莫庄主不明白,纪狂涛何苦还要来自讨苦吃?
见到院外众人,阮秋面色泛白,握住青玉簪走到殷无尘身旁,“师尊,此事因我而起……”
殷无尘神色漠然地望着院外一行人,断阮秋的话,“纪狂涛敢上山来,便不是冲着你来的。松风,楚越,护好你们的师弟们。”
阮秋一愣,便让林松风和宋新亭拉了回去,宋新亭面色凝重,低声:“听你师尊的话,纪狂涛今夜大闹名剑山庄,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此事,已不是你我能解决的。”
林松风一手按在阮秋肩上,轻轻摇头道:“师弟放心,这种场合,师尊可应付过不少。”
二人都拦着他,阮秋只好看着殷无尘走出门外,独自面对纪狂涛,不安地抓紧青玉簪。若是他早日强大起来,他就可以保护师尊了吧?这个念头一出,阮秋也被自己惊到了,但他这次不再觉得荒谬,他很快坚定决心,师尊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殷无尘出去时,方才被出去的纪狂涛狼狈地推开莫庄主等人的搀扶,提着刀冲了上来。
“殷无尘!我儿今日是冒犯了你,可当时我已向你赔罪过了,你为何还要置他于死地!今日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否则我儿回去之后怎会一直昏迷不醒,只剩下一口气!”
见殷无尘真出来了,莫庄主只得硬着头皮圆场,“纪家主,今日纪家侄儿走时不还好好的吗?怎会突然就出事了?你再好好想想,此事不定有误会!”他劝完这边又劝殷无尘,“殷剑圣你看,纪家主也是一时着急,咱们还是先坐下好好谈谈?”
殷无尘还没表态,纪狂涛便怒道:“不是他还有谁!今日他杀死我纪家的九转灵蛊后,天泽便有些不对劲,下山途中忽然吐血昏迷,至今未醒,殷无尘,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动了我纪家的九转灵蛊,还要天泽死,你这是要对我纪家赶尽杀绝!”
阮秋在屋中看着纪狂涛声势浩大地讨伐师尊,眉头紧紧皱起。宋新亭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殷师叔若要杀纪天泽,今日在擂台上就杀了,又何必再留下狠话警告他们?”
听到他提起禁言咒,林松风轻咳一声道:“师尊不会杀纪天泽,今日出手不过是惩大诫。不过纪狂涛敢跑来讨伐师尊,这是不要命了吧,莫非纪天泽真的快要死了?”
可是今日那么多人看着,纪家人将纪天泽带走时,他人只是受了一些伤,还能活蹦乱跳地指着殷无尘破口怒骂,不至于伤及性命。
那边,莫庄主也十分头疼地在两头劝,“纪家主莫急!您总得让殷剑圣上一句话吧?”
纪狂涛哐一声将长刀扎进门前青砖下,怒目圆瞪。
“行,你让他!”
殷无尘由始至终都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便是在莫庄主好声好气的劝和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本座若要杀纪天泽,他今日就下不了山。”
“我就知道你想要他死!”纪狂涛怒而拔刀,莫庄主忙不迭拦下,苦笑道:“纪家主冷静!殷剑圣并没有是他对纪家侄儿下杀手啊!”而且殷无尘都否认了不是他动的手。
殷无尘懒得再看他做戏,只道:“你究竟想怎样?”
纪狂涛只知道喊着要殷无尘偿命,可又没有证据证明是殷无尘下的手,莫庄主赶在他又要喊话之前,急急道:“此事定是有误会!纪家主,殷剑圣,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纪家侄儿如何了?若纪家侄儿当真命在旦夕,此时去了不定还能有转机?”
纪狂涛犹豫了下,怒视殷无尘,“好,我给莫庄主这个面子,殷无尘,若天泽出事当真是你下的毒手,我纪狂涛,便是倾尽纪家家底,也定会上玄极宗讨要一个法!”
殷无尘冷笑一声。
纪狂涛便急了,“你不会是不想去吧?我知道是你下的毒手,你自然不肯去救我家天泽!”
此时便是莫庄主想要上来劝,也被纪狂涛一把长刀挥开,殷无尘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疯闹,终于怜悯地开了口,声音极冷,“纪狂涛,本座若去了,若你儿子并非你的那样命在旦夕,那么,本座会让他真的命悬一线,如此,你还想要本座下山?”
院中霎时一片死寂。
饶是满腔怒火的纪狂涛,手上的刀也僵硬地放了下来,便是莫庄主,也没好再劝双方。
他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来祖父与父亲曾同他过,殷无尘年少成名,后来又被世人称为北岸剑圣,其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不是冷傲,而是狂,这位年轻的剑圣,从来都不是善茬。
只是在他成为剑圣后,也许因为很难再找到对手,他很少再出山,修行界中关于他的传闻便只剩下他鼎盛时期的荣耀,而令许多人忘了,他当年也是狂妄至极的少年人。
半晌,恼羞成怒的纪狂涛咬牙道:“你还是你,一点都没变……好,殷无尘,老夫今夜就在山下等你,你若不来,老夫必定会亲自上玄极宗找你们掌教要一个法!”
他完拔起长刀,带着纪家人扬长而去,莫庄主没拦住人,回过头来羞愧地看向殷无尘。
因为长辈的关系,他们也算是旧相识,不过莫庄主自知资质平平,对殷无尘一向是敬重的。
殷无尘待他也算客气,主动道:“无事,纪狂涛想引我下山,我也会如他所愿,只不过到时,希望他能承受得住让我下山的代价。”
莫庄主只觉一股寒意来袭,浑身一震,随后无奈地耸肩,“你有分寸就好,只要不是在名剑山庄起来,不要拆了我这山庄就行。”
莫庄主作为东道主,还是带着人去追纪狂涛,他们走后,阮秋便挣开大师兄和哥哥跑出来,“师尊,您真的要下山?那我也要去!”
殷无尘眸中含笑,“担心我?”
阮秋老实点了头,握紧青玉簪道:“我想跟着师尊!”
“今夜不行。”殷无尘安抚地拍了拍他肩头,望向他身后跟出来的林松风,“我下山走一趟,你今夜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师弟。”
林松风应是,又问:“师尊,纪狂涛是在给您设局?”
阮秋闻言愈发忧心。
殷无尘只道:“记住我过的话,其余人都散了吧。”
楚越一听就知道今晚没戏可看了,起来殷师叔比他家师尊还厉害,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见殷无尘要走,阮秋便跟尾巴似的不放心地跟上。
“师尊……”
殷无尘只好回头,他似乎有些无奈,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在阮秋耳边轻声了一句话,于是阮秋停下脚步,秋水眸中盛满不舍,只是殷无尘转身离开时,他也没有再跟上。
看着殷无尘走远,楚越着哈欠走了,宋新亭不放心,又担心关在他房中的秦虎会逃走,也匆匆回去了。院中只剩下林松风和阮秋,阮秋还在看着殷无尘离开的方向。
林松风不免好奇,“师弟,师尊与你了什么?”
阮秋这才回神,耳尖泛红,却是摇摇头,反过来问林松风,“大师兄,师尊不会有事吧?”
“师尊他能出什么事?”关于这一点,林松风从未担忧过,他笑了笑,耐人寻味地:“该担心的,是那些想要师尊下山的人才是。师弟,你身上有伤,先回房疗伤吧。”
阮秋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跟着林松风回房疗伤。
他刚刚升到练气九层,丹田里的灵力愈发充沛,识海内境中受太阴御水决生成的瀑布也扩大了,不过他只是堪堪进入御水决第二重,他如今凝成的河流,也只是河,想要变成汤汤大河,至少得先筑基。
灵力运转两个周天,阮秋忽然睁开双眼,桌上烛火摇曳,晦暗的窗前似乎有一道人影。
发觉阮秋醒来,为他护法的林松风无声朝他做了一个口型,让他不要出声,悄然走到窗前,微弱灵光闪过,一柄细长灵剑出现在他手上,在窗外发出动静的同时骤然拔剑——
那一刹那,剑光如雪,又像那皎洁的月光,稍瞬即逝。
窗外发出一阵声响,有人滚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等到林松风破开窗户要追出去时,那人已经跃上墙头,匆匆回过头看他一眼。
阮秋跟着追到了窗前,恰好与林松风一起看到那个黑衣人的脸,二人俱是大惊,“纪天泽!”
纪天泽神色大变,飞身离开,可纪狂涛半个时辰前来闹事他命在旦夕,他却在此刻出现在名剑山庄,还想要偷袭阮秋?不管如何,林松风立刻做了决定,御剑追了上去。
“大师兄!”
阮秋见状也来不及通知其他人,追着林松风的剑气一路出了名剑山庄。深夜的山林间只剩下虫鸣声,前方的斗声显得很清晰,阮秋循声过去,便远远见到林松风的身影。但他并未与人斗,见了阮秋,神色焦急地朝他喊道:“师弟,别过来!”
“什么?”
阮秋一愣神的功夫,树林中冷不防涌现出浓浓白雾,一眨眼的功夫将他吞没进去,别远处的大师兄,便是五步开外都看不清了,他心下警觉起来,将青玉簪化出灵剑。
他显然是入局了。
这浓郁的雾气当中不时传来声响,偶尔像是有人斗的声音,偶尔又像是有人话的声音,那些声音都很远。阮秋定了定心神,在原地停留毫无意义,他决定走出去看看。
一股淡淡的香气夹杂在草木与泥土的气味当中,阮秋微微蹙眉,警惕地捂住口鼻,往前走去,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终于出现了人影,阮秋握紧剑柄,没敢上前。
那道朦胧的人影似乎也有些惊讶,但看到他后却朝他走了过来,阮秋本欲后退,在看到那人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时顿住,那人越走越近,赫然是师尊那张熟悉俊美的脸。
“师尊,您怎么在这?”
阮秋面露惊喜,快步走到殷无尘跟前。殷无尘向来冷淡的神色变得温和,站定在阮秋面前,“我处理完了纪家的事,回来找你们。放心,这里没什么事,你跟紧为师即可。”
“好。”阮秋毫不犹豫应下。
殷无尘神色莫名,目光往下望向他手上的剑,“剑也收起来吧……不,还是将剑交给为师吧。”
绕指柔本就是师尊所赠,师尊想要,阮秋也不问缘由,便要双手奉上,耳边忽然响起师尊曾经叮嘱过他的一句话,要剑不离身……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殷无尘竟不耐烦地黑着脸去抢阮秋手里的剑,“磨磨蹭蹭干什么,你这逆徒,还不把剑给我!”
阮秋顿了下,双手握紧玉剑退开,难得冷下脸,抬剑指向殷无尘,“你不是我师尊,你是谁!”
师尊绝对不会这样话!
假殷无尘被揭穿也不再伪装,手中涌现黑气便要抢先下手,阮秋心下一惊,挥剑斩去,但灵剑还未触碰到对方,假殷无尘便化作黑雾消散,周边雾气也如潮水快速褪去。
“师弟!”
阮秋听见身后传来大师兄的声音,回头果真看到了林松风,他手中的明月剑已出鞘,剑气冷然,俨然是真正的林松风。阮秋暗松口气,握紧绕指柔跑了过去,“大师兄!”
林松风见他无事,知道自己不用被师尊揍了,心中轻松许多,长剑轻挥,挡在阮秋面前。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话落,白雾消散的另一端缓缓走出一个黑衣身影,“殷无尘的大弟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那是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不算高,约莫比阮秋要矮上一些,身形瘦削,眼中煞气毕露。林松风看到他的第一眼,面色变得沉重,“聂青,是你!男風血影宫也插手此事了?”
阮秋听闻是魔门如今最大的门派血影宫,双眼稍稍睁大,错愕地看着对面这个黑衣青年。
聂青似含着轻蔑地笑了一声,动作间隐约露出下颌深紫的魔纹。就在这时,另一个黑衣人飞身落下,正是引着林松风二人一路追来的纪天泽,他瞥了眼林松风二人,轻哼一声,便同聂青道:“殷无尘的徒弟我带来了,聂长老,我要的东西呢?”
“你还多带了一个人。”聂青看了眼林松风,显然觉得他是多余的那个人。他着取出一个玉瓶扔过去,纪天泽却极为谨慎地接过,随后开瓶塞将里面的丹药取出来。
阮秋满腹疑惑地看着二人,便听见林松风惊呼出声。
“化神丹?”
什么化神丹?
阮秋越发迷茫。
纪天泽捏着这枚金色丹药,面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又珍重地将化神丹收回去,“有了这枚化神丹,老祖宗就能突破瓶颈,届时,我纪家又能回到南泽第一世家的地位了!”
“现在不心疼你那只本来就快死了的九转灵蛊了吧?”
聂青嗤了一声,望向林松风,“我本来只要殷无尘的徒弟,没想到,纪天泽把他的大徒弟也带来了,也罢,你们随我走一趟吧。”
“为了一枚化神丹,纪家不惜拿九转灵蛊为诱饵,勾结血影宫设局针对我师尊?”林松风心下了然,也如临大敌,“那不知血影宫的聂长老要带我师兄弟二人去何处?”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老老实实跟我走就是了!”聂青手中骤现两柄短刀,作势要动手。
“那怕是要让聂长老失望了。”林松风眉头紧锁,依旧将阮秋护在身后,就在这时,阮秋手中灵剑一震,他低呼出声,一道灵光便自剑中跃出,在他们面前化出一道人影。
白衣,桃花眸,正是殷无尘!
林松风大惊,“师尊!”
灵光化出的人影逐渐凝实,属于殷无尘的剑气肆意地在幽暗树林中蔓延,瞬间化作无形的天罗地网,封锁住对面大惊失色的二人。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聂青下意识退后,而殷无尘出现后只淡淡瞥他一眼,便望向阮秋。师徒二人视线相交,阮秋缓缓回过神,忐忑的心境安稳下来,朝着师尊抿唇一笑。
原来师尊下山的时候跟他过的话,是这个意思——
他想起那时想跟殷无尘下山,殷无尘在他耳边的,便是,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
秋在师尊的忽悠下开新世界的大门,将来长成大力剑侠都是师尊的锅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