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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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阮秋和阿夕,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李钰苍耀天子的身份,但这个承诺也足以让村民们让他们留下来,将他们奉为上宾。

    天很快亮了。

    云绮那几个同伴里有个叫李松的,将阮秋几人带到了巫师之前住过的吊脚楼, 他们是能听懂他们的话, 只是他们口音重, 话阮秋几人听着有很是费劲,听了半天才听懂。

    这里会医术的只有阮秋,想到吊脚楼上还有一些先前被巫师控制村长, 让村里人搬到这边来的病重村民,他心下庆幸还好他们没在这里起来,云珠还安稳还躺在竹榻上昏睡,他查看过几人状况,俱是毒入肺腑, 只能先给他们服下解毒丹暂时稳住状况, 让李松几人先照看着, 就去找先去翻找巫师留下之物的李钰和阿夕。

    找到二人时,他们正在巫师的卧房里翻找柜子上的瓶瓶罐罐,阮秋问:“找到线索了吗?”

    他这一问, 两人都沉默下来。

    阮秋从他们的表情变化猜到了什么,李钰反问:“你能从他们身上的毒看出解毒头绪吗?”

    “没有。”

    阮秋走近过去,柜子上的瓶罐都被翻了出来, 然而里面只有一些毒虫, 大部分都是空的。

    李钰按着眉心, 语气透出几分疲惫, “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别是解药, 就是毒药巫师也没有留下, 听李松他们入冬前附近几个村落就已经出现这种瘟疫,可见那时巫师就开始炼制这种毒药,而在这里,他应该已经快炼成了。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封信,这信大抵是不久之前送来的,催促巫师尽快将毒药送上去。”

    阿夕忧心忡忡地将那封信递给阮秋,“信上没有时间了,估计送信的人也着急,在我们进村之前,就已经将半成的毒药带走了。”

    阮秋接过信细看,第一眼先看到信末魏王府的印章图腾,那是睚眦,传闻中龙的第二子。

    “我知道他们为何着急,因为皇帝不在宫里,他们若是在此时掀起动乱,用所谓的瘟疫煽动民心,母后和国师会承受相当大的压力。”李钰面露惭愧,“我以为我出了宫就能自在了,有母后在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我这任性的皇帝害了大家。”

    李钰既然如此信任圣后,看来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外界传言那样恶劣。阮秋想着,多看了李钰一眼,放下密信道:“若是如此,魏王会将这种毒药用到更多无辜百姓身上,而不再只是这样的村落,我们更要尽快想出解毒的药方。”

    阿夕见李钰露出这样一副失落的表情,也安慰了句,“你的责任是有的,但巫师炼制奇毒与魏王的计划在你出宫之前,就算你没有出宫,他们也照样会动手。他们是为了你屁股下的皇位,身为天子,你也有责任护好你的子民,而不是自怨自艾。”

    阮秋莞尔一笑,这件事上,阿夕一个十岁出头的姑娘看得如此通透,倒叫他有些意外。

    “我会做到的。”

    李钰也明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解毒之法,追究责任还是再吧,纵有满心羞愧也只能先压下去。这位原本没皮没脸,还穿着裙子骗人的皇帝,这次也认真起来了。

    见状,阮秋和阿夕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摇头失笑。

    事实上,村子里的人中毒已久,一时要解毒,还是很困难的,何况他们都不会医术,只能依靠阮秋。好在阮秋手上有医圣夫妇赠他的医经,暂时能助他勉强稳住局势。

    可是两日过去,解药还没有头绪,中毒的村民体内毒素淤积越重,没有巫师用毒虫吸走他们体内剧毒,也拿不到巫师表面缓解实际上是在催发毒性的丹药,状况也都越来越严重。巫师他际上是在用人体上的生气炼毒,也通过让毒物吸收沾染人气的妖毒来喂养蝎王,但他的法子也有可取之处,阮秋试着给众人放血解毒。

    有解毒丹辅助,这个法子暂时能起到一点作用,却拖不了多久,时间一点点过去,村中毒发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会医术的阮秋忙得团团转,李钰和阿夕也日渐焦躁起来。

    阮秋要比二人更稳重一些,在给云珠放血时,还会耐心且温柔地安抚她,只是云珠的情况本就比很多人都严重,放血后脸色肉眼可见差了许多。阮秋用灵力愈合了她手心上的伤口,这个胆怯的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等到阮秋给她服下解毒丹后,才不安地声开口。

    “神仙哥哥,我会死吗?”

    阮秋与旁边帮忙的李钰俱是一顿,李钰眉头紧锁,阮秋却是温和一笑,轻轻抚摸着姑娘的脑袋,“不会的,我们答应过你的云绮姐姐会帮你们解毒,你会活下去的。”

    姑娘面色苍白,眼皮颤了颤,安静地躺在床上,阮秋仍旧温声安抚着她,李钰看在眼里,避免自己的焦虑影响到他们,将方才放血所用的东西收起来后就默默出去了。

    阮秋见状,让阿夕先过来照看云珠,也跟了出去。

    他出来时,李钰正坐在楼梯下,望着天边的残阳,这几日没再下雪,雪层融化后,露出了楼下一大片几日前被火烧过的枯草地。

    不远处,村中仍是一片死寂。

    除了早已没有亲人照顾的云珠和几个毒发昏睡的村民,大部分人都还在自己家中熬着。

    阮秋走下楼,在李钰身旁坐下,“他们身上的毒都有后来巫师用毒虫吸□□血后留下的五毒毒性,所以病重后期状况不尽相同。巫师给他们缓解的丹药应该是为了混乱毒性,将他们身上的毒培养成蝎王和鬼蛛提升境界所需的妖毒,这些妖毒跟原本最早的毒混在一起,让毒性变得越发复杂。若是能知道最早他们中毒时的毒药方子,解药的方子也就不难想出了。”

    李钰神色凝重,“不能通过病症倒推出毒方吗?”

    阮秋摇头,“他们中毒太深,身上又有多重毒性混杂。按理来,唯一没有吃过巫师的丹药的云珠身上的毒,应该就是巫师最早下的毒。可是她中毒已深,毒入肺腑,引发了许多其他症状,我很难根据她的状况倒推出来巫师究竟用了什么毒。”

    李钰若有所思,“也就是,若有一个人与云珠一样没有服过巫师的丹药,体内也没有五毒毒性混杂,你就能根据他中毒早期的症状,分辨出他身中之毒的方子是吗?”

    这是个不错的猜想,阮秋道:“理论上是可以的。可惜这里离玄极宗太远,若是莫师伯在,想来无需拖延这么久,可以直接为大家解毒,我只略通医术,还是太无用了。”

    “不,你很有用,现在,你是这里最有用的人。”李钰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将一把刀取出来,上面还有一抹干涸的黑红血迹。

    阮秋一眼认出来,那是方才给云珠放血时用过的匕首,他面露迷茫,“你怎么拿了……”

    他话音猛地顿住。

    李钰忽然握住匕首,在手心划过一道血痕,猩红的血水登时涌出来,阮秋满面惊愕,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扔开他手上的匕首,看着他手心的划伤,“这匕首上有毒的!”

    阮秋不由分,取出了解毒丹的药瓶,“趁还来得及,快服下解毒丹,我帮你逼出毒性!”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李钰的手动弹不得,李钰也有过一瞬错愕,而后笑着推开那瓶解毒丹,神色却极认真,“不用!阮秋,你眼下不是正需要一个刚刚中毒的人吗?”

    阮秋怔住,双眸倏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李钰。

    “让我来做这个人。”李钰笑得很从容,他眼里有属于苍耀帝王的孤傲,还有几分深藏底下的自嘲与内疚,“他们是都苍耀的百姓,就是我的子民,也是无辜被卷入皇权纷争的牺牲品,无论如何,我都有为他们解毒的责任。你放心,我已经给宫里传信,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当然,阮秋,我也相信你可以想到解毒的办法。”

    阮秋道:“可是我不信。”

    他看李钰如此认真,自己的手却在轻轻颤抖,“若是我不能及时想出解毒之法,你会死的!”

    李钰朗声笑道:“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是苍耀天子,母后和国师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魏王还未达成目的,也不会就这样看着我死在他的地盘,阮秋,你尽管放心解毒。”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望向雪山外的落日,“比起你我,苍耀还有不少更在意我性命的人,他们也不会让我死的。”

    阮秋慢慢冷静下来,狐疑地看着李钰。李钰敛去眼底复杂之色,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他手背,挑眉一笑,看着仍是先前那副洒脱自在的模样,叫阮秋莫名的安了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

    阮秋凝望他须臾,心头被他眼底的坚定灼得一颤,抿紧唇犹豫了许久,才缓慢地点下头。

    “好,我会尽力救你。”

    答应下来后,阮秋心情反倒越发沉重,他一定要想出解药的药方,否则,李钰可能会死。

    李钰反倒是一身轻松,“好了,现在帮我包扎吧。”

    “等着,我去拿药。”阮秋深深看他一眼才起身上楼。他不得不承认,李钰确实是个负责的天子,即便他还太过弱,太过年轻。

    “快点啊,我手挺疼的。”

    听他这么催促,阮秋也加快了脚步。他一转身,李钰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看着手上的血痕,他眸中也有几分不安,却没有后悔。

    因为病重的村民不好移动,他们三人也在巫师先前的吊脚楼住下来,就近照看村民,好在这处楼足够宽敞,原本是村里特意给巫师安排的,他们不用再挤在一个房间。

    听闻李钰引毒上身的计划后,阿夕不放心李钰独自待在一处,于是阮秋和阿夕一致决定,晚上也跟他待在一块,轮流守夜盯着他。

    李钰还嘲笑他们大惊怪,结果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这位已经很多年没有生病过的皇帝,裹着厚厚的被褥仍旧冷得浑身颤抖,屋中烧了几个炭盆,阮秋都热得脸颊泛红,他还是在喊冷,还怪天寒地冻,让他这么难受。

    “可是今天一天都没下雪。”阿夕拧干麻布,将李钰额头上凉透的帕子换上,热得额头冒汗。

    阮秋看李钰这样,将一瓶丹药放在桌边,轻叹道:“若是实在受不了,可以服下解毒丹。”

    李钰体温过高,烧得脸颊红通通的,看着有些滑稽,但阮秋和阿夕都没有笑,他也确实有一点心动,瞥了一眼丹药,又问:“此刻服下解毒丹,我是不是就不会中毒了?”

    阮秋道:“也许。若是最早的时候,村里有人察觉这所谓的瘟疫是一种毒,早些服下强效的解毒丹,也不会发展到今日的局面。”

    李钰果断别开脸,“那算了,我手掌都割破了,就为了能中毒,要是现在吃药我吃过的苦不就都白费了吗?不用,我不吃药!”

    其实李钰这样,阮秋才是压力最大的人,他蹙起眉头,再次劝:“若是不趁早服药解毒,今夜之后,你恐怕还要吃更多苦头。”

    李钰浑身哆嗦了下,声音闷闷的,坚定地回绝道:“不吃!我,你也别浪费机会,仔细看好了,我这样中毒之后会有什么症状,否则我才是真的白白吃了这些苦头!”

    阮秋眉心紧锁,抬眼望向阿夕,她也是满脸忧心,但避免给阮秋更多压力,什么也没。

    末了,阮秋深吸一口气,握住李钰的手腕,面色恢复了平静,“好,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那一瓶解毒丹还是放在了李钰床头,阮秋没有收回去,留给李钰自己选择是否要中途停手的机会,这一夜,他们三人都没睡着,阮秋在观察李钰的病况,阿夕也在忙前忙后照顾他,反倒是李钰,难受得折腾了一夜下来,终于是疲惫地睡了过去。

    天亮时,阿夕再次换过他额头上的棉布,摸了摸他额头颈侧,回头告诉阮秋,“他退烧了。”

    阮秋正在查看他的脉象,平静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中毒了。”

    毒性已扩散四肢,此刻李钰再服下解毒丹也无用了。

    阿夕猛地低头去看李钰,他还在熟睡,睡得很是安稳,什么也不知情,阿夕是欲言又止。

    阮秋按了按额角,起身走向窗前,今日天色阴沉,半夜时就已经扑簌簌地下起雪,此刻推开窗户一看,外面果然是冰天雪地。

    李钰醒过来时已经是晌午,阿夕和阮秋都守在屋子里。阿夕守在床边,见他一睁眼就跑去倒热水,半点没有从前对他的嫌弃,而阮秋也放下了手上的医经,起身走来。

    “感觉如何?”

    李钰顺从地将手递给阮秋,恹恹地着自己的状况,“嘴里好苦,你们给我喂药了吗?身上也使不上力气,感觉手脚麻……”他嘀咕了一阵,抬眼看向阮秋,“怎么样?”

    阮秋松开他的手,面不改色摇头,“中毒初期,症状不明显,脉象还算正常,等着吧。”

    阿夕端着热水回来:“我们可没有给你吃药,昨夜也问过你好几次,你自己不吃的。”

    李钰还记得,他难受得意识昏沉时,阮秋和阿夕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放弃,于是他幽怨地看着二人,又高兴地接过水杯,“好在我意志坚定,否则昨夜就被你们蛊惑了。”

    阿夕都懒得跟他计较,嘀咕一句好心没好报就跑去隔壁,“秋哥哥,我去隔壁给云珠他们送解毒丹,顺道给他们放血疗伤。”

    这些活简单,她都会做。

    阮秋点头,“有事叫我。”

    李钰还是很难受,窝在床上没有下来,看见阮秋没有走,又看起了那本他一看就头疼的医经,他懒洋洋地问:“你怎么没去啊?”

    “不是让我看着你?”

    阮秋头也没抬,专注地翻看着医经,他的时间不多,只恨先前有空时没看完这本医经,到现在紧要关头才抱佛脚。但不愧是医圣的医经,他还是从中找到了缓解之法。

    李钰见阮秋转头找出纸笔,记下了什么药方,认真得连看他一眼都没时间,便没再吵他,想了想,裹着毯子下床,溜到隔壁去找阿夕。阮秋其实一直拿余光盯着他,见他还生龙活虎的也没多管,记下药方才跟着出去,将那些药方都熬制成汤药。

    李钰目前才刚中毒,这些缓解村中等人后期中毒太深的药对他没什么用,阮秋熬到天黑,选出最适合的药方,喊来李松等人,让他们将汤药分下去给适合症状的人喝下,再按照这个药方每日三碗药,喝着能再暂时护住众人心脉,延缓一段时间。

    李钰自觉地没离阮秋太远,隔一个时辰给阮秋把脉,出去溜达了一圈,就又回来睡下了。

    阮秋将他这一日的状况记录下来,依旧跟阿夕轮流守夜。李钰这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隔壁的云珠已经喝过药,他起来时呆呆坐在床上好一阵,才出第一句话。

    “我变丑了吗?”

    阮秋和阿夕都愣了,“什么?”

    李钰抚摸着脸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的脸烂了。”

    看着他一脸被吓坏的表情,饶是阮秋也没忍住笑了,之后眸光一暗,让他伸出手查看脉象。谁知李钰一拉开衣袖,鸡蛋大的淤青赫然出现在他手臂上,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李钰自己惊叹出声,又仿佛终于安心,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这是终于来了啊。”

    村里人中毒中早期的症状,他身上已经出现了,阮秋拧着眉查看他的脉象,心头也是一沉。他没有话,起身翻看起那本医经,又翻查起这两天记录李钰状况的医案。

    李钰挑了挑眉,阿夕一脸忧心,二人都没出声扰。

    阮秋将自己沉浸在医经里,他的时间不多了,李钰很快就会出现跟村中众人一样的病症,可他观察了两日,却根本没有什么头绪,拼凑出来的毒方也都被一一排除掉。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阮秋百思不得其解。

    晌午时李钰又偷跑下楼,阿夕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二人在楼下吵闹着雪仗,慢慢召回了阮秋的心神。阮秋推开窗户看着二人,眼底满是惭愧,他好像救不了李钰了……

    就在他忧心之时,一颗雪球啪的一声砸到了窗边。

    阮秋皱了皱眉,看向楼下。

    李钰裹着披风,手里还抓着一个雪球,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架势,“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想不出来的话,下来一起堆雪人啊!”

    阮秋面露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堆雪人?

    大抵是被李钰的没心没肺感染,阮秋心头紧绷的那条线放缓了几分,看着楼下凑到一块雪仗的二人,冷不丁想到,李钰面向颇有些秀气,大抵是长得像母亲,但五官与阿夕竟有几分相似。他也知道自己想岔了,想着想着,也无奈地笑叹一声。

    忽地,阮秋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他顿了下,深深望了楼下的李钰一眼,便转身去了隔壁。他想到了一种能造成李钰病况的毒,匆忙在纸上记下来,又匆忙翻阅典籍。

    他感觉他好像抓到了重点,一通百通,很快列出几个药方,之后将储物戒里的药材找出来,熬制了几种汤药。于是,等李钰和阿夕玩累上楼时,便看见桌上的两碗药。

    阮秋正坐在桌前,手方在中间,犹豫着该选哪一碗。

    李钰见状跑了过来,手一伸露出腕下一大片青黑,他一屁股坐下来,胳膊撑在桌上,“药熬好了?是给我的吗?我先喝哪一碗?”

    “别!”阮秋急忙拦下李钰,“这是我根据医经上的指引想出的两种药方,都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最重要的那一味药也截然不同,也许有一种是对的,也许都是错的。”

    李钰手缩了回去,“都有毒?”

    阮秋点头,望向这两碗药道:“我算亲自试药。”

    李钰惊道:“你试什么药?”

    阮秋出来后,心头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他正色道:“我本就是下山历练,身为正道修士本该以拯救苍生除魔卫道为己任,上次你以身试毒,这次也该轮到我试药了。”

    阿夕急道:“不行!要试药……”她犹豫了下,闭眼道:“让我来!一路过来,我什么都没做,还连累了你们那么多次,让我试吧!若药有问题,秋哥哥还能及时救我!”

    “你试个屁。”李钰头一回出这样不文雅的话,斜了阿夕一眼,又望向阮秋,“她有一半对了,你是这里唯一会医术的,不能为了试药在我的人赶到之前倒下了,所以,你不能试药。这丫头也不能,她年纪太,修为太低,而且她也没中毒。”

    “最适合试药的那个人,是我。”李钰指向了自己,同阮秋道:“你知道我的是对的。我是皇帝,守护百姓是职责所在,何况我已经中毒,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试药!”

    阮秋和阿夕都沉默下去,因为李钰的确实是对的。

    当李钰的手伸向药碗时,阮秋还是出手拦住他。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他的呼吸很不平稳。

    “你,你再等一等。”

    李钰道:“药都凉了。”

    阮秋闭了闭眼,“我有些怕。”

    这话把李钰逗笑了,他眼里涌上沉重之色,“我中毒了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可以怕,你不能,因为若是这药不对,你还得救我。阮秋,我相信,你是可以救我们的。”

    可阮秋自己都没有信心。

    李钰还是拨开了他的手,阮秋咬咬唇,在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这是大还丹,仅此一粒,是我下山时师尊特意让我带上的,李钰,若有问题,你立刻吃大还丹。”

    见到这枚大还丹,李钰放松了不少,“你早啊,那咱们就不争了。放心,有大还丹在,我只要及时服下丹药,就不会有事。”

    阮秋面色苍白,“可我手上只有这一粒大还丹,若是药是错的,它是没办法帮你解毒的。”

    “可是它能帮我吊命,医圣不是你师伯吗?”李钰故作轻松,“到时你送我去医圣那里求医。”

    阮秋仍然不放心,“你的人真的能在这几日赶到?”

    李钰传信出去已有几日了,算了算,他道:“这两天人就能来,你再磨蹭,药就要凉了。”

    有几重保障在,阮秋勉强被李钰服,总算点下头。

    李钰伸出手来,在两碗散发着热气的汤药上来回,之后朝着阮秋和阿夕伸出,“我运气一向不好,还没出生,父皇就战死了,十岁那年,几位王叔逼宫,我落到他们手上差点死了,现在,我来到了这个村落,也中了毒,我怕我选中的会是毒药。”

    阮秋顿了下,“我爹在我出生之前就走了,八岁那年娘也病逝了。我以前试过药,但那一碗药是毒药,让我双目失明过。但是……我成了剑圣的徒弟,也与心上人定情。”

    李钰不解,“都这种时候了,还炫耀你那未来道侣?”

    阮秋无奈道:“我的运气好像都在这两件事上用光了。但在此刻,我希望我们能有点好运。”他着,伸手覆在李钰手背上。

    阿夕看着二人,啪一声,也将手盖住了他们的手背。

    “那我还好点,我爹是几年前走的,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我娘,但我知道她活着,我会找到她的,最差还有姑奶奶收留我。我将这一点运气分给你们,希望药是有用的!”

    李钰气笑了,嫌弃地甩开二人,“什么玩意儿,你们怎么都是倒霉鬼,我现在都开始害怕了好吗?”话虽如此,他看着桌上两碗药,深呼吸一口气,闭眼盲选了一碗。

    药碗送到嘴边,李钰停下来,垂眸思索一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若是我服错了药,等我的人来时,帮我带一句话。告诉母后,十岁那年被逼宫时的事我已放下,我不怨恨母后,也不恨太傅了,我若不在了,让母后将她在意的人带回来吧。”

    他没等二人应答,仰头将半凉的汤药灌了下去,大抵是因为太苦,他眉头紧锁,之后用力将药碗摔了出去,眼底却是畅快的笑意。

    “我喝完了!”

    他刚喝下汤药,阮秋已经捏紧了大还丹的玉瓶,阿夕也紧紧盯着他,不自觉眼眶泛红,李钰看着他们,反倒笑了起来,“怎么都这副表情,我这不是还没毒发……呃!”

    李钰话音猛然顿住,扶住桌沿的五指一紧,连青筋都紧绷起来。没想到药效发作如此之快,阮秋和阿夕急忙过来扶住他,李钰一手紧紧捂在腹部,双眼瞪出了红血丝。

    忽地,李钰额角青筋抽搐,偏头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木质地板上霎时被染红一大片,连带着方才喝下去的汤药,也被呕出来大半,他一阵痉挛,便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阮秋冷不防想起云绮走时的急促,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扶着李钰平躺下来,双手哆嗦着开放着大还丹的玉瓶,越着急就越乱。

    “我来!”

    见他一直拿不出丹药,阿夕急得过来帮忙,不料刚伸出手忽然心跳加快,剧烈地撞击着胸膛,叫她喘不过气,险些摔在李钰身上。

    “你怎么了?”

    阮秋总算倒出灵气充裕的金色丹药,见阿夕一手撑在地上瘫坐着,额头上满是大汉,面色也在霎时变得惨白,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赶紧捏住李钰的下颌要让他张嘴。

    阿夕摇了摇头,眼里也很迷茫,身上血液的流速仿佛也快了许多,但看阮秋拿着大还丹,却苦于无法让李钰张嘴,她也顾不得身上难受,扑过去用力掰开李钰的嘴巴。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算是撬开了昏迷过去之前浑身紧绷,导致现在全身僵硬的李钰嘴巴,阮秋心下暗喜,正要喂他服下大还丹,阿夕脸色忽然大变,瞪圆一双眼睛。

    “他没气了!”

    阮秋心头一震,跟着将手探向李钰鼻子前,果然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秋水眸跟着瞪大。

    “怎么会这么快……”

    可看着手上的大还丹,阮秋咬咬牙,还是掰开李钰的嘴要将大还丹塞过去,在丹药即将喂到嘴边时却被一只虚软无力的手抓住,他一抬眼,就见李钰一脸痛苦的表情。

    阿夕心中大起大落,连身上的难受何时消失的也记不清了,见他醒过来,面上已是大喜。

    “他醒了!”

    阮秋这才松开捏住李钰下颌的手,脸上同样是庆幸的笑容,他将大还丹递给阿夕,握住李钰的手腕,脉象虽然很微弱,也在一点点变得有力,李钰的身体显然在好转。

    这都证明了一个事实——

    “药方是对的!”

    阮秋惊喜道,阿夕满脸喜色地点了头,李钰也总算缓过气,有气无力地抬手摸向他的脸,抽着气道:“药方是对的,我就是昏了一阵,你们不是吧,趁我昏迷揍我的脸?”

    “嘶,我腮帮子好疼……”

    听他这么,阮秋和阿夕纷纷看向他的脸颊,因为他们方才掰开李钰嘴巴时太过用力,李钰的腮帮子上赫然多了两团淤青,而李钰本人,正无比虚弱且迷茫地看着他们。

    二人:“……”

    他们二人心虚地移开了眼,相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收起大还丹,一同将李钰抬起来送去床上后,阮秋感慨道:“你无事就好,这明我们平时是倒霉了点,但也有运气好的时候。”

    阿夕也偏头避开了李钰探究的视线,脆声应道:“是呢!有个词这么来着,否极泰来!”

    李钰浑身上下都难受,尤其是他的腮帮子,看见二人都避开他的眼神,他露出怀疑的神色,“你们一定是心里有鬼,不过……”他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又闭上了双眼。

    “我累了,先让我歇会儿再。”

    药效才刚刚发作,虽然李钰渡过了方才那一关,阮秋闻言又正色起来,觉得自己不能高兴太早,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大还丹,守在床边,“你睡吧,我们会一直看着你的。”

    “嗯!”

    阿夕跟着点头,严阵以待。

    李钰没再话,药效上来后,他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那时阿夕早已熬不住趴在床沿睡了过去,阮秋是第一个发现他睁眼的,正要起身,李钰看向阿夕,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阮秋颔首,步伐极轻地走到床边,李钰自己坐了起来,看起来精神饱满,脸色也恢复了昔日的红润,这与他中毒不算太深以及他的修为有关,他那双眼里又亮起了光芒。

    “我好了。”

    阮秋守了一夜,而今确定过他身上余毒已清,心头的担子总算放下了,眸中含笑点了下头。

    李钰却又道:“那你给我找个镜子来,我这几日都不敢照镜子,想看看我到底毁容没有。”

    阮秋笑意顿住,声音依旧很轻,起身道:“虽然找到了正确的药方,但药效似乎过于刚猛了些,你是金丹修士都险些承受不住,我先去改良一下药方,再给大家解毒。”

    他着朝李钰笑了笑,就出门去了,还将房门带上,合上门时,才听见李钰在屋里嘀咕了什么,之后,屋中传出了一声惨叫——

    “我的脸!”

    紧跟着,门内响起阿夕被吵醒的声音,与她惊喜的询问,然而回应她的是李钰的指责,声音中气十足。阮秋在门前听着,颇有些心虚地掩唇轻咳一声,转身望向楼外。

    雪山之上,太阳正冉冉升起。

    作者有话要:

    其实他们三个都是一家人_(:з」∠)_

    今天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啦,跨年饭吃了没有?祝大家元旦快乐!2022新的一年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