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躺着筑基,皇帝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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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钰的好转, 意味着巫师下的毒已经找到了解药,云珠是在他好起来后第二个解毒的人,她身体底子弱,解毒后还是留下了许多后遗症, 不过再调养一阵就能好起来。

    而村中除了一开始身中这种被误认为瘟疫的奇毒外, 还被五毒入体混杂毒性的村民们, 阮秋也通过症状将解药配上针对性的药方,几日后,村中所谓的瘟疫已彻底清除。

    村民们的身体逐渐好转, 对阮秋三人越发信服,为了感激他们,将村中剩下的牛羊都宰了一部分,弄了个篝火晚会,三人被围在中间, 看着边境牧民粗犷而特别的舞蹈, 也被这股氛围所感染, 露出了笑容。

    阮秋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加上语言不通,他只坐在那里, 眸中含笑,无奈看着主动跑去跟村民们跳舞的李钰和阿夕,面前的桌子上满是切得整整齐齐的烤羊肉。

    天地广阔, 众人围着篝火跳舞, 也别有一番趣味。

    阿夕早就跑回阮秋身边, 给他吃自己烤的羊腿肉。

    只不过阮秋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 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等李钰这个玩心重的皇帝玩够回来, 三人边吹着晚风,一同走回吊脚楼。

    一路上,李钰照常跟真孩子阿夕拌嘴,阮秋也跟从前一样内敛安静,天色不早了,他们方才又都盛情难却喝了一些村民自家做的奶酒,上楼后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来也怪,阮秋只喝了一口奶酒,腹就难受起来,有些想吐,但李钰和阿夕一点反应也没有,想来是他平日很少喝酒,不习惯。阮秋也没有多想,但回房之后,这几日不眠不休忙活下来,身上积累的疲惫感便都涌了上来,他眼前一阵眩晕,好在及时扶住门才没有倒下,他按了按额角,撑起力气站稳,算床上休息片刻。

    不料刚开扶着门的手,就冷不防瘫坐下来,阮秋愣了下,想起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甚至有了气虚的症状,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与迷茫,心跳却骤然加快,扑通扑通,如擂鼓般急促调动见,周身雪血液也在霎时沸腾起来,熟悉的感觉一一涌上。

    阮秋睁大双眸,望向半开的窗口,额上被汗水湿透。

    窗外月正圆。

    “今日,是十五……”

    阮秋这几日一心为众人解毒,身上偶有疲惫感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忘了自己身上的妖咒,这几日还频繁使用灵力辅助众人解毒。

    到此刻,妖咒汹涌的反噬来了!

    剧烈的情潮烧得阮秋浑身滚烫,短短片刻间,他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衣服湿,心底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快去找人双修……

    可隔壁只有李钰和阿夕。

    幽兰的香气悄无声息在屋中晕散开来,香透满室。

    不能让隔壁的二人发现他这个样子……阮秋咬牙抵抗身上的欲念,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找回一丝清明,眼前的视线却越发模糊,反噬带来的痛苦慢慢涌上来,不知为何,腹处的不适感也越发强烈突出。

    师尊过,他也是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抵抗欲念的。

    思及此,阮秋咬了咬牙,放任自己躺在了地板上,将一双秋水眸闭上,整个屋子里静得可怕,他只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忽地,他手心上亮起一道光,那是一道繁复的青色剑纹,这是阮秋下山前将青玉剑封印在灵脉中的阵法,等用到时再召出来。

    但阮秋此刻连眼睛都睁不开,召出灵剑又有什么用?

    阮秋自己也没有留意到,幽微烛光中,一道剑光自手心跃出,化作白衣剑修的模样,周身覆着一层浅淡的金光,衬得他清冷的容颜越发不似凡人,他俯身拥住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阮秋,一手覆在阮秋腹上。

    阮秋只觉腹中一阵温暖,周身痛楚也仿佛渐渐减轻了许多,让他寻回了几分意识,眼睫轻颤,费力地睁开,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师尊?”

    他疼得厉害,只能发出近乎气音的声音,极为沙哑。

    却也足以让白衣剑修发觉他已清醒,一双格外冷淡的桃花眸望来,眼底却满是温柔与担忧。

    “秋,快服下我给你的药。”

    阮秋怔怔看着殷无尘一阵,那层浅淡的金光衬得师尊好似天上仙人,也叫他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但腹部的温暖是真实的,他眨了眨眼,抿紧苍白失血的唇点了下头。之后,他才想起来似的,双手颤抖着在储物戒里找出下山前殷无尘给他的丹药,眉头紧蹙,倒出一粒生生吞服下去。

    丹药入口瞬间,便化作一股温热的力量汇入体内,阮秋清楚感觉到这一股缓解之力正以飞快的速度前往丹田,抚慰着干涸的灵脉。

    此刻,已无需殷无尘提醒,阮秋被他搀扶着坐起来,便立刻闭目入定,调动起周身灵力吸收这股融合了殷无尘精血修为的力量。

    他内视全身,穿过飞速流动的血脉与急促跳动的心脏,便发觉他的灵力像是分化成无数的鱼,在灵脉中争前恐后地往前游走,直奔悬在丹田上方的那团温暖的光球,然后飞扑过去,势要将这团光蚕食殆尽。

    它们不断吞噬着光球里的灵力,根本不知餍足,而这股力量,有大半会消失在阮秋的经脉中,被隐藏在他元神深处的鬼珠吸收。

    所幸,这股力量很强大,足以抚慰躁动的鬼珠,阮秋甚至在鬼珠吸收不及时争夺了几分,他将那几分力量吸收炼化为自己的力量,不知不觉,痛苦与欲念都已离他远去。

    待这股力量被完全吞噬,阮秋再醒过来时,天早已经亮透了,不仅如此,还已经是晌午。

    他一睁眼,守在床边的李钰和阿夕无不是面露惊喜。

    “你总算醒了!”

    阮秋看着二人,目光微顿,转头望向房间四处,这还是他咒发时待着的房间没错,只是这会儿只有他与李钰、阿夕,师尊不见了?

    阿夕跑去倒热水,李钰看阮秋呆怔的表情,担忧地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还没睡醒吗?”

    阮秋恍然回神,压下眼底的疑惑,任由李钰搀扶靠着双头坐起来,阿夕也端着热水回来了。

    “秋哥哥,给!”

    阮秋接过杯子,声道谢。

    李钰见他总算回神,也着实松了口气,“你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知不知道我们可担心你了?还以为你也莫名其妙中毒了,谁知道,你这睡着睡着,居然躺着筑基了!”

    这话听来好笑,什么叫躺着筑基?阮秋忍不住失笑,他先前解毒救人时就有所感悟,大抵是那夜吃了师尊给的丹药,才顺利筑基的吧?不过他居然已经睡了两天了吗……

    阮秋捧着杯中热水,微抿了下唇,迟疑地看向二人。

    “这两日,没人来过吗?”

    这话问得二人一脸迷茫,李钰道:“村里的人来过,我们你在修炼,他们送来了一些吃的就走了。怎么,你还希望谁来看你?”

    阮秋越发茫然,“我……我好像,看到师尊来过……”他带着满眼希冀看向二人,希望李钰他们能给他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李钰听他这么反倒是笑了,“没有人来过啊,我们发觉你屋子有动静后就一直守着你,给你护法,没人能靠近这个房间。你是不是出门太久,太想你那剑圣师尊了?”他将心比心想了一下,点头道:“要是我有这么个剑圣师尊,我出门在外也会时不时想起。不过,你就只梦到了你那师尊?没梦到你那个定情对象吗?”

    阮秋没回应李钰旁敲侧击的听,确定师尊没有来过,他失望地垂下眼眸,轻轻摇头,“我没事了,多谢你们这两日的照看。”

    可师尊若没来过,他那时见到的师尊都是幻觉吗?

    阮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又悄然按住腹部,他腹中的不适早已随着妖咒发作后消失,可那时候师尊的手按在他腹上的触感明明那样真实……真的是他太想师尊了吗?

    筑基之后,阮秋识海内的水域范围有了明显的扩大,瀑布的水流也变大了,还有那只幼鲲。

    他在屋中坐调息,稍微巩固了修为,李钰和阿夕就拉着他出了房间,清理出原先安置病人的屋子,放了个炉子给他热烤羊肉。

    一整条烤羊腿架在炉子上,拿刀片着吃,特指的炉子旁边还埋着李钰喜欢吃的板栗,屋子里满是肉香,暖洋洋的,李钰还找来了酒,看着窗外雪景,边吃肉边话。

    阮秋昏睡这两日,村子里的众人都在飞快好转,除了一些严重的后遗症需要再养一养,很多人都已恢复了从前正常的生活。而在这个冬天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云珠,也找到了同村的一户人家收养,这就意味着阮秋他们三人可以离开这里了,这也是李钰今晚非要凑着一顿酒肉的原因。

    李钰拿大碗盛热好的酒,颇为豪迈地喝了一大口,便道:“明日我就走了,不管是回宫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你们有什么算?”

    阮秋看向阿夕,“村子里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也留了药方给新的村长,等你走后,我们也会离开这里,去完成我们的任务。”

    阿夕点头赞成。

    李钰啧了一声,“看来你们不算再跟我同路了,还好,我也没算再跟着你们,不然我得伤心死了。不过,你们接下来会去哪里?我就是问问,等以后想见了你们总得有个方向,不然我要去闯玄极宗吗?”

    阿夕撇嘴道:“你就是想去闯宗门,我们也未必在。”

    阮秋笑道:“我们是出门历练,不过,应该会在来年试剑大会之前回宗,毕竟这次试剑大会就在玄极宗举办,我也想见见世面。”

    阿夕转头拿刀割了一片烤得正好的羊腿肉,用签子叉进嘴里,眼神闪烁,“那我就不回去了,等到了十方城,我想去找我娘。虽然我从到大都没有见过她,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想知道她当年为何要扔下我和阿爹,还想告诉她一件事。”

    想到父亲临终前眼底的怀念与眷恋,她眼底水光一闪而过,执拗地望向炉中啪嗒啪嗒响着碳火,“阿爹闭眼前,还在想着她。”

    阮秋轻叹一声,将温好的奶酒推到她面前,“那你可有什么线索,可知道她的姓名相貌,我不急着回宗门,还能帮你找一段时间。”

    李钰也道:“对,好歹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我还是苍耀皇帝,别看我现在弱,配不上皇帝这个位子。要不,等你们去十方城送完礼之后,就来苍耀都城吧,我这个皇帝在皇宫的时候话还是有点用的。”

    阿夕眼神怀疑,“真的?”

    李钰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一巴掌揉乱了她的辫子,“看不起谁呢?我可是堂堂苍耀皇帝啊!”

    阮秋失笑道:“起来,我八岁那年,也就是将近十二年前,也是苍耀国都的,那时我母亲还在,她我有一位姨母,就住在都城,想带我去见见她,顺道带我和哥哥出去走走。可惜,那时都城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们没有见到人,就匆匆走了。”

    李钰挑眉道:“你还来过都城?十二年前,该不会是刚好碰上我被逼宫的时候吧?那时整个都城都乱了,那你见不到人也算正常。”

    阮秋其实也不太确定,对逼宫一事,他也有些好奇,“我那时才八岁,跟着哥哥待在客栈里,都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上回试药就听你起过逼宫之事,莫不是在那年夏初的时候?那时我们刚刚入城。”

    李钰笑道:“那就是了。十二年前那段时间,我那几位王叔联合起来逼宫,整个都城被他们困了长达十日,那时候,不少人被牵连而死……”他话音一顿,沉吟须臾道:“就连我这个皇帝,也被几位王叔挟持,以勤王之名,逼迫母后交出国玺。”

    阮秋闻言不由心头一紧,“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姨母,娘,姨母还有个孩子,是我的表哥,在我还的时候,姨母还给我们送过节礼。只是娘走后我也离开了沧江,从此便与姨母断了联系,这次下山,我也有算将来去苍耀都城一趟看看他们。”

    “你是担忧他们也在当年出事了?”李钰很快听出阮秋的言下之意,“当年几位王叔确实也算血洗都城,支持母后的王公贵族与朝中大臣皆被连累,寻常百姓也有一部分无辜之人被牵连……但你那姨母若是寻常百姓家,应当不会有事,怕只怕……”

    阮秋知道自己想多了,可还是担忧,“我也不清楚,我从未见过她和表哥,那几日在都城只有娘去看过他们,回来时没有告诉我什么,只姨母与表哥在家中有些困难,便带着我们匆匆离开,那时都城全城戒备,我们出城时还被盘查了许久。”

    李钰回想了下,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当时守城的将士身披黑甲还是红甲?城门上的旗帜又是什么图腾?在平定混乱后,城门上应当是我苍耀国玺的图腾,红旗金龙。”

    阮秋便松了口气,“是金龙。”

    李钰也笑了,“若你母亲见完你姨母一家第二日就匆忙出城,他们应当都无事。你若真的担忧他们,告诉我他们的姓名,我回宫后派人帮你去听一下他们的安危。”

    阮秋苦笑道:“那还是算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娘没有跟我过,只姨母他们处境艰难,让我最好还是不要扰他们。”

    李钰很失望,本以为找到阮秋的表哥就能让阮秋跟他去都城,结果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阿夕听他们着这些,被火烤得红彤彤的脸上颇有些向往,“十二年前,我都还没出生呢。”

    李钰也是一笑,“算了,我帮不了阮秋还不能帮你吗?你要找娘,总不能也什么线索都不知道吧?你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信物在身上?看在你前几天照顾我的份上,陛下我可以帮你找找你那抛夫弃子的娘。”

    阿夕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心动,取下衣襟下的挂坠。

    “信物我有!”

    她的信物,就是那个先前被她扔给阮秋的龙纹玉佩,她将玉佩推到李钰面前,双眼发光,“这是阿爹的玉佩,很多人见过都这玉佩不凡,你看看这个,能帮我找娘不?”

    阮秋是见过这块玉佩的,便点头确认阿夕所不假。

    而李钰在看到玉佩的第一眼,眼里的笑意便凝滞了,他面色一沉,将这块玉佩杳杳症理拿过来仔细端详,声音也变得低沉,“这块玉佩真的是你爹给你的?你爹到底是什么人?”

    阿夕看他神色古怪,心里也有点犹豫,想了想如实告知,“我阿爹名叫李洲,我叫李元夕,我们以前生活在玉溪山下,那里有一个姓李的家族,我爹是族中的大夫。”

    李钰双目紧紧盯着这块龙纹玉佩,问:“哪个洲?”

    阮秋看在眼里,知道李钰的反应不对,微微蹙眉。

    阿夕也是一脸迷茫,声音不由有些虚,“三水洲。”

    李钰忽然攥紧玉佩,朝她看来,面上复杂神色还未来得及收敛,竟透露出几分凶狠之色。

    阮秋起身轻喝,“李钰!”

    李钰神色一顿,一闭眼将眼底凶光压了下去,之后又露出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笑容,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推到神色惊恐的阿夕面前。“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阮秋迟疑地坐了回去,看了看李钰,又看向阿夕,“李钰,你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处,而且它的主人曾给你留下过不好的回忆是吗?”

    阿夕方才也被李钰眼里的凶光吓得心下大骇,这会儿反应过来,本能地缩到了阮秋身后。

    阮秋便道:“若是这样,你出来,你过的,我们也算共过患难,阿夕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就算是上一辈有过什么恩怨,你要迁怒她,总得让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钰却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不是,真的没事。”他见阮秋和阿夕俨然不信,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道:“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我也确实知道这块玉佩的来源,你们想知道的话,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吧。”

    阿夕犹豫了下,从阮秋身后走出来,“那你。”

    李钰深深看她一眼,深吸口气道:“这块玉佩是我父皇亲自所赠,那时我虽未出世,却也知道这块玉佩的来源,甚至见过很多次。父皇陨落前,将三枚一模一样的玉佩赠予他最信任的三人,分别是裴大将军,太傅,以及十二年前逼宫的一位王叔。”

    阮秋眼瞳一紧。

    阿夕也是满脸错愕,“我也姓李,你是怀疑我是你那位王叔的女儿?可我爹只是族中一名大夫,他没有半点修为,身体非常差!”

    李钰道:“我知道你不是王叔的女儿,因为当年逼宫的王叔是死了,可我们并没有对他的儿女斩尽杀绝,我出宫前还见过他们。”

    阿夕心翼翼地将玉佩拿了回去,“那这玉佩……”

    李钰摇头一笑,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只:“玉佩在手,不一定就是本人,也许这玉佩是你娘留下的,也许是别人送你爹的。但你绝不是王叔的女儿,宗室不会放任皇族血脉流落他乡,你若想知道玉佩来源,我会帮你去查,看看其余两位的玉佩有没有丢失,或是转赠给了什么人。”

    阿夕见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心里还有些惊疑不定,但听闻凭借这玉佩也很难找到母亲,她不免有些失望,捏紧玉佩道:“那麻烦你了,等完成任务,我再回族中听一下,不定他们也许会有其他线索。”

    李钰笑了笑,没再多话。

    阮秋不由多看他一眼,就见他碗里的烈酒也很快没了。

    阿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喝了一点奶酒就扛不住,很快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倒是李钰,喝了不少烈酒,还精神地坐在那里,甚至还主动除下披风,披在阿夕身上。

    阮秋暗中观察着,见状眼皮一跳,也总算放心下来。

    诚然,李钰也在拿余光看他,见阮秋神色放松下来,他颇有些幽怨地斜了阮秋一眼,“这么看我做什么?放心,我不会迁怒她的。”

    阮秋也不怕被他揭穿,且从李钰话中,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你已经知道她娘是谁?”

    “不知道,你别问了。”李钰应得很是敷衍,他转头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灌了下去,啪的一声重重搁下碗,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阮秋心道这可不像不知道的态度,可李钰过不会迁怒阿夕,好歹一同经历过一番风雨,这点他还是信得过李钰的。他没有再问,只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李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起身朝窗前走去,含着春水的眸中似乎染上了几分醉态,“上回试药时,我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吧?”

    阮秋竟从他的背影看出几分落寞,似比窗外纷飞的大雪还要寥落,“我会忘了你那日的话。”

    “这倒不用,也不是什么私密。”李钰背对着他,双手撑在窗前,一身单薄黑衣衬得他有几分文弱。“十二年前,几位王叔逼宫时,太傅扔下我,让我落入被几位王叔挟持的困境,而母后……那时候,我身边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关了起来,没有在意我,几位王叔也不过是将我这个无用的皇帝当做棋子,我等了整整十天,母后都没有来,大将军也赶不回来……”

    阮秋听他声音逐渐干涩,心下担忧,跟着站起来。

    “李钰,你……”

    “我没醉。”李钰的声音很冷静,“我只是心里闷得慌,想找个人话,你让我完吧。”

    阮秋便不再话。

    李钰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大雪,许是风雪吹了进来,他的声音有些飘,“放心吧,我的运气没有你们那么差,有人救了我。”

    他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忘记十二年前的那些痛苦,十二年前,他的母后腹中怀了他人的孩子,在临近分娩之前走漏风声遭遇逼宫,十二年前,太傅为了救母后与他们的孩子,将他这个天子交给了几位王叔……

    太后怀孕,知道这件荒唐至极的事时,李钰很想问问他的母后,究竟将他的父皇放在何处?

    而被父皇曾经最信任、并且将李钰和皇后都托付给他的太傅背叛时,李钰心中是有过恨的。

    但最后……

    李钰轻笑一声,“有一个人,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人双剑,闯入皇宫,她是我的姨母,她喊着我的乳名,将我从千军万马中救了出来,告诉我,母后没有扔下我不管。”

    太傅选择了救圣后与其腹中的胎儿,而圣后,李钰的母后,在紧要关头传书给她的亲妹妹,将李钰托付给她。李钰重燃了希望,也永远记住了当年闯宫救他的姨母。

    “后来,太傅拼死杀死了几位王叔,扭转局面,母后回来了,大将军也赶了回来,我依旧还是皇帝,可是他们都走了。太傅只托人给我留了一句对不起,走就走,还留了他的徒弟兰摧给我做国师,完成他当年给父皇的承诺。而姨母也在那之后悄然离开了,我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经过这一场动乱,曾经无忧无虑的皇帝再也回不来了,他以为自己经历了背叛,其实最后还是背叛了他的人力挽狂澜帮了他,他连怨恨那些人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人就都匆匆离去了。那些人总觉得,他还,他什么都不懂,也不愿同他多。

    他和母后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这样的皇宫太过压抑。

    所以他逃了。

    “我这次出宫,确实是因为与母后有过争执,我觉得很累,我确实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不配当皇帝。还有那些人,我想去找他们,太傅还欠我一个交待,我还欠姨母一句道谢。”李钰垂眸道:“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时间不等人,他们也没有给过我片刻等待。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他们,我记得太傅的教导,会在梦里喊出他的名字,也一直记得姨母的双剑。”

    “不争,不恨。”李钰眼里亮起了一阵温暖的笑意,“若我遇见的人,都能像姨母双剑的名字一样就好了。可惜连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些年,我时常与母后坐在一起,却不知道该什么,总会想起姨母,想起她起她家里也有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时脸上的温柔宠爱,我心里也很羡慕。若是母后和姨母一样,不是圣后,我也不是天子,我们会不会像寻常母子一样?”

    这些话听得阮秋心下颇为感触,可听见那双剑的名字,他面容一顿,秋水眸定定望向李钰。

    不争,不恨……

    那不是他娘的佩剑吗?其实不恨剑才是他母亲顾兰君的佩剑,而不争剑是父亲阮灵昭的佩剑,父亲死后,母亲便一直带着他的剑。

    阮秋看着李钰的背影,他忽然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苍耀圣后……好像是,名为顾兰因?

    这其实没有那么难猜。

    十二年前,在星落镇隐居多年的顾兰君突然带着阮秋和宋新亭赶往苍耀都城,同年,圣后顾兰因的儿子苍耀天子李钰遭遇逼宫……

    阮秋又想起那一年,在都城里的客栈与哥哥宋新亭等待了两日,母亲才终于背着双剑回来,见到他时,周身寒气悉数散去,温柔拥住他,告知他表哥在家中处境艰难。

    其实他的表哥就是……

    阮秋凝望李钰后背须臾,无端端有些好笑,并且真的扬唇笑了出来,但开口时语气迟疑。

    “你,是不是有个乳名?”阮秋顿了顿,艰难忍笑。

    “壮壮表哥?”

    作者有话要:

    更啦!

    家里聚餐,抽空拿手机码字,来晚了不好意思,元旦快乐!新年快乐!